得以呼吸紫宸宮以外的新鮮空氣,讓顧沛蕖整個人都莫名清爽,玉屑似的雪末兒隨著清風飄揚,在清晨的陽光下,幻映出一道道五光十色的斑斕之景。
臉上有絲絲紅暈的顧沛蕖搭著瓷青的手,一顆驚悸的心驅使她快速逃離那尷尬無措的紫宸宮。
忽而,身後傳來宇文煥淵的聲音:“景...景妃娘娘,且留步!”
顧沛蕖一轉身,便見一襲雪色貂裘披風的宇文煥淵向自己跑了過來。風掀起他的披風露出他繡著墨蘭的一襲青衣華服,整個人顯得尤為飄逸瀟灑。
宇文煥淵來到顧沛蕖身邊,便是恭敬的拱手一禮,小聲道︰“臣弟奉皇兄的御令去陳太妃那里,為二嫂取太妃所備的禮品,皇兄與二哥還有些話要說,所以讓臣弟問問皇嫂沒有東西準備給自己的懷有身孕的親姐姐?”
顧沛蕖自是心思聰慧,知道宇文煥淵有話與自己說。只是這是御花園,人來人往著實有些扎眼,二人叔嫂身份如此同行怕是不妥。
她盤桓一番對瓷青說︰“你先行一步,將我宮中皇上新賞賜的血燕、海參還有那套月影床帳拿來,再將我從家里帶來的那兩株百年山參也一並取來,悉數送到陳太妃的宮中。”
瓷青有些不明所以,茫然地看著顧沛蕖。
“本宮入宮便得太妃照拂卻一直未能登門致謝,今日恰巧姐夫進宮,本宮便與敬王殿下一起去拜會下陳太妃!”
瓷青此時倒是明白了顧沛蕖的意思,俯身一禮︰“奴婢這就去辦!”
說罷,便急匆匆地回了芷蘭宮。
宇文煥淵見她不僅姿容傾城而且心思靈秀,難免有些失落。
為何這樣美好的人兒偏偏是自己的皇嫂呢?
不禁一絲悵然的笑意含在嘴角︰“臣弟有幾句話想單獨與皇嫂暢談,不知皇嫂現下可方便?”
“本宮亦有些話想對敬王殿下說,所以才支走了瓷青!”
二人離著仗遠,徐徐而行,卻都不知道誰先開口,明明都有話卻不知如何宣之于口,眼瞧著就快走到陳太妃的晴嵐殿了。
顧沛蕖忽而抬頭,看著宇文煥淵狹長靈秀的眼眸:“對不起!掌書大人!”
她的真摯一言似觸踫到了他心底最為柔軟的地方,一股難以遮掩的酸澀蒙上了他的雙眼,宇文煥淵直覺呼吸有些沉重。
他長舒了一口氣,繼而笑著說︰“臣弟痴長皇嫂三歲,所以要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是我心志不堅,對你產生了不該有的情感,不過臣弟已經將此情忘卻,望皇嫂原諒臣弟之前的冒犯!”
顧沛蕖見宇文煥淵竟然如此豁然達理,自己卻越發的愧疚,但是隱隱地她依然覺得如釋重負︰“殿下,是本宮喬裝打扮誆了你,本宮太過冒失莽撞了,望敬王殿下海涵!”
宇文煥淵清涼的眼眸含著笑意,他看著臉上沒有麻點她的傾世容顏,心中感慨萬千︰卿本佳人,奈何為妃?
“皇嫂,臣弟希望你就將那前塵往事看作過眼煙雲,臣弟亦會如此!”
顧沛蕖听宇文煥淵如此說心中自然安慰,笑著說︰“本宮會的,希望殿下早日得到傾心佳人,成就良緣佳話。”
宇文煥淵看著她淺笑嫣然的臉龐,哀傷地別過頭,看著一路成朵的積雪。
顧沛蕖有些尷尬地轉了話題︰“殿下養得那幾只兔子可還好?”
宇文煥淵見顧沛蕖還惦記著那幾只雪兔,臉上漸漸有了幾分暖色:“它們很好,能吃能睡,長胖了很多!”
忽而,他想起了自己要提點顧沛蕖的話:“皇嫂,臣弟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殿下請說!”
宇文煥淵無比誠懇的看著顧沛蕖,眼中流露出的是篤定與堅持︰“皇嫂,臣弟希望您以後不要再擅自出宮,現在宮外情勢復雜,而且諸多勢力都將您牽扯了進去。臣弟與皇兄等人尚不能控制,皇嫂還是不要輕易涉足危險為好!”
顧沛蕖面露尷尬,有些惶恐地說︰“我之前確實過于魯莽,為皇上與殿下生了頗多的麻煩。上次殿下于驪江北岸救了我又將我送回芷蘭宮。我一直未能向殿下道謝,在此我還要感激殿下!”
說罷,顧沛蕖俯身便是一禮,恭敬而誠摯。
宇文煥淵听她自稱‘我’,仿若看到了曾經的綠意。
但她知曉是自己送她回宮,卻到此時才謝自己,他便知在她的心里自己從來只是掌書而已。
他隱隱覺得有些許失落︰“那日情況復雜,是南宮澈與臣弟救下了娘娘!”
顧沛蕖听到南宮澈的名字,心中驀然一凜,繼而想從宇文煥淵那里打听一下南宮澈的情形︰“本宮听聞皇上說,南宮澈告假養傷,說來都是本宮連累的他!”
“皇嫂且寬心,臣弟昨日去探望了南宮澈,他因保護您而受得傷已經好了許多,再養些日子就能好全了!”
顧沛蕖听到宇文煥淵如此說心安了一些,臉上不自覺地漾著燦爛而明媚的微笑。
而後,二人到了晴嵐殿,便被晴嵐殿的宮女引進了殿內。
顧沛蕖踏進晴嵐殿時,直覺一股子濃重的檀香籍著暖風撲面而來。
宇文煥淵一抬頭見徐太妃亦在這,正在與陳太妃話家常,便行禮道︰“宇文煥淵拜見陳太妃,拜見徐太妃!”
“臣妾顧沛蕖,拜見二位太娘娘!”緊隨其後的顧沛蕖亦行了禮。
太妃陳媛笑著說︰“都起來吧,還都這麼客氣!”
顧沛蕖雖然對皇宮眾人並不陌生,但自己未進宮前一直身在顧王府深閨之中,而入宮後又遭遇種種,實在是沒有機會與精力來拜會這成祖皇帝的孀妃。
她抬起眉眼瞧了瞧高座上的兩位上了年歲卻又不失秀麗的美婦人。
那身著橙黃色繡金菊華服,梳著盤桓髻的婦人便是陳太妃陳媛,她乃是成祖皇帝宇文浩辰的昭訓,是豫王宇文煥臨的生母,便是自己的親姐顧沛萱的婆婆。
顧沛蕖曾經在姐姐大婚之時,見過她一回,印象倒是深刻。
而坐在她身邊另一位慈眉善目,端莊秀麗的婦人想來便是成祖皇帝宇文浩辰的賢妃徐惠儀,她是六皇子,逸郡王宇文煥朗的生母。
她心底盤桓了一番卻發現殿內出奇的安靜。
徐惠儀和陳媛上下打量顧沛蕖一番,兩人對視一眼,不禁相視而笑。
看在眼里的宇文煥淵則一臉茫然,忙說明來意︰“陳母妃,兒臣此時前來是奉皇兄的御令,替二哥來取您賞給二嫂的禮品的。二哥人在紫宸宮與皇兄閑話,所以就讓兒臣來了!”
陳媛眼含笑意地說︰“本宮知道,你快別拘著了!英兒,快給殿下和景妃娘娘奉茶上果品。景妃娘娘,你過來坐。”
顧沛蕖微微施禮,將斗篷取了下來交給了旁邊的侍婢。
她一襲櫻花粉繡茉莉的蜀錦衣裙,外罩白色繡粉櫻的影紗衣,雪緞的長裙曳地。
蓮步款款間,自是裙服褶褶若落英繽紛一般,襯得整個人越發的出水芙蓉,般般入畫。
她朝雲近香髻上戴著一白玉海棠綴露發釵,發釵的流甦隨步而擺,那略施粉黛的玉面格外點了絳朱紅唇,膚色是若凝脂似美玉,小山眉下的桃花眼含秋水,澄澈而輕靈。
太妃徐惠儀見到如此品貌的女子不禁笑著說︰“阿媛,你此時怕是知道咱們清冷的皇帝為何會專情于她了吧?”
太妃陳媛微微一笑︰“這是自然,我兒媳萱兒時常夸贊她,不僅美而且才華橫溢。”
顧沛蕖听兩位太妃夸贊自己受寵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她稍顯局促地坐在了宇文煥淵對面的太師椅上。
剛剛落座便听門外的內侍進來稟報︰“啟稟娘娘,芷蘭宮的婢女瓷青求見,說是來給她家娘娘送東西的。”
陳媛有些遲疑地抬頭看了看顧沛蕖。
顧沛蕖趕緊解釋道︰“陳太妃娘娘,臣妾進宮被禁了足後便多次得您的照拂。但臣妾身體不好,一直三病兩痛的,所以一直未能來拜會。”
她想到自己進宮後的自顧不暇,委實沒有精力來知恩圖報,不禁有些慚愧︰“今日恰逢豫王殿下進宮,本宮除了給姐姐備下了禮品,亦為您準備了一份薄禮,希望太妃娘娘不要推辭!”
陳媛與徐惠儀見顧沛蕖不僅口齒伶俐且心思通透,心中對她倒是很有好感。
“景妃真是太客氣了!本宮也只不過是借花獻佛罷了,那些接濟芷蘭宮的東西都是你姐姐沛萱送來的,再有就是煥淵假借我的名義送去的!你這麼說,本宮倒是受之有愧了!”
顧沛蕖听說自己受冷待之時,宇文煥淵居然也接濟過自己,對他報以一笑。
那明媚而絢爛的笑容映在宇文煥淵的心中猶如催開了一朵紫薇花。
他慌張地拿起侍婢剛剛奉上的茶盞,飲了一口,直覺有些燙,但還是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顧沛蕖起身向兩位太妃行了一禮︰“太妃娘娘過謙了,那時臣妾處境艱難,即便您願意讓姐姐借您的名義亦足以讓臣妾心存感激。”
徐惠儀和陳媛二人見她知書識禮,兩人不禁滿意的點點頭。
徐惠儀更是低聲地說:“怪不得她小時候便得先皇的疼愛,御賜小字。我想除了是打算將她訂給先帝宇文煥正作皇後的這一層原因,怕就是她的蘭心蕙質,玲瓏剔透惹人疼愛了!”
陳媛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忽而,瓷青閃身進來,顧沛蕖見此便走上前拿起捧盤內兩個錦盒。
她奉于陳太妃與徐太妃一人一錦盒,二人打開一看發現均是一株百年野山參,此禮著實貴重。
徐惠儀眉宇間難掩喜色,卻依然推辭︰“阿媛受你此禮尚且說得過去,本宮確實有些受不起了!”
“自然是受得起得,都是自家的長輩,徐太妃娘娘何必如此見外呢?”
顧沛蕖復又將其他禮品放在宇文煥淵身邊的幾案上︰“殿下,這些都是送與姐姐的,你勞累代為轉交給姐夫吧!”
宇文煥淵看著她站得離自己如此近,並未抬眼,卻重重地點了點頭。
而後,顧沛蕖與二位太妃話了一會兒家常。
宇文煥淵覺得聊賴便插了一句話︰“徐母妃,六弟最近可有家書啊?有沒有提及他什麼時候回來?”
徐惠儀微微一笑,滿眼慈愛︰“他啊!在外邊散慣了。前幾日倒是有來一封信,他听說南詔國要來朝見要趕回來湊這個熱鬧呢!”
宇文煥淵想起自小玩在一處的宇文煥朗,笑得燦爛︰“那敢情好,我們兄弟幾個也好聚聚!他在外游歷也有一年了,也應該回來了。皇兄說他再回來就不放他出去了,要為他指婚,要讓他娶個王妃好好管管他!”
“阿彌陀佛,那實在是太好了!我呀,就盼著你們幾個人早日成親,也要學著煥臨那樣,早點讓我們這些老太婆抱上孫子!”
徐惠儀听到宇文煥淵的話十分受用,笑得格外的慈祥和寧。
陳媛听此亦是開懷︰“你徐母妃著實惦記你六弟啊!每當有家書來,都要看上幾遍,每次看完都要放在木匣子內留存。剛才還和我說,感覺煥朗寫的家書丟了好幾封!哈哈...你瞧她糊涂的!”
徐惠儀皺著眉頭滿臉猶疑︰“是真的丟了!我算了下,丟了不下六封,我在宮中怎麼找都不找不見。我明明都已經存放好了的!”
宇文煥淵和顧沛蕖听到徐太妃如此說,倒是都在心里存了個疑影,一個郡王寫給自己母妃的信,誰偷它做什麼?
而後,顧沛蕖與她們話了一會兒家常便起身告退了。
宇文煥淵在她走後,方領著拿著禮品的內侍去了紫宸宮。
大梁的冬日,日漸寒冷,外邊的雪是下了一場又一場。
顧沛蕖這小半月也懶得走動,每日不過窩在映雪閣里看從密道里搬出來的那些書。
宇文煥卿最近軍務、政務頗多,加之又要準備南詔國朝見等事,晚上亦很少來芷蘭宮。只是日日叮囑紫宸宮的小廚房做時鮮菜品,三餐不落的往芷蘭宮送。
宮中的一切仿若都靜悄悄地。曾經處心積慮、陰險狡詐的女兒心思仿若一夜間都收斂了起來,唯有一片祥和。
映雪閣內,瓷青興沖沖地提著一食盒走了進來,她將手中的油紙傘隨意地丟在一邊,抖了抖身上的雪,急切地說︰“娘娘,南宮暗影府的大公子南宮清回來了,現在已經到了紫宸宮!”
顧沛蕖見瓷青進門急三火四的,卻帶來了好消息,忙問︰“真的麼?這麼說他是來送解藥的?”
“正是呢!簡頌早晨來說紫宸宮的小廚房為娘娘炖了一盅銀耳蓮子燕窩羹,奴婢看到都這個時辰還無人送來,便自己去取。”
說話間,她將食盒放在了顧沛蕖的幾案上,打開來,顧沛蕖見里面的湯盅還冒著香氣。
瓷青嘴上倒也不停︰“這一去,不成想竟然遠遠地看到大公子南宮清和二公子南宮澈一起進了紫宸宮!”
顧沛蕖听到南宮澈的名字,眼中寫滿了驚詫,心底不住盤桓︰不是說告假一個月麼?他可好全了?可是又生出了什麼變故,所以他不得意已去了紫宸宮?
想到這顧沛蕖倒是有些如坐針氈,總想即刻奔到紫宸宮去。
瓷青將湯盅拿了出來,用湯匙舀了一碗湯水遞給顧沛蕖。
顧沛蕖接過來瞄了一眼白嫩香郁的湯羹若有所思︰“瓷青,現在什麼時辰了,皇上用午膳了麼?”
“娘娘,皇上午膳向來用得晚,奴婢回來的時候紫宸宮的小廚房剛剛為皇上備膳!”
瓷青見顧沛蕖如此問很是驚詫,她不知這求到了解藥與皇上是否用膳有何關聯。
顧沛蕖將碗盞里的湯羹倒回了湯盅里,切切地說︰“瓷青,你去將你今早做的點心熱一熱,你那栗子糕與八寶奶酪做得比紫宸宮小廚房要好,還有將這湯羹也收到食盒里,本宮去看看皇上,讓他嘗嘗你的手藝!”
瓷青知道娘娘是想迫不及待想將那解藥取回來治療宮中眾人,所以才會如此行事。她點點頭,一刻不耽誤的去準備。
顧沛蕖自己則回到綺霄殿收拾停當,披上雪狐銀裘站在殿外等著瓷青。
然而,她有隱隱覺得不妥,她如此過去未免太過刻意。
想到這她又轉身回到綺霄殿從床榻後的暗格內拿出了一個絳紅色的小錦盒放在了自己的袖管內。
瓷青提著食盒,俯身一禮︰“娘娘,奴婢都準備好了。也已經備好了轎攆,請娘娘移駕吧!”
顧沛蕖攏了攏斗篷便踏出了綺霄殿。
一路上,她坐在溫暖的轎攆內,回想起當日南宮澈與自己在驪江畔的同生共死,心底禁不住生出一絲後怕。
那日實在是太險了,若不是他的拼死保護,恐怕自己早已命赴黃泉。而且,這已經是他第三次救自己了,每一次都是刀光劍影,險象環生。
常言道︰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可是他三次的救命大恩,自己拿什麼去報答呢?
顧沛蕖看著自己手腕上那一對兒天水碧的玉鐲,哀怨地嘆了口氣,金玉之類的報答怕是之于他,便是瓦礫了吧!
她回想起南宮澈那張蒼白無血色的臉以及那寬闊健碩卻千瘡百孔,撕裂皮肉的脊背,心底猛地一抽。
她在心底默默地念著︰還好你還活著,還好我還能再見到你,否則怕是這一輩子也不能心安了!
“娘娘,紫宸宮到了!”
瓷青清脆的一聲呼喚,打斷了顧沛蕖的思緒,她趕緊收攬了心神踏出了轎攆。
紫宸宮宣儀殿內,南宮清與南宮澈坐在宇文煥卿的對面,君臣三人正在暢聊。
南宮清正口若懸河地說著自己這一路上的見聞。
宇文煥卿听得頗為入神,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對宮外的繁華與新奇有些心馳神往,他好希望在有生之年可以踏遍屬于自己的大好山河,屬于大梁的每一寸土地。
簡嚴閃身進來通稟︰“啟稟皇上,景妃娘娘于殿外求見!”
君臣三人著實被簡嚴的輕輕一語驚到了。
南宮澈的心猛地一緊,他為了掩飾自己的驚惶,抄起旁邊的茶盞飲起茶來。
宇文煥卿心中暗暗思量︰朕幾日未去見她,不見她來瞧朕。怎麼今日她卻來了?難道是因為得知南宮清回來了,抑或著是因為南宮澈進了宮?
他眼神黯淡地瞟了一眼南宮澈,見他低著眉眼在品茶。
宇文煥卿心中又一想︰罷了,不如就讓她進來,看看她到底為誰而來,又意欲何為?
宇文煥卿端起茶盞,風淡雲輕地說︰“宣她進來。”
南宮清見此,給南宮澈遞了一個眼色,他自己則趕緊起身稟告︰“既然娘娘求見,臣與臣弟就先告辭了,不叨擾皇上與娘娘談話。”
宇文煥卿淡淡一笑︰“清公子為景妃的芷蘭宮眾人求得了解藥,亦算得上她的恩人。而南宮澈又三番四次的救了她,還因此受了重傷,這叨擾你兄弟二人的不正是景妃麼?應該讓她向你二人致謝才對啊!”
宇文煥卿揮揮手示意他二人坐下,靜待景妃進殿答謝。
二人方方坐定,便見一襲雪狐銀裘的顧沛蕖身姿裊裊地踏進了宣儀殿。
南宮清一抬眼便發現這顧沛蕖果真生得花顏月貌,出塵脫俗。她麗質輕靈且氣質高貴,猶如降臨凡塵的雲霄仙子,這‘大梁第一絕’的美譽絕非浪得虛名。
這一見,便也解釋了為何宮中女子對她多有怨恨嫉妒,因為她一人便是可殺盡百花,一枝獨秀,襯得天下女子盡失顏色。
顧沛蕖俯身施禮︰“臣妾拜見皇上!”
宇文煥卿此時已經踱回了高座之上,面上稍許清冷︰“起來吧!”
南宮清與南宮澈亦起身拱手施禮︰“臣南宮清,臣南宮澈拜見景妃娘娘,娘娘千歲金安!”
“免了!”
顧沛蕖抬眼覷了一眼南宮澈,見他著實消瘦了許多,她的心不禁一緊。
她復情不自禁地又抬頭看著南宮澈,見他曾經蒼白的臉雖然可見血色卻難掩憔悴,臉龐瘦得越發的稜角分明。
南宮澈抬眼間竟與她四目相對,見她那清澈澄明的眼楮似在訴說著感激與歉意,溫情而瑩潤的眼光直抵自己內心深處,他慌張地低下頭。
高坐上的宇文煥卿見顧沛蕖毫不避諱地盯著南宮澈,心中莫名酸澀,言語清冷地問︰“今日下這麼大的雪,你怎麼冒著風雪到這來了?
顧沛蕖收攬了心神,將斗篷脫下遞給了瓷青,接過瓷青手中的食盒溫婉道︰“瓷青今日做了幾樣點心,臣妾覺得這兩品尤為好,所以便拿過來與陛下嘗嘗。皇上,您還沒用午膳吧?”
宇文煥卿瞟了一眼她手中食盒,黯然地說︰“還沒有!既然景妃一片心意,不如朕便嘗嘗!”
顧沛蕖走到宇文煥卿身邊,將湯盅與點心一樣一樣的拿了出來,眉眼漾著溫柔與體貼。
若是平常宇文煥卿會很欣喜,她肯為自己費這番心思,而今他卻難掩傷心。
因為自己與她相處這麼久,她從未給自己送過點心與湯羹,卻偏偏在南宮澈復職進宮的日子來為自己送這些。
宇文煥卿冷冷地扯出一絲淺笑,點點頭,心中卻暗嘆︰顧沛蕖啊顧沛蕖!你的刻意之舉很傷人,你知道麼?
顧沛蕖將湯羹舀到白瓷描金雲紋碗內遞了過來︰“皇上,請慢用!”
宇文煥卿接了過來,用湯匙攪了腳︰“苒苒,南宮清大公子已經幫你的宮人求得了解藥。他一路風塵僕僕,日夜兼程,你委實要好好感謝他!”
顧沛蕖見宇文煥卿的龍案之上放著一個寶藍色的瓷瓶,想必其中便是含笑散的解藥。
她笑得開懷而燦爛,她挑了挑眉眼,向那藍色的瓷瓶努了努嘴,像是在問這是解藥麼?
宇文煥卿會有,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顧沛蕖一伸手便將藥品抓了過來,叫來瓷青︰“瓷青,趕快將這解藥送回芷蘭宮!”
南宮清見顧沛蕖嬌俏又心急模樣,啞然失笑︰“且慢!娘娘,你難道都不問這藥要如何服用麼?”
顧沛蕖听此倒是有些局促,她轉身施禮︰“本宮讓大公子見笑了。因為芷蘭宮眾人受毒害有些時日了,本宮著實心急,還望大公子賜教如何服用這解藥,用量又如何?”
南宮清見顧沛蕖,禮儀周全,讓他不禁想起了顧沛萱。
他眼中淡淡含笑︰“娘娘,此藥要用干淨的落雪化作沸水,然後取半碗雪水將一顆藥丸勻開,讓中毒之人,分早晚兩回將這藥水服下,連續服三日,則可解了那含笑散之毒!”
顧沛蕖驚詫地听完南宮清的話,臉上有些尷尬。
不想此藥竟然又如此多的說法,若是自己冒然給綠蔻她們用藥,豈不是糟蹋了南宮清千里迢迢所求的藥效。
“看來是本宮冒失了,大公子見諒!”
說罷,她轉過身施了一禮,難掩興奮︰“皇上,臣妾可否借紙筆墨硯一用,臣妾怕瓷青她們記不住,所以想默下來!”
宇文煥卿見顧沛蕖眼中熠熠生光,整個人都因興奮而給外的矍鑠,他拍了拍自己的龍椅,點頭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來。
顧沛蕖見宇文煥卿讓自己坐龍椅委實有些驚詫︰“臣妾不敢僭越,給臣妾紙筆便可!”
宇文煥卿眼神少許寒涼,話里有話︰“朕既然允許了,就不算僭越,若非朕允許,你私自行事便是大罪!”
顧沛蕖听他如此說,因心急寫下方子倒也沒多想,她不再顧忌,便坐到宇文煥卿身邊。
她拿過一張宣紙,在硯台研磨好的墨上蘸了蘸筆,提筆便開始寫南宮清方才說下的服藥之法。
一行行娟秀的字跡躍然紙上,宇文煥卿見她專注而認真模樣,心中對眼前這個女子越發的不舍,也越發想擁有她的全部。
南宮澈坐在高階之下,一盞茶已經讓他喝得只剩下一堆浸泡開來的濕潤茶葉片。
他時不時地向上看一眼那自己總不禁想起的容顏,他極力的掩飾自己的不自然,只是除了喝茶水,他委實不知要如何。
顧沛蕖寫好後,走了下來將此交給了南宮清︰“大公子可否幫本宮看一下,是否有遺漏的地方?”
南宮清起身施禮後接了過去,一張字跡墨秀而竹韻的服藥之方呈現在他的眼前。
他見顧沛蕖不僅生得貌美且才學出眾,心中竟隱隱的有些遺憾,他是在為南宮澈而感到遺憾。
他覷了一眼坐在自己身邊稍顯木訥的南宮澈,暗嘆︰阿澈啊阿澈!你因一時任性卻要抱憾終身,為兄亦替你惋惜!
南宮清恭敬遞還︰“娘娘所默分毫不差,依此服用便可。”
顧沛蕖接過此方轉身給了瓷青︰“瓷青你即刻去太醫院找裴濟,讓他按照此方將解藥喂給綠蔻她們。”
瓷青卻有些犯難︰“娘娘,奴婢方才听說用落雪化沸水,奴婢是要去接天上的雪麼?”
顧沛蕖見瓷青愚鈍,便切切地說︰“落雪便是已然落下來的雪,要求就是干淨。你和裴濟說讓他在樹枝上收雪。虞驪山上那麼多樹,難道還沒有干淨的雪不成?”
“奴婢知道了,奴婢馬上就去辦!”說罷,瓷青給宇文煥卿和顧沛蕖施了禮便奔了出去。
南宮清拿起茶盞呷了口茶,他又得見顧沛蕖聰慧的一面,倒是知道為什麼南宮澈會對她動情了。
這世上的男子對這樣的女子根本就沒有抵抗力。
正因如此,顧沛蕖之于南宮澈來說便是一個災難,他絕不允許這個災難降臨在自己唯一的弟弟身上。
宇文煥卿見顧沛蕖拿到了解藥,心事也算了了,便想讓她即刻回宮去,他不想她在用方才的眼神看著南宮澈︰“苒苒,你送來的東西朕已經吃了,味道不錯;這解藥你也拿到了!若是沒什麼事,你回芷蘭宮吧!”
顧沛蕖見宇文煥卿讓自己回宮,可是自己連句話都沒能問上南宮澈,心中自是不甘。
她莞爾一笑︰“臣妾來此還有一事,便是來感謝大公子救了芷蘭宮眾人的性命!”
說話間,她從袖管里拿出了一個絳紅色的小錦盒,她將錦盒打開,只見是一顆飽滿而碩大的夜明珠。
“大公子見多識廣,自然也懂得欣賞珠寶,本宮無他物相贈便將此珠贈與大公子,以替芷蘭宮眾人感謝大公子!”
南宮清見顧沛蕖出手大方,爽朗而笑︰“娘娘,臣為芷蘭宮眾人求藥是奉旨行事,所以此賞賜過于貴重,恕臣不敢收下!”
南宮清說完方知失言,他轉頭看著南宮澈,卻見南宮澈正盯著自己,眼神無奈而哀傷。
顧沛蕖見他推脫卻委實不願意搭他這麼大人情,因她又想借此暗示南宮澈幾句,便心生一計。
她目光灼灼地看著南宮澈說︰“大公子有所不知,這夜明珠乃是安枕安眠的良物。我听聞公子身體一直不大好,最近又經歷了波折,這舟車勞頓很是傷身。”
顧沛蕖稍稍加重了語氣︰“這足以讓關心大公子之人寢食難安,所以本宮希望公子要善自保養,且莫因公事而累及病體!所以還望大公子將此珠收下!”
南宮清見顧沛蕖將眼光流連在南宮澈的身上,便知此話是說給阿澈听的。
他心中一緊,轉而看向高座上的宇文煥卿。
只見宇文煥卿臉色陰郁不佳,眼神清冷地掃著手中的奏折,他趕緊起身接過顧沛蕖手中的夜明珠:“既然娘娘如此說,臣便不在推卻,臣謝娘娘厚賞!”
“該謝的人你既然已經謝了,現下可以回宮了麼?朕還有其他事要與他二人商議。無他事,你退下吧!”
忽然,宇文煥卿稍顯疲憊的聲音從顧沛蕖的身後傳來,那個聲音寂寥而落寞。
顧沛蕖有些納罕地轉頭看著高座上的宇文煥卿,見他端著甚是清冷地面容,正在修改奏折。
她溫言道︰“臣妾不打擾皇上與兩位大人的談話了!臣妾這就告退!”
簡嚴會意地將雪狐銀裘遞給顧沛蕖,她披好斗篷便行禮退了出去。
顧沛蕖走後,宇文煥卿久久不言,殿內分外的安靜。
簡嚴過來給他添了一盞新烹煮的茶水,宇文煥卿見南宮清與南宮澈坐在那亦是沉默不語。
他接過簡嚴手中的瓷壺,走了下來。
親自為南宮清添了盞茶,而後對端著茶盞的南宮澈說︰“天氣冷,茶水涼的快,朕為你再添一點熱茶!”
南宮澈趕緊將茶盞恭敬地呈上,宇文煥卿要添水時,忽然發現南宮澈的茶盞內茶葉都有些干癟了,茶水早已被他喝光。那他一直端著茶盞是要掩飾什麼?
他不住地在心中思量,那見到她的乍驚乍喜還是怕自己看出端倪的心驚肉跳?那日,若只是單純的誤入芷蘭宮,為何南宮澈如此異于常態?為何顧沛蕖與他會有那麼奇妙的眼神互通?
宇文煥卿想到這,緊了緊手中的瓷壺,將熱氣騰騰的沸水小心地倒進了南宮澈的茶盞里,看那干涸的茶葉再次成朵似雲......
而後,宇文煥卿便開始與南宮清談論起如今的情勢,從顧玉章的回朝到南詔國的朝見,再到御信軍的軍務......
此時南宮澈的心卻激動莫名,他明明白白地听清楚了顧沛蕖方才假借兄長所說的那段話,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話語背後她關切自己的溫度。
她含著感激與欣喜的眼神在他的腦海中反反復復的出現,他今晨還有些抽疼的傷口仿佛在此刻都痊愈了一般,那種感覺很奇妙,他從未有過。
南宮澈對宇文煥卿和南宮清的談話可以說是充耳不聞,兀自一個人在那時而點頭,時而思考的假意應承。
此時他滿心所想的無外乎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
此前他一直覺得自己對她僅僅是愧疚,在自己臥榻的這幾日他才確切知道那不僅僅是愧疚,自己雖然努力的不去想她,但是她的容顏還會浮現在自己的眼前,就像現在一樣。
宇文煥卿端著茶盞,一抬眼便是南宮澈的出神,他的心緊了一緊......
聚霞宮華音殿內,花子柒恭聲道︰“啟稟娘娘,南宮澈于今日進了紫宸宮,據說是來復職問安的。而且不多時,景妃便也去了紫宸宮!”
姜懷蕊眼含一絲媚笑︰“這顧沛蕖真有意思,不肖我們動手自己便想送上門去了!她一定是善良在作祟,想去看看南宮澈的傷好了沒?所以才去的紫宸宮吧!”
說話間,她拿起一面銅鏡照了照自己花顏之貌,嘴角上翹︰“怎麼說來著?這便是關心則亂!花子柒,從今日起你便開始小心地將那話散出去。切不要太急,要慢慢地,漸漸地擴散到宮中的每一個角落!”
花子柒木訥地點點頭,不耐煩地說︰“奴才知道了!另外,那薛寧訓一直拒絕食用皇上送來的血燕,怕是不想那麼快去假胎。好在皇上最近政務繁忙,無暇顧及她,所以她倒也還安生!”
“她謀劃她的,我們做我們的!不必理會她!”
說罷,她染了蔻丹手放下了那面曾映著她嫵媚狠辣面孔的銅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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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雨來得時候總會很平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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