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內的長明壁燈幽幽的燭火將南宮澈蒼白的臉頰映得稍顯暖意,此時的南宮澈的形象在顧沛蕖的心中變得高大了些許,只是她很疑惑,為什麼在侍選那日他願意救下自己一命。
難道僅僅是因為南宮暗影府和英穆顧王府是世交麼,還是僅僅是因為行俠仗義的一時義舉?還有為何會如此巧合他也會行徑那幽闢的寺廟之地,是有人主使他麼?
顧沛蕖得知他那日救了自己心生感激,也有疑惑︰“多謝澈公子那日的救命之恩!只是本宮很奇怪,澈公子那日為何會如此巧地也去了那幽闢的寺廟呢?”
南宮澈心底一凜,他眼神難掩哀傷,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這或許是他不能再回避的問題︰“我不予騙你,對你,我有隱瞞但我不想欺騙!那日我小心跟在你的馬車後就是以防不測,因為納你入宮鉗制顧王爺的計策是我獻給皇上的!在你未進宮前,我要確保你無虞!”
顧沛蕖見南宮澈如此耿直,甚至是開誠布公,著實有些錯愕。
自己方才的疑惑隱隱得到了證實,只是來得這麼容易和突兀倒讓顧沛蕖一時三刻不知道怎麼對待眼前這個澈公子。
“其實皇上納我進宮的目的,我一早就知曉。顧府上下估計也是心知肚明!可是我父親一直在姑母和皇上之間保持中立,他們雖知如此,卻依然還期待我能有個好歸宿,我以前也期待過,只是天命難違!我與皇上之間也只能…。算了,本宮和你說這些作什麼!我問你。是皇上命你如此麼?”
南宮澈知她初入宮便是受盡冷遇,如今雖然皇上對她有情,可宮中之人還是處處針對于她,現在更是被莫名的力量卷進了一個不可知的大網之中。
看著她哀怨有些傷感的眼楮,他的懊悔絲毫未減︰“並非皇上主使臣這麼做的,只是臣希望替皇上分憂。說句不該說的,娘娘的父親與姑母掣肘朝政,凌駕于皇權之上乃是大逆不道之罪!”
顧沛蕖听聞此言極其不入耳,反駁道︰“所以呢?我就應該有如此下場?”
南宮澈並非此意,他趕緊解釋︰“臣並非這個意思,皇上對娘娘處處維護與看顧,也是出自一片真情!我們都知道你與令尊不同!”
顧沛蕖淒然而笑︰“真情?哈哈…真可笑,得他看顧不假,至于真情本宮實不敢受,宮中的爾虞我詐全因為一個情字,本宮實在要不起,本宮還想多活幾年呢!”
宇文煥卿對她的好她不是不知,只是自己實在厭倦了宮中的生活,僅僅半年的時間她便失去了很多,若是自己一生都禁錮在宮闈內,她還會失去什麼?
她知道宇文煥卿是有抱負的皇帝,他遲早會對顧王府下手。
她不想看到自己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所以對宇文煥卿最好就是不動情,不動心,利用有限的時間調和顧王府與宇文煥卿之間的矛盾。
所以母親來了的這兩個月,兩人談論最多便是如何勸服父親班師回朝,如何讓宇文煥卿放父親一馬,如何保全顧氏一族的榮寵!
她好想待到諸事以定,設法離開皇宮,避世于塞外,去過自己向往的日子。
南宮澈見顧沛蕖形容哀傷復又出了一會兒神,便自顧不言地向密道深處走去。
他反復回想著顧沛蕖的那句︰皇上的真情受不起。
他心中亦是淡淡的憂傷。若是宇文煥卿知道她的心境會不會很傷心?
畢竟他與宇文煥卿一同長大,相處十幾載,他知道他的隱忍與堅持,知道他的理想與抱負,也知道清冷的他對顧沛蕖充滿了熱情。
南宮澈想到這不禁嘆了口氣,他繼續跟顧沛蕖往前走,直覺這密道越走越寬闊,更像一個密室。
終于一排排書架等物現在了南宮澈眼前,一個幾案的上方,一塊天水碧的絹布掛在牆面上,他一時好奇去掀開看。
卻被顧沛蕖制止道︰“澈公子,不要踫那絹布,這絹布背後之物非你能看的!”
南宮澈見顧沛蕖一臉嚴正,心中一凜,他眼含笑意︰“既然娘娘不許臣動,臣不動便是。只是這芷蘭宮是乾朝修建,即便有秘密也是乾朝的秘密,娘娘何必如此謹慎呢?”
顧沛蕖笑而不言,心中卻在想要早日將這些畫卷收起來,切莫讓外人瞧見。
“書架上的書,澈公子倒是可以看看!至于牆上的物件兒,你還是不知為好!”
南宮澈見顧沛蕖越發篤定而堅持,他亦不好造次,便順從地隨便抽出一本書,上面寫著《行軍策》。
南宮澈見此書一臉驚詫,這不是南宮暗影府的兵法麼?因為不知是何人所撰,所以一直被兄長束之高閣。
他翻開扉頁,只見上面一行娟秀的小字︰“蕭 虞著述于元和十一年,成書于元和十三年,初藏于芷蘭宮碧紗館,特邀小友千白門抄錄。”
南宮澈看到千百門三個字,眼中除了驚愕亦漸漸蓄滿了淚水,他微薄的無血色的嘴唇止不住地顫抖。
顧沛蕖見南宮澈臉色大變,很是不解︰“澈公子?你沒事吧?”
她走了過來從南宮澈的手中抽過這本書,一看上面同樣寫有蕭貴妃和千百門的名字,便知道南宮澈此時怕與自己當時一樣,驚詫于蕭貴妃精通兵法。
“想必澈公子也很奇怪,這禍國的蕭貴妃居然精通兵法達到了著述地步?本宮當時也很奇怪!只是這千百門是何許人?貌似這里的書,蕭貴妃都讓他抄錄過!”
顧沛蕖說完便將此書恭敬地放回了書架之上。
南宮澈愴然道︰“千百門…千百門是我的母親!”
顧沛蕖听聞此言直覺震耳發聵︰“公子的母親?”
若這千百門是南宮澈的母親,南宮暗影府的夫人。
那顧王府和南宮府相交多年,母親為何說不識此人?
“沒錯,是我的母親,但是生下我不久後,她與父親便卷入了戰亂之中,雙雙罹難了。兄長從來不讓我過問父母的事情,祖母也不讓我問!我母親之于我,便只是一個名字而已!”
南宮澈清澈澄明的眼楮無比黯淡,哀傷地猶如一片瑟瑟的楓葉,在冷風中孤苦無依。
顧沛蕖不想身為四大世家的南宮府的二公子,居然也有這傷心往事,真應了幸福的人大抵相同,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可是顧沛蕖顯然不知如何安慰他,只是轉移話題︰“那你可有听說過太學博士蕭卓群?或者乾朝有個上官氏皇後之類的?”
南宮澈收起思緒淡然道︰“不曾听說,不過蕭氏和上官氏乃是乾朝的貴族,到了我朝太祖時期也是分列在四大世家之中。不知後來發生了什麼變故,這兩個大族都相繼凋零了,後人亦是無處可尋!”
顧沛蕖反復思量著南宮澈的話,這麼說這畫上的上官皇後很可能就出自上官家族,若是上官氏存在,那麼那個皇帝畫像豈不是也真實存在?
想到這她不禁沁出一絲冷汗。
“臣不曾想,蕭貴妃居然與我母親是朋友,還將此兵法書籍借予我母親摘抄!”
南宮澈撫了撫書架上的兵法,一副命運不可捉摸的模樣。
顧沛蕖此時心中的疑問比他來得多,她在心中反復思量薛馥雅知道這密道,難道她和密道中的東西有關麼?
她又想到了那日姜懷蕊告訴自己鬼市有解藥,緊接著自己便被鬼主葉重樓追殺,這姜懷蕊定然是鬼市的細作,否則怎會有那麼多的巧合?
只是,為何這些事情都會和自己扯上關系?那毒鼠和含笑散會不會是一人所為,那個人是姜懷蕊還是薛馥雅?
想到這,她眼神變得狠辣,但是無論是誰,她都要把這二人除掉。她們不死,死得便是自己,便是更多無辜的人!
顧沛蕖獨自向前走著,南宮澈見她滿懷心事靜默不言,便也小心地跟在她的身後。
直到牆壁上現出一玄武的機關,顧沛蕖將手里的燈籠提得高高地,示意給南宮澈看。
鳳宸宮清涼殿內,宇文煥卿憂慮地看著小臉燒得通紅的瑋元,愛憐地撫著她的額頭。
皇後鄭雪如則跪在地上請求宇文煥卿的原諒,原諒她對瑋元的照顧不周。
宇文煥卿數次讓她起身,她都拒絕了,整個人哭得梨花帶雨,無比哀戚。
裴濟等人已經擬了方子並差人抓了藥,此時炭盆上便燒著瑋元的湯藥,鄭雪如的侍女采潔正在看顧著。
而采萍則去了毓秀宮請莫貴人莫芊兒前來,畢竟瑋元不大好,她這個生母于情于理都應該來瞧瞧。
宇文煥卿靜默不言,瑋元這兩個月病了數次,都是寒癥。一次比一次嚴重,這讓宇文煥卿越來越懷疑鄭雪如對瑋元的照顧能力。
他看著眼前這個自己選擇的結發妻子,依舊端得賢淑德惠。只是一個“以病兒邀寵”的想法卻在自己的心里久久無法揮去。
自己當年去鄭國公府求娶她,看重的便是她與世無爭的品行,他曾和她說過自己為人清冷寡淡未必是個好夫君,但是她說她不在乎,可是眼下她是真不在乎還是與自己虛與委蛇多年?
若是如此,也怨不得她,畢竟他自己虧待了這宮中的女子多年,自己對自己的情感便是如此吝嗇,吝嗇到不願意雨露均沾。
他知道為王者切忌用情專一。平衡前朝、均寵後宮才是為君之道,為治世理想而心堅不移,始有家國才是明君之為。他一度認為自己不宜做君王,因為他能做到心堅不移,始有家國,卻無法做到均寵後宮。
他此時不知自己是不是只對顧沛蕖一人用情專一,但是他只想對她一人好倒是真的。
想到這他從懷里摸出了玉玲瓏,在手中摩挲著。
淚眼朦朧的鄭雪如見宇文煥卿甚是專注地拿著一個構思精巧的紫玉佩賞玩很是不解,自己為了照顧瑋元衣不解帶,形容枯槁,怎麼不見他憐惜自己?
忽而簡嚴閃身進來︰“皇上,剛剛紫宸宮的小廚房的廚娘稟告說今日忘記送給薛明訓送血燕羹了。現下夜里深了,不知是否還送過去?”
宇文煥卿一听更加煩擾無奈道︰“一碗羹而已,何必來報?明日重新做了再送去吧!”
簡嚴躬身正要退下,卻听宇文煥卿有些清冷地說︰“簡嚴,把皇後扶起來!”
簡嚴听此趕緊來扶鄭雪如,鄭雪如跪著哭了許久宇文煥卿都沒有來扶自己。現如今卻讓內侍主管來扶自己,她更加氣悶︰“臣妾照顧公主不周甘願受罰!”
“簡嚴,跪請皇後起身!”
宇文煥卿心中更氣,他委實沒有怪罪她,只是她越如此自己就越懷疑瑋元的病因她而起。
簡嚴一听撲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清涼殿內的其他婢僕也都跪了下來︰“恭請皇後娘娘起身!”
鄭雪如一臉哀怨地盯著宇文煥卿,她見他冷峻的臉上無一絲多余的表情,心中更加難過。
“皇後起來吧!朕並沒有怪罪你,如今治好瑋元才是最重要的!”宇文煥卿覺得很疲倦,也很累。
忽然,莫芊兒一身縞素的闖了進來,她身量芊芊,清減地不復往昔花顏,一雙鳳眼已經哭腫得似兩個核桃,她哀哀啼啼地奔進了殿內。
鄭雪如見她來了,趕緊起了身。
莫芊兒卑微的跪在宇文煥卿腳下︰“嬪妾拜見皇上!”
宇文煥卿眼角凝淚看著瑋元嬌小的身體在瑟瑟發抖︰“起來吧,去看看瑋元,她…她病得重,高燒還沒有退下來!”
莫芊兒听此不禁嚎啕,她把瑋元從小床上抱了起來,緊緊地摟在懷里,她用臉頰疼惜地貼著瑋元的小臉︰“瑋元,娘親來了,你要好起來!娘親什麼都沒有了,只有你,你若棄了娘親,娘親便也隨你去了!”
宇文煥卿見莫芊兒言語清冷,知道她在怪自己處置了她。可是從她耍手段誆騙自己與她歡好,到她陷害景妃的這些年,她與皇後等人明爭暗斗亦害了不少人,叫他怎麼再寬宥她?
“嬪妾自知罪孽深重,可是瑋元是無辜的!皇上讓嬪妾帶著瑋元吧,嬪妾會把瑋元看顧好的!”說話間,她又將瑋元的被子緊了緊,忽而她臉上一冷。
她眼光寒涼地盯著皇後,一副要將她生吞活剝了的模樣!
宇文煥卿見她神色大變,狐疑地盯著皇後鄭雪如。
鄭雪如見此,一臉委屈,不明所以︰“莫貴人,你這樣盯著本宮是什麼意思?”
莫芊兒從嘴里生硬地進出一句帶了刺兒的話︰“皇後娘娘,你為瑋元蓋的被子是不是薄了些?”
鄭雪如驚訝于莫芊兒的話,趕緊解釋道︰“你在胡說什麼?本宮給瑋元蓋的被子是掌錦司的掌錦親自縫制的,放了四斤的上等棉絮,本宮怕被子太重壓到瑋元,所以還在里面放了蠶絲,保暖絕對沒有問題!”
宇文煥卿听完鄭雪如的話,莫芊兒卻依舊眼光凌厲地盯著鄭雪如,木訥不言。
他起身將瑋元蓋著的百福蝴蝶棉被從瑋元的身上退了下來。
拿在手里確實不重,但看上去卻頗為厚重,宇文煥卿用力一扯,便將棉被撕裂開來。
白色的棉片內掉落了凌亂的大葉楊花絮,那是春天白楊樹飄灑著的帶著茸毛的種子,如今就這樣洋洋灑灑地落在清涼殿的地上。
微微的暖流將它們卷起,亦卷起了宇文煥卿滿眼的哀傷……
------題外話------
小助手︰
1、南宮澈的性格是不是有點像小耿直,這是對女主獨有的!哎,呆萌的感覺~
2、瑋元公主的身世之秘在59章《身世謎》里有所交代,而且也交代了宇文煥卿為何去了莫芊兒的宮里,還有那一夜什麼都沒發生為何宇文煥卿稀里糊涂地認了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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