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折辱復又被掌摑的顧沛蕖正準備離去,易姑姑卻攔了她一把︰“娘娘,請問娘娘所用的古琴是何人所造?琴音清脆延綿,飽滿圓實,實屬琴中上品。”
“本宮實不知此琴為何人所造,只知此琴名曰︰相思叩。”顧沛蕖嘴里滿是血,但她強撐著精神回道。
她話音剛落便听到後面有酒樽落地,乍碎的聲音回響于耳。
她回頭輕輕一睨,見太後手不穩,將金玉樽摔到了地上,神色慌亂。
不過這與她著實無礙,她不願再與眼前這個惡毒的婦人再做糾纏,便對倚畫說︰“我們走。”
黛鳶領著主僕二人便出了永和殿,消失于茫茫夜色之中。
賢妃莫芊兒和寧訓莫婉兒因著看了一出好戲有些意興闌珊,莫芊兒慵懶的靠著椅背不言語,用手摩挲著懷中貓。
其他眾妃皆被方才血腥的一幕嚇得不敢多言,而才人姜懷蕊則盯著顧沛蕖方才受刑時的留下來的幾滴血污若有所思,眼中蒙上一層清淚。
戚媚突然頹喪的說︰“哀家累了,回宮!”
易姑姑才從莫名的錯愕中醒過神來,過來扶起太後,擺駕回宮。
戚媚走後,殿內的氣氛也變得甚是詭異,有一絲邀寵的意味在每個人的心里騷動著。
景妃自絕恩寵在前,可是畢竟與己無關,她們新進宮的人這樣等著皇上的垂青也並無不妥。
宇文煥卿太過明了殿內人的心思,他看了看剛才開口解圍的薛馥雅,指著她對簡嚴說︰“今晚傳她侍寢!”眾人听的真切,齊齊的看著已因嬌羞而紅了臉的薛馥雅。
莫婉兒則大失所望,這一夜她身著艷紅流光錦,把自己打扮的光彩照人,而宇文煥卿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自己大費周章卻給別人做了嫁衣裳,她惡狠狠地盯著薛馥雅。
皇後率先帶領嬪妃恭賀︰“恭喜皇上,恭喜薛明訓。”
復又對眾人說︰“各位妹妹都散了吧!時候不早了,都早些回宮歇息去吧!”
走出永和殿,夜涼如水,一陣的清風掠發而過,拂過宇文煥卿有些灼熱的臉頰,他抬眼望著遠處那斑駁于月色下的虞驪山。
聚霞宮的雯月殿,是一宮主位,明訓薛馥雅的寢殿,寢殿內薛馥雅彈著琵琶吟唱著自己編撰的詞曲。
“暮雨晚風何處聚朝霞?唯見小窗下情思款款,鷓鴣雙雙…”
她望著眼前斜臥于臥榻之上,閉目听曲的俊逸男子心中泛起酸味的苦澀,他著的那一襲木灰色的蜀錦衣衫早已澆冷了芙蓉錦被上的戲水鴛鴦。
一時間她柔腸百轉,卻又怯怯的不敢收住那柔媚親昵的唱詞……
踏進芷蘭宮的那一刻,顧沛蕖醉意全消,望著跪在宮門口同樣受了掌摑而面龐紅腫的宮人,她因幽憤而止不住顫抖的嘴唇顯現出她絕無僅有的軟弱。
她咬住下嘴唇克制住顫抖,定定地咽下了口中的鮮血,就像咽下了今日的折辱,她心中暗暗發誓︰今日之恥我顧沛蕖永世不忘,必當加倍奉還!
經此一番,她與這芷蘭宮諸人早已顏面掃地,連累宮人受罰自然是她這個做主子的無能,而此時的她說任何話語都略顯蒼白。
黛鳶見顧沛蕖臉龐紅腫、嘴角帶血的望著宮中諸人,大丫鬟綠蔻又是被廷杖後抬進來的,掌事姑姑又不見蹤影。
她便開口道︰“今天的事因你們主子沖撞了太後,所以連累你們受罰!委屈了大家,大家都起來!回去擦些藥。我一會兒給大家送些丁香續斷膏,祛瘀止痛是最好的。”
听到黛鳶說了這話,王彥扶起繡娘瓷青與其他兩個小侍婢便起身行禮,相互攙扶離去。
黛鳶見瓷青已然離去,轉過頭輕蔑地看了顧沛蕖一眼︰“景娘娘,微臣有句話不吐不快!你在宴席上言語莽撞觸怒了太後,你是不是覺得這還是顧王府?”
黛鳶此時覺得顧沛蕖不過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甚是輕蔑的說︰“哼…微臣勸你還是要學會審時度勢,切莫因為你一人連累芷蘭宮眾人。”
說罷,黛鳶便轉身離開了芷蘭宮。
司棋和侍書的臉亦受了掌摑,兩人臉色暗紅,掌印明顯,而司棋更是雙眼垂淚。
顧沛蕖看著著實心痛,伸手撫著兩人的臉頰︰“疼嗎?今兒讓你倆受委屈了,都怪我沒用,回去好好歇著!”
司棋拼命地點點頭,與侍書行禮便轉身離去。
顧沛蕖容顏憔悴,臉面紅腫,嘴角帶血,形容哀傷,她委實不知自己怎麼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不過也好,從此自己徹底成了冷宮棄婦,倒也安生。
她曳著長裙,托著煙紗,披著月華星光獨自回了綺宵殿……
月夕節過後,芷蘭宮猶如一顆明月珠懸于虞驪山,冷艷、迷人卻又寂寂無聲,流言如沸稍稍止住,而表面的平靜下卻是另一番風起雲涌。
顧王府的慈安堂內,陳書雪自打得知顧沛蕖服了絞腸丸以來,便生了這場病,顧沛萱也已經回府侍疾了數日。
然而,中秋節本來就略顯寂寥的顧王府又接到了錦瑟稟告的顧沛蕖受掌摑折辱一事,陳書雪的病勢就更加纏綿,又因如何為女兒解困與顧玉章發生了分歧。
陳書雪索性就一直在慈安堂養病,閉門不出。
顧玉章踱入慈安堂,見陳書雪形容哀傷、精神欠佳,便想囑咐下人幾句便去上朝。
不想陳書雪未轉身卻淡淡道︰“王爺,難道就任由皇帝和戚媚欺負咱們女兒不成?是不是我的兒女皆散落在外,你才好將與賤人的孽種早日接回府上!”
顧玉章听到這本已青筋暴突,十分震怒,可是妻子病中氣話他亦不想理會,多年夫妻的情分還在,他實在不忍惹她太多傷心。
“書雪,你別這樣,你為母我為父,皆是感同身受。苒兒的事兒我今日便會與皇上提,只是我不在家中這段時間,你務必保養自己,切勿擅自進宮,以防有變!”
听到這,陳書雪心中一驚,掙扎著爬了起來,顧玉章見此趕緊將吉祥福紋蓮花靠枕放在她的身後。
陳書雪一把扯過顧玉章的手,切切地問︰“眼下這形式,你還要出門?你前腳踏出錦陵,後腳女兒就沒命了!”
說完她便悲慟的哭了起來。
“我諒皇上也不敢如此行事,我此去便是將顧家雀焰軍班回朝中,這樣才能讓宇文煥卿更加忌憚顧王府,苒兒才能更安全!此前若不是我一時不察,讓宇文煥卿將雀焰軍調去戍邊,姐姐也不會被逼離宮,苒兒更不會奉旨進宮!”
顧玉章老謀深算,向來思慮周全,他從接到宇文煥卿讓顧沛蕖參選的御旨,便已經知道宇文煥卿想用自己的女兒鉗制顧王府及顧家軍,他只是將計就計罷了。
陳書雪眼神中一絲錯愕,她是何其聰慧,只在心中將前因後果一捋,便知道了顧玉章的用意。
她眼蒙熱淚︰“這麼說你早知道宇文煥卿封苒兒為妃的目的?你只不過是將計就計,用苒兒爭取時間,好讓你有準備地通過西域商會來籌措軍費,再捏個由頭把雀焰軍班回錦陵!”
陳書雪淚水劃過嘴角,淒然的詢問︰“你是不是還想借著督軍的便利在邊境再招新兵擴大雀焰軍?”
顧玉章面對陳書雪的咄咄逼問,便知瞞不過她,索性點點頭。
“玉章,那是我們的女兒啊!你怎麼連她也要算計?”
“書雪,我也是被逼無奈啊!姐姐被逼離宮當日,宇文煥卿密調五萬御信軍駐扎在錦陵城外,若不是宇文煥卿顧忌我手中有二十萬雀焰軍,他早將顧氏一族給屠戮了!”
顧玉章因氣憤而漲紅了眼楮,當時自己也是出于無奈,可是陳書雪此時卻不依不饒。
“他怕我死後發生兵變,所以才隱忍的同意姐姐離宮,他宣苒兒進宮選秀時,我能怎麼辦?抗旨不遵麼?”
他收攬心神復又和顏悅色地說︰“眼下苒兒在宮中隱忍便可,你切不可入宮,也不要插手苒兒的事。若是皇上把你們母女二人扣在宮中要我交出兵權,我豈能因你二人而舍棄二十萬雀焰軍的性命?”
陳書雪此時神色平靜,面若死灰,顧玉章見此心中亦是不忍,他安慰道︰“所以一切等我回來再議,宇文煥卿是不會把苒兒怎樣的!苒兒已經承寵,他們倆已經有了夫妻之實!宇文煥卿不是用絞腸丸幫苒兒躲過了絕育之災麼?而我進宮後也會與他曉以利害,他斷不會再傷害苒兒。”
陳書雪早已無心再听,在權柄面前,兒女親情,夫妻之義,在他顧玉章眼中本就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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