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秋天，明亮清涼的秋。長天漫漫，被太陽照得敞亮。
跳高決賽很重要，高一18班很多學生都在這里，大家都听到了葉唯的那條廣播稿。
丁晨笑著︰“葉唯，你寫得真好。”
“等會比賽就開始了。”薛瑜說，“播得好及時啊。”
“是啊。”葉唯點了點頭。因為來得早，她們站在人群的第一排。
參賽選手聚集在不遠處，跳高的墊子和桿子擺在中間。葉唯只要一抬眼，便能瞧見紀衍站在那里。
這條廣播在響的時候，紀衍原本和周名在說話。可在廣播員念出葉唯的名字時，紀衍的動作停了下來。
幾秒鐘後，紀衍緩緩轉頭，越過人群看了葉唯。那頭是清一色的藍白校服，她安安靜靜站著。
只要一眼就找到了。
綿綿青草上頭，曬著陽光，柔軟又溫和。空氣清冽，有人往里頭加了一勺糖，那是四季桂的淺香。
紀衍突然間起了一個念頭。
他很想拿個第一送給她。
跳高比賽開始了，起跳高度是1.5m，進入決賽的學生有幾個是校隊的，還是沖著打破學校記錄來的。
所以，紀衍想要在這次決賽上拿到第一，難度很高。
第一輪，1.5m，每個人過得都很輕松。紀衍注意到，陳哲今天用的仍是背越式。
陳哲努力練習過，他逐漸掌握了背越式的技巧。今天的比賽，他跳得沒有之前那樣吃力。
校隊的選手發揮得一直很穩定，他們接受過專門的訓練。學校的比賽對他們來說，是輕而易舉的。
別的選手在跳高，等待的過程中，陳哲走到了紀衍的旁邊。他的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念了四個字。
“紀衍，加油。”
陳哲听到了那條廣播，自然也听到了葉唯的名字。他並不清楚廣播稿是班主任的要求。
因此，陳哲的話中帶了強烈的挑釁。
紀衍毫無反應，這個結果在陳哲的意料之中。他的目標很簡單，只是想稍微惡心紀衍一把。
高度越往上抬，艱難程度就愈發高了。有幾個勉強進入決賽的人被淘汰了，剩下的也只有校隊的、紀衍和陳哲。
陳哲自認為他的運動天賦很高，背越式上手得極快。而他又偏偏是個很愛出風頭的人。
正當裁判準備調整高度的時候，陳哲悠悠舉起了手︰“老師，我有話想說。”
桿子旁邊的兩個學生停下，大家齊齊轉頭看向陳哲。他的臉上帶著痞氣的笑，語氣慵懶地說了一句。
“難度太低了，直接調整到1.8m，成嗎？”
在場的人都知道，目前的學校記錄是1.85m。如果真按陳哲所說調整高度，這場比賽就沒什麼看頭了。
除了校隊的幾個人，其他選手有可能都會淘汰。
“學校有規定。”陳哲當然被拒絕了。
陳哲繼續笑︰“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啊。”
裁判沒接話，高度按照規定調整。陳哲的話被忽視，像一滴水落進了海里，沒有回音。
陳哲撇了撇嘴，他最煩這種人了，墨守成規。
就跟葉唯一樣。
幾輪下去，已經到了1.75m，無法競爭前三的選手全都被刷掉了。陳哲對背越式還是不夠熟，他在第三次才通過。
盡管如此，陳哲的自信心是不會這麼輕易被消磨的。
1.75m的高度，說高不高，說低不低。紀衍第一次就通過了，他站在一旁，耐心等待下一輪。
第一次，陳哲沒過。他心情還是很輕松，慢悠悠地晃著步子走回去。
第二次，桿子又掉了。陳哲心里有一點慌，但總歸是有第三次機會的。他回去的時候，步子沒有先前那樣穩。
最後一次機會了。
陳哲離著那邊有一段距離，看著桿子。他已經失敗了兩次，臨時做了一個決定，重新用了跨越式。
他鎮定下來，起步往桿子跑去，跳躍，抬腳，身子朝上。動作連貫，一氣呵成。
當陳哲落在氣墊上時，桿子晃了晃，還是掉了。陳哲被淘汰了。
比賽仍在繼續，紀衍和校隊的選手一起進入了前三名的爭奪。高度又向上提，難度增加。
“陳哲，沒事的。”同學說，“你的成績已經很好了。”
“現在才高一，還有兩年機會。”
“……”
別人越是安慰，陳哲越不舒服。他的心中不大爽利，三個字便可形容，煩、悶、鬧。
1.8m，這個高度很難。前兩次，都沒有人通過。每個人只剩下了一次機會，要是沒人過，就會降低高度。
大概是因為緊張，校隊的選手連連失誤。他們沒有想多，反正高度會下調，還能有機會拿第一。
紀衍是最後一個跳的。
因為前面的選手全都沒過，所有人也對他不抱太大希望。只有18班的同學一如既往地支持他，包括葉唯。
葉唯對跳高一竅不通，她也能看出難度很高。尤其是在校隊的人全沒通過的情況下，紀衍跳過這個高度的希望很渺茫。
奇怪的是，葉唯心中總是覺得紀衍能夠跳過去。沒有原因，就是相信。這種信任是純粹且認真的。
她下意識地做了一個舉動，與此同時，對著上天說出了一個小小的心願。
拜托了，一定要讓紀衍拿到第一名。
這個心願實現的可能性或許是小的，但卻令她快樂。操場上起了風，她的快樂被風帶了過去。
在跳高之前，紀衍看了一眼18班的方向。人群中，紀衍尋到了葉唯，她是擁擠里的那點寂靜。
盡管隔著一段距離，紀衍看得仍舊清晰。
要是他沒看錯的話，葉唯雖然面色不顯，但她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她在祈禱嗎？
好傻。
紀衍表面上不動聲色，心底倒是泛起了情緒。
就好像海水看似平靜無波，底下倒是鋪了一層天鵝絨。那股愉悅不會越到海面，卻沿著那層天鵝絨如水漫流。
葉唯寫的那段廣播稿雖不長，卻反復在紀衍腦中響起，一遍又一遍。
“願你接受挑戰，超越自己。”
“紀衍同學，加油。”
紀衍收回了視線，專注地看著跳高的桿子。他的信念很堅定。除了第一，他都不要。
紀衍安靜站著，準備了很短的時間。
青空浮著雲，積壓著的雲層有些厚重。雲上有清淺的紋路，似裂開的白色雲石。夕陽的光透過雲的裂縫，在里頭穿梭閃爍。
逐漸冷卻的空氣沉重地淹上了陳哲的臉，心中的那把火燃著、熱著，火苗頓時竄得老高。
氣極了。
陳哲沒有留下繼續看。
像陳哲這樣的人，氣性高得很。眼高于頂，行動卻跟不上腦子。想要贏，又偏偏輸不起。
在紀衍起步跑向桿子的時候，陳哲轉身離開了。
紀衍起跳，仰頭，遠離橫桿，沒有任何一處接觸到桿子，背部向下，被氣墊接住，他安全地通過了。
這一秒，葉唯的祈禱奏效了，紀衍的信念完成了。
霧城一中運動會跳高決賽的第一名出來了。
是紀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