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結果是她賭出來的,她應該高興啊,可為什麼心口鈍鈍的疼,胸中的窒澀感越來越濃郁。她的賭注下得那麼大,說明她手中的底牌大,她對那底牌持有很大的信心,可是為什麼驗證出了那張底牌,她現在卻又萎靡不振的。
沒錯!她東施效顰,模仿了汐替,勾起殤遲的回憶。她的底牌就是殤遲對汐替還有情!她是那麼的了解他,怎會不知道用這樣的方法來挽回局勢?關于殤遲的每一段文字,她都記得。她的贏面很大。可是,她還是覺得這樣做是不公平的。她手握著張茹的性命,稍有不慎,人頭落地,現在的殤遲又豈是當年的他,當年的愛是否變質?是否會因愛生恨?另一種不公平是對殤遲的,塵封的記憶被打開,窖藏的孤寂和黯然又開始彌散在口腔里。思往事,易成傷。既然桑未若如此了解殤遲,又怎會不知道讓他回憶往事于他來說是一場痛苦。還有一種不公平是對她自己,她越是刻意淡化他們之間的感情,可是這幾天來殤遲和汐替之間的種種就越是清晰的印上心頭,心仿佛被放在油鍋里煎炸。
回過神來的桑未若︰該死!居然走了神,這可是大忌。
“回陛下,因奴婢鞭傷未好全,怕出了差錯,故今日並不是奴婢煮的茶,只是在旁督導茶坊的人煮了茶。”桑未若自是知道殤遲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肯定是對自己這麼快恢復起了疑心。桑未若樂得他懷疑自己,畢竟這也是引起他的注意,接近他的一種方法。桑未若敢肯定四年了,殤遲肯定都不知道不蔓長什麼樣子。
殤遲睇了桑未若一眼,轉身撩開袍擺坐在金絲楠木椅上,批改奏折。
綿密的檀香味道鑽入鼻腔,桑未若此刻的意識十分清醒,清醒到背上的疼痛被放大了數倍,由于溫度在漸漸的升高,背脊上的顆顆汗珠滾落到傷口處,疼痛不言而喻。
站了足足一天,桑未若的腳都麻了,她不由自主的想起大學剛軍訓那會兒,而鯉和林子白他們還好嗎?她是初六來的,現下已二十,來了已經十四天了。第一天,她沉浸在初遇殤遲的喜悅中,絲毫沒有感受到腿部的不適感,第二天沒有去嘉合殿,第三天只站了半天就……今天是整整的一天,她一個從現代來的嬌女子怎麼承受得住,往後這樣的日子還長著呢,想到這,桑未若就一陣頭疼。抬頭望了望西斜的太陽,晚霞如練,天邊如燒著了一般通紅。
回到風暖院,不枝急忙要把桑未若扶到床上去休息。桑未若也就就勢坐在了床沿上。
“蔓兒,有沒有哪不舒服?快讓我看看。”
桑未若知道自己的傷口肯定都被汗水泡白了,怕不枝擔心,“沒事,就是出了些汗,現在想換件衣服。”桑未若平靜的說道。不枝趕緊跑到梳妝台後面的箱子里找了件寬松的綠襯裙和一套里衣幫著桑未若換了衣服。
桑未若看見不枝在一邊整理自己換下的衣服,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是時候問不枝以前的“自己”的事情了。
“不枝,我想我爹娘了……”桑未若這句話問得很有技巧,若是不蔓的父母逝世,這句話也沒有問題,以後也要好辦些,若是不蔓的父母還在,這也難不倒桑未若,她會先從不枝那里把她都知道的給套出來,她相信不蔓肯定對不枝說過自己家里的事。至于以後嘛,就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知道為什麼,不枝听到這句話整理衣物的手停了一下,但後來她卻什麼也沒說,就像她根本沒有听到桑未若的話一樣。桑未若自是注意到了不枝的異常。難道這里面還有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故事?看來每個人的一生都不是那麼的平凡啊!桑未若撐著腮想到。她立馬對這個不蔓有了好奇,迫切的想了解她以前的一切了。
“不枝……”桑未若在床邊婉轉的叫著這個名字,她的聲調掌握的很好,能夠讓听到的人產生要她生氣的理解。
“什麼爹娘?!不過是養父養母罷了!就只有你巴心巴肝的把他們記著,他們何曾為你著想過?”不枝突然轉過頭來恨鐵不成鋼的對桑未若說道,看著桑未若用濕漉漉的眸子盯著她,她不自覺的放緩了語氣,“你也要為自己想想,就算要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你這些年給宮外送去的銀子已經夠他們安安穩穩的生活一輩子了。”
此時桑未若腦中盤旋的念頭是︰這里面果然有故事。
見桑未若不說話,不枝放下手中的衣服,走到床邊,捋了捋桑未若額前的胎發,“我每次說你你也不听,這次我是不會依你的,這個月月末眼看也要到了,我是不會幫你找人給宮外送錢的!你每個月省吃儉用弄了個血虛的病出來,可是你也要看看你的錢是不是給對了人!”
殤遲的寢宮內。
殤遲負手站在茜紗窗下,窗外的斑斑竹影投在宮牆上,如水中的藻荇交橫,清冷的月輝中,時不時有一陣夜風攜卷而來的蟲鳴聲,如此寂靜如此夜,殤遲回想起今日遣散走宮娥之後……
“蘭心貴,查出為不蔓治病的醫女,帶來大殿!”
殿下的蘭心貴在殤遲讓那些宮娥提前下去時就知道他們的陛下有事要自己去做,故而早已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是!”
幾盞茶後,蘭心貴尖細的嗓音在殿外響起,“太醫院醫女李氏夭奉命覲見!”
蘭心貴先小碎步走進大殿,站在他原來的位置處,鼻尖還有滴滴汗珠。醫女李夭著一深藍色的直裰,腰系天藍色的絲絛,內套湖藍色裙裝,窄袖專為醫者所設計,在煬朝乃至前汶朝,藍一直代表“醫”。
“臣李夭叩見陛下。”只見李夭不卑不亢朝殿上的殤遲施禮。
“太醫院近日在專研醫術方面似有突破?”殤遲頭也不抬的說道,若是桑未若在此,定會說,果然不出我所料,就這樣,怎麼可能記得不蔓長什麼樣子?
“不瞞陛下,太醫院近日和往常無二致,並無突破一說。”李夭對殤遲的問話感到奇怪,陛下問這樣的事不應該找我啊,難道真如師傅所說?
“可朕卻是知曉了一個受了三十鞭刑的宮女用了太醫院的藥後,十天之內下了床。”
“陛下說的是不蔓姑娘?那不是我們太醫院開的藥,是那姑娘自己送來了一張藥方,那張方子倒是一張絕佳的治外傷的方子。”
“怎麼個好法?”
“回陛下,首先是那幾味藥搭配得好,用量也是控制得絕妙,多一分則燥,少一分則藥效不夠,其次是用法奇,采用的是研磨成粉涂抹于傷口,最後听那位來送藥方的姑娘說,涂抹之前還要用甘草,當歸,白芷煎成湯水熱敷,更能很好的融合藥物。這單方現在已記錄在太醫院的《百草經》里。”
“唔?!有這麼神奇?”似是殤遲的自言自語,殿下的李夭低垂著頭不準備回答這句話。
“你先下去吧!”
“是!”
燭火搖曳,昏黃的光暈里,出現了一個人影,是其燁。
“陛下,已查到不蔓的身世。”
“講!”
“不蔓姑娘是洛城西南方王家村的,但她不是當地人。十七年前,王力上山砍柴在一個山坳處發現了一個女嬰撿了回來,就是如今的不蔓姑娘,因為是外來人士,當時的村長不允許不蔓姑娘入族譜,所以也不能姓王,王家村的人都叫她棄丫。四年前,王力的兒子在外欠了賭債,就把不蔓姑娘賣到了宮里來。”
“先下去吧!”
“是!”
東風起,東窗未白凝殘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