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病房,我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爸爸,而是病床周圍的幾個爸爸要好的同事。 vw
然後,我看到了爸爸。但是,我又不想相信那是爸爸。
或者說,我第一眼根本沒有看出床的人是爸爸。
那是一個大半身都裹著紗布和白色繃帶的人,半個後腦都被紗布纏繞著,隱約還能看到一點暗紅色帶點褐色的血跡。那個人的右腿腰部還有兩只手臂,都緊緊地纏著繃帶。
但是我終究還是認出了他,他是我的爸爸,盡管他已經是面目全非。
那一刻,我當場流出了眼淚。
爸爸我沒有撲前。而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床邊,爸爸側著腦袋昏睡著,身插了很多的管子,點滴藥水不斷地通過管子流進爸爸的體內。
爸爸似乎睡了,沒有听見我的叫喊。
想到昨天還是意氣風發,盛氣凌人的爸爸,此刻卻變得這樣面目全非,淚水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流了出來。
我站在爸爸的床頭,這樣默默地看著他。
昨天晚我知道事情的時候,你爸爸已經做了手術不知道什麼時候,小芳阿姨已經走到了我的身後,她拍著我的肩膀,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著。醫生說,你爸爸酒喝得很醉,那種狀況下,想不出車禍,幾乎是不可能的
小芳阿姨低低地說著我根本不明白的話語。
我站在那里,看著裹著繃帶和紗布的爸爸,腦海里一片空白,再也不能動彈。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
一切,都是我的錯。
爸爸
爸爸
爸爸
我一遍又一遍地叫著爸爸,傻傻地站在那里,更像是自言自語。身邊的親戚走過來勸我,但是我卻感覺到整個人都像是在雲里霧里,喉嚨里有想嘔吐的感覺,頭也很暈。
我真的快崩潰了。
我這樣呆呆地坐在爸爸的床邊,默默地看著他,看著他的每一個呼吸,看著他胸膛的一點點起伏,心里祈禱著,以這輩子從未有過的強烈念頭祈禱著。
爸爸,請你無論如何都要醒來。
求求你。
不會有事的。真的不會有事的。
以後,我一定會听你的話,努力學習,讀好大學,然後我還要去考研,考博士,將來還要找到一份最好的工作,像你這麼多年來期盼的那樣,做出一份事業來。
一定,一定。
只要你能平安無事。
那一刻,我真的好懊悔。如果昨天我能多忍一會兒,心平氣和地和爸爸說,求他饒恕,等他氣消,和她好好商量對策,或許一切都不會這樣。
事情不會走到這一步。
坐在爸爸的床頭,我一直盯著爸爸那憔悴而痛苦的臉,腦海里無法阻止地回憶著小時候我和爸爸的點點滴滴。
爸媽離婚之前的記憶我真的不多,但是在我僅有的記憶里,爸爸對我來說,卻是最最重要,無可替代的存在。
小時候,每次爸爸出差,都會帶一些玩具和燒烤回來,逗我開心。
小學開家長會的時候,有時候同學和老師告我的狀,說我的不是,爸爸也會打我,罵我。但是那之後不久,只要我反省了,發誓悔改了,他也會對我微笑,然後帶我街買玩具,買衣服,買漫畫,讓我重新歡笑。
還有一次我在學校里和同學打架了,抓破了那個同學的臉,回家後爸爸狠狠教訓了我一頓,把我關在廁所里。那時候我真的以為爸爸再也不會原諒我了。但是幾天後,爸爸還是原諒了我,還親手給我買了,雞,做雞湯給我喝。
那時候我真的感覺到自己受到再痛再苦的大罵都是值得的。
因為有爸爸做的雞湯喝。
還記得有一天,天下著暴雨,我在學校沒有傘,打的的人又多,等在校門口,本以為回不來家了,但是卻看到爸爸的車停在門口,透過車窗,我看到爸爸遠遠地笑著朝我揮手。
那時候,天是陰雨黑暗的,我的心,卻是朗朗晴空。
更有一次,我吃壞了肚子,一直腹瀉,那時爸爸知道後大老遠回來帶著我去醫院打點滴,我躺在床,不肯吃平常的飯菜,他又給我跑去買肯德基。我又說我要看漫畫,爸爸又給我去買漫畫。
那天我提出了很多的要求,連我自己都覺得過分,但是爸爸都幫我一一做到了。
也許爸爸也是知道的吧,他很少回家,所以讓我撒一次嬌,也不容易。
因此他才會盡量滿足嬌蠻的我。
那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有這樣的爸爸真的好幸福。
那時候,我覺得自己是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十多年來,因為爸爸對我的好,我真的很少想起媽媽。
或許,我真的有時候早已忘記了媽媽。
認為從出生開始,這個世界只有我和爸爸兩個人。
我和爸爸兩人相依為命。
兩個人在一起,是整個世界。
我也知道,我對爸爸來說是最重要的,所以他才會期望我將來能做出一番事業,干出一番成。
也因此,盡管因為工作而很少管我,但是我每一次在學習取得的進步,卻依舊令得爸爸一次次開懷微笑。
爸爸真的一直期望著我成長,長大。
雖然他從來沒有說過愛我。
但我想,愛,一直都在。
一塊藥膏,一個電話,一頓飯,一杯水,一個微笑。
那都是愛啊。
為什麼以前我都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呢
為什麼到了現在,才來後悔
為什麼看到爸爸站在懸崖的邊緣即將揮手告別的那一刻我才明白。
爸爸,其實一直都在愛我,保護著我,關心著我。
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我真是世界最蠢最笨最廢物的人。
我不配為人。
但是,我還是想說。
爸爸,我真的愛你。
一直以來,都謝謝你。
爸爸睡了三天,依舊沒有醒來。
這兩天里,我只回去過三次,沒有再離開過爸爸身邊。
頭蓋骨碎裂,四肢都有粉碎性骨折,大量出血導致失血過多。
這是醫生悄悄告訴我的。
那時候,我知道,或許一切真的太晚了。
一直到第三天,爸爸終于睜開了眼。
我還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晴朗的下午,明媚的陽光透過醫院的窗戶照射進來,落在床邊的花瓶,床邊的花,鮮艷地攝魂。
爸爸在那時候,一點一點地睜開了眼。
第一個看見爸爸睜開眼的是我。
那時我看著爸爸,爸爸那疲憊的雙眼,也看著我。
我心跳加速,心大喜過望。
爸爸,你醒了我擦去眼角的淚水,無喜悅地凝視著爸爸,抓著他床邊的手。
但是很快我的笑容僵住了。
爸爸的手,很冷。
像一條冰塊。
爸爸那樣定定地看著我的臉,不發一言,好像他從來沒有看夠我。
從他那深邃的眼神里,我看到某種隱藏地很深很深的東西。
我無法把它表述出來,但是我可以感覺到。
那是一種只有為人父母才能夠傳達的東西。
來自靈魂深處的東西。
盯著我,端詳了很久,爸爸終于開口說話了。
爸爸的聲音很輕很輕,非常虛弱。
但是我卻听得一清二楚。
還疼嗎
爸爸輕輕伸出手,摸著我臉的那塊依舊作痛的手掌印,問我。
我抓住爸爸的手。他的手皺紋遍生,而且,真的好冷。
我擠出一絲微笑。
不疼了爸爸
听到我的話,爸爸似乎很安心了,他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
那是我永生也難以忘記的笑容。
算是今天我依舊是歷歷在目。
那好爸爸緩緩地說著,余音很長。
抓著的爸爸的手忽然變得很沉。
然後,爸爸微笑著閉了眼。
永遠。
還疼嗎
不疼了
那是我和爸爸一生的最後一次對話。
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有這樣的對話了。
因為我再也听不到那個熟悉的關懷我的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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