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行凶的人飛快逃離現場,在擁擠的倉庫里繞來繞去,也不知繞進什麼隱蔽的地方里,只隱約听見里面傳出幾聲怒罵︰該死鬧出人命了
讓你逞強老子被你害死了人家只是給了錢,我們可不能賠命啊
老七老八死了,我把槍塞他們手里了,一時半會兒查不到我們身那兩個孩子放在這里算了,這里離城里這麼遠,他們回不去的我們立刻走,過了今晚,誰也找不到我們
這話說完,都沒人應答,四周又靜了下來。小說
因為太安靜,裴念宸好像可以听見這里的心跳聲,一聲,兩聲
只有兩個人的心跳,他的和蔚兮的。
空氣里依然有難聞的惡臭,還夾雜著叫人作嘔的血腥氣。
裴念宸緩緩走過去,在蔚正國的周圍,一眼看到橫七豎八地躺了不少人,有穿著制服的警察,也有這群綁匪的人。
而蔚兮卻滿臉呆愣地跪在她的爸爸身邊,目光凝固在徹底失去呼吸的人身。
她像只流浪的小花貓一樣狼狽,唇瓣蒼白,眸子死寂。
他在那一刻,竟也覺得無難過,那是被她身逸散出來的巨大的傷心所帶動的,不言而喻,又難以言說。
他正要朝她走去,卻听房里響起一個聲音︰現在只有一不做二不休,拿了錢走人,那兩個小的也一起做了吧
很快,有人朝這邊走來。
他神色一凜,抓起跪坐在地的蔚兮往另一個方向跑去
女孩靜得不像話,被他拉著,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偶爾踩到什麼不明物,飛濺起來沾她的臉頰,她也渾然不覺。
一個拐彎的時候,她忽然像是醒過來一樣,倏地轉頭看去,她死命瞪大眼,看到追過來的人里有一個光頭,頭長著一塊醒目丑陋的灰疤。
別回頭,繼續跑裴念宸將她用力扯回來,他知道這時候如果逃不出去,他們很快會和地躺著的那些人一樣
直到跑出了倉庫,才發現走投無路,眼前橫亙著一條湍急的河流,水勢很大,是幾天前突如其來的一場大暴雨造成的。
而這個季節,跳下水無疑會被凍死,可他們已經別無選擇了
會游泳嗎他低聲問她,蔚兮不說話,眼神呆滯。他終于發覺哪里不對勁,伸手用力拍她的臉頰,聲線都有些不穩,蔚兮回答我蔚兮你看著我
在那里快他們在那里那些人已經要追來了
裴念宸一咬牙,抱著蔚兮跳入河里
河水很急,他原本打算游到對岸去,可被綁著的這幾天,體力嚴重流失,加現在還帶了個人,他力不從心,最後只能任由河水將他們一起沖往下游
意識迷糊間,他把她用力抱在懷里,自己則被河里突起的堅硬石頭撞得氣血翻涌
這一路的撞擊太嚴重,直到在下游的某段河流拐彎處,他們的衣服鉤了一根粗枝,勉強停留在岸邊,並被外公順利找到,他的身體也已經落下了病根,幾欲死去。
眼楮也因為顱內積血,失明了。
蔚兮喊了一通,嗓子啞了,她哭不出來,也發泄不出來,她被他那麼用力地束縛著,好像動一下都會被他碾碎。
她覺得疼,哪里都疼,她的眼楮疼,心口疼,渾身下每一寸肌膚和骨頭都在發疼。
這是封閉了八年的記憶,猝然躥出來時,對主人強制將它封鎖的行為進行的致命反擊
睡一覺吧。裴念宸讓她繼續靠著自己,他在她耳邊輕輕哼吟一個調子。
這調子很熟悉,蔚兮努力想听清楚,卻真的覺得困得不行。她重新閉眼,在這條行人來往的街,在一家賣婚紗的店面前,偎在這個有著醇暖嗓音的男子懷里,靜靜地睡著了。
少爺陳一一行人終于找了過來,裴念宸輕了個手勢,他們立刻噤了聲。
先回去吧。裴念宸抱著蔚兮站起來,因為坐太久,一時有些暈眩,陳一扶住他︰少爺,還是我們來吧
男子抿著唇,他清貴的眉眼間蹙著無形的冷然,這是從未見過的凜冽怒氣和重重的無力感。
這樣矛盾的情緒在他身展露無遺,而他身後的商店里,這時卻一直循環播放著一首舒緩的曲子,正是他剛才輕哼著的。
五個保鏢俱是一怔,不敢再說話。
許多年後,蔚兮和陳二掰手腕贏了,要求陳二告訴她到底有哪些事是她不知道的,陳二提到了這天。
他說他從三歲起和少爺同吃同住,卻從未見到過那樣的一個他。
一個因為深愛而情緒徹底外露的普通男子。
蔚兮後來去查那首曲子,是一首鋼琴曲,叫美麗女子。
某天,她在客廳里彈給裴念宸听,彈了兩遍後,問他︰好听嗎
藤椅的男子懶懶看她一眼,繼續低頭看手里的書,薄唇輕啟︰真難听。
蔚兮在房間里收拾東西,裴念宸來到房門口時,她正好在折疊內衣,見到他,下意識地將行李箱往下一蓋。
嗷手指被夾到了
怎麼了裴念宸走過來,她連忙把地擺得亂七八糟的東西移開,免得絆倒他。
哎,小心小心我扶你,我扶你
男子停住了腳步,他立在原地,朝她的方向看來,他深深吐了口氣,好像將心底的恐慌和憂慮也一並吐出來。
他說︰蔚兮,我求你哭出來。
三天了,從那天之後,到現在已經是第三天了,她的行為舉止太過正常,照常吃飯睡覺課,還會給他念報紙,偶爾還會講冷笑話給他听。
物極必反,太正常,有時候才是最不正常。
這三天里,陸司南來過一次,但無從下手,當初的催眠是陸天聞做的。陸天聞得知蔚兮的記憶有恢復的傾向時,沉默了許久,才說自己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他的催眠從未用于封鎖人的記憶,蔚兮是首例,也正是這個首例,讓陸司南得到導師的重視,並開始做這個課題。
他一直在尋找能讓記憶永久封鎖的辦法。可他還未成功,她便即將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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