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林大郎見父親不說話，內心里的不悅頓時變成了委屈。
大管家偷偷窺了眼林侍郎。
“去把四公子叫來。”
林侍郎沒有理會林大郎的怨怒，實際上，他現在挺心灰的。
這麼多年。
他費盡苦心將林大郎當做林家的未來家主培養，雖然做庶子的那些年，吃了點委屈，但卓氏並不善妒，還為沒有生下嫡子而覺得對不起他，當然也不會虧待這些庶子們。
後來，卓氏拼盡全力為他生了林四郎。
他並不高興，也並不在乎有沒有嫡子。
實際上，沒有更好。
不僅僅是林大郎，連他自己都討厭林四郎，覺得是來擋路的。
但是放在心里疼愛了這麼多年，這個兒子始終氣量狹小。
“爹，”林大郎意識到不妙，又喊了一聲。
這一聲里面包含著許多的情緒。
林侍郎沒應聲，接過丫鬟遞上來的熱帕子搽臉，漱了口，再換過常服，坐在太師椅上，慢慢喝起了茶。
“父親，難道您真的不管了麼？”
林大郎真的有些急了。
“你不是不讓我管麼？”
放下茶盞，林侍郎淡淡地道。
大兒子的心思，他怎麼不明白，但是，他不能讓他這樣下去了。
沈芙和太醫們一旦見過面，下一任神針娘子的名頭就沒跑，不管皇後怎麼喜歡沈蓉，皇上都對會對沈芙另眼相看。
不管嫁不嫁太子。
沈芙都自有一番天地。
林家已經和沈大夫人生隙，難道還會再和沈芙生隙不成？
給了大郎這麼多的時間，是大郎沒本事，也是沒運氣。
林大郎一臉討好湊在林侍郎的身後，給他按壓肩膀，忐忑地道︰“父親，您就原諒兒子這一回吧，兒子知道錯了。”
“知道錯了？”
林侍郎的聲音陡然尖細起來，刺的人耳朵痛。
“你那一回不是知道錯了？我那一回沒有原諒你？”
“大郎，現在不是父親原諒不原諒你的問題了。”
形勢已經發生了變換，若是再堅持著以前的想法就會撞得頭破血流。
識時務者為俊杰。
若不是有這份認知，他也不會爬到現在這個位置。
林大郎腆著臉道︰“我就知道父親最疼我了，不會不原諒我了，誰知道沈芙她”
林侍郎舉起手，阻止了兒子接下來的話。
“慎言。”
林大郎的喉結滾動了幾下，緊接著又問︰“您叫四弟過來做什麼？難道讓他勸芙兒不見那些太醫嗎？”
林侍郎已經覺得累了。
“你先在一旁坐下，讓父親歇歇，他來了你便知道了。”
林大郎俊雅的臉上有些頹敗，但還是听話地坐在了一旁。
林侍郎虛眯著雙眼，似乎睡了過去。
小廝找到海棠曉月的時候，林四郎正在和林二郎兩人聊天。
太醫們的執著，讓林二郎改變了主意。
他原本是來勾著林四郎說些文會的壞話。
這一陣子的交流，對于嵩山學院的夫子們是個什麼德行，已經摸的差不多了。
若是讓林四郎對于文會產生了厭惡，那麼功曹大人的威壓也算不得什麼。
現在，他卻打算告訴林四郎這文會有多好了。
當然也不能讓林大郎抓著把柄。
“這南山文會和如松文會可和那些隨隨便便的文會不一樣，能夠得到帖子的，都是才學甚佳之人，當然，每年的文會也會售賣一些帖子，這些帖子價格高昂，就連大哥也不過兩三年才能得到一張罷了。”
“愚兄年幼時還曾經裝作是大哥的書童，進去開了眼界。”
“那里匯聚了長安城的才子，個個才高八斗，出口成章，听了他們一晚上的辯論和大儒們的點評，愚兄自覺收益匪淺，以前的書都是白讀了。”
“听說太子殿下及各皇子也經常在這兩個文會上出現，若是在文會上得到貴人賞識，即便是科舉不中，仕途無憂。”
“”
林四郎囁嚅道︰“這是不是在走捷徑呢？夫子們都是不齒的。”
更何況，這帖子還是賊人送給他的。
雖然經過了功曹大人的轉贈，是不是不太妥當？
文人都是愛惜羽毛，講究名聲的。
只是想著賊人的這份莫名的情義，林四郎又不好宣之于口。
林二郎盯著林四郎看了半天，真是不清楚，林家怎麼養出來這樣的人來。
這還讓他說什麼？
“四弟，這帖子你若是不要的話”
話還沒有說完。
林侍郎的傳召就來了。
“父親喚我？”
林四郎不由得就有些瑟縮，身上的傷痕似乎又痛了起來。
剛回家就被父親不分青紅皂白一頓好打，對他不僅沒有半點父子之情，下手之恨，倒像是仇人。
再次宣召，又為的何事？
林二郎的眉頭微皺，也不知道父親這個時候叫林四郎過去，有什麼吩咐。
“四弟，你趕緊去吧，二哥先走了。”
至于這帖子不急。
等到大哥和外甥女斗法有了結果再說。
林四郎愁眉苦臉地被阿寧背著到了林侍郎的院子。
“父親。”
林侍郎見他畏縮的樣子就有幾分不喜。
“大哥。”
林大郎的眼眸之中閃爍著他看不懂的內容，只是淡淡地恩了一聲。
林四郎站著，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你的傷還沒有好麼？”
林侍郎打量了他一番，找了句話來說。
“快好了。”
“那怎麼還讓小廝背你過來？”
雖然是一句淡淡的問話，林四郎卻如臨大敵。
若是因為這一句，惹的父親大發雷霆，就太不值當。
“都是兒子的錯，想著父親叫我來一定有急事，怕走著來太慢，就讓小廝背著來了。”
他身邊只剩下了阿寧一個。
若被父親遷怒，就連個知心的下人都沒有了。
林侍郎還沒有說話，林大郎在一旁道︰“四弟只顧著讀書，做事欠缺考慮，小廝背著你走來走去的，闔府的人都覺得父親打你打得重了，到現在還沒有好，不會覺得父親不慈麼？”
阿寧低著頭，心里暗想，本就是不慈麼，還害怕別人認為。
虧他還以為大公子是真心對待四公子的。
林四郎神情踹踹，慌忙解釋︰“小弟的確考慮不周，並不是這個意思”
“好了，”林侍郎截斷了他的話。
廳堂里一陣沉寂。
雖然擔心父親責罰，林四郎還是努力地讓自己表現出從容的樣子。
他知道，自己越是表現的害怕，父親就會責罰的越重。
旁人還會嗤笑他︰“嫡子怎麼還不如個庶子。”
現在，外甥女來了，他不能再讓旁人這樣說自己，讓外甥女臉上無光。
“四公子傷重，閉門不出，你們這些奴才也得備上兜子，怎麼當差的？”
大管家立即躬下身子，“大人，都是這些奴才們疏忽了，都是老奴的不是，讓四公子受了委屈。”
林四郎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這是真的嗎？
按照以往的慣例，大哥的這番話，必然又要引起父親的不滿，接下來就是一番狂風暴雨。
被罵個狗血淋頭都是輕的。
大管家這樣的人，怎麼會為了他道歉，往常都是垂著雙手冷漠地看著，他甚至能夠從這冷漠中看出嘲謔來，嘲謔他這個所謂的侍郎嫡子連個奴才都不如。
阿寧也呆住了。
林侍郎不耐煩地擺手道︰“行了，你們委屈四郎的也不是這一件事。”
林四郎的身子一震。
林侍郎掀了掀眼皮，將小兒子的反應看在心里，接著苦口婆心地道︰“以前四郎在外讀書，回家只是小住幾日，我尋思著若是在家里吃住的好了，這孩子必定會非常戀家，在外面沒有辦法好好讀書，所以也就不管了。”
林四郎疑惑地看向父親。
林侍郎接著道︰“但是這次，芙兒來了，四郎怎麼也得住一段時間，他那個地方已經遭了兩次賊了，你們就沒有想著換個地方。”
林大郎低著頭，雖然不忿，但是也沒有吱聲。
大管家立即跪倒在地，一邊磕頭，一邊道︰“大人，老奴糊涂了，請大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