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琳興許會覺得只是對林老夫人撒了個小性。
但在林老夫人眼里,卻覺得被忤逆了。
何婆子知道這是在林老夫人的心里系了個疙瘩,但是又不得不去排解,不然怎麼能夠算得上忠心耿耿。
“韓六小姐深得老夫人喜歡,小孩子難免恃寵而驕,說話過直了些,不如奴婢再去韓家”
林老夫人厲聲打斷。
“還去什麼?”
“韓家又是什麼了不得的門第,讓我求著她們,既然攀上了沈家,就別再來找我了。”
“韓家的女人們就是覺得她們的出身好,一邊要巴結著我,一邊還要嫌棄我,端起碗來吃飯,放下碗來罵娘,當誰都像我這麼待見她們!”
老夫人這麼喧囂一通,心頭的火氣得到了紓解,這才對何婆子好聲好氣說話︰“韓琳的心思太多,又說了這個話,還能讓她來麼?”
“她每次來府里住,和沈蓉交好,又總是在大郎面前打探太子之事,幾番想趁著太子來的時候露個臉面。”
何婆子愣住了。
竟然瞧不出那個嘴甜人也甜的韓六小姐,怎麼是這個樣子。
老夫人又道︰“大管家都瞧在眼里。原本以為她是瞧上了大郎,沒想到她是心大。”
言下之意,是打算放棄韓琳了。
何婆子一驚,緊接著也想了過來。
沈芙和沈蓉必然只能選一個。
從沈芙給林三郎施針開始,就沒有了回頭路。
林家只能選擇沈芙。
韓琳既然和沈蓉接近,又對太子有心,接進來只會是個禍端。
這門親戚,是論不成了。
“老奴明白。”
林老夫人想了想,道︰“你端碗血燕窩去送給大小姐,就說本打算接韓家的女兒來陪她打發時間,現在瞧著她天天練針,就還是免了,那些表親不見也罷。”
何婆子應了。
一想到要到沈芙那里去。
何婆子的背脊骨就發冷。
這兩天,她晚上夢見沈芙越發頻繁了。
醒來總覺得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想去見大小姐,又害怕去見。
沈芙因為白日醫治傻大個,有許多不明之處,正在母親留下來的筆記之中尋找答案。
外面就響起來了何婆子的聲音。
“大小姐睡了嗎?”
小蝶笑嘻嘻地道︰“還沒有,何媽媽是來給大小姐送吃的嗎?”
“老夫人讓老奴給大小姐送血燕窩,大小姐每日練針太累了,老夫人看了心疼。”
沈芙放下手中的書冊,嘴角微微上翹。
“進來吧。”
小蝶連忙給何媽媽打簾子,憨笑道︰“大小姐讓您進去呢。”
何婆子听到那清冷的嗓音身子就是一緊,心神恍惚地端著血燕窩就走了進來。
好在春梅馬上就迎上來接住,不然只怕要撒出去。
沈芙坐在書案後面,淡淡地瞧著她,算了算,何婆子額上施的針也該解了。
“大,大,大小姐。”
何婆子結結巴巴的,沒有一點在老夫人跟前伺候的風采。
春梅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何婆子。
沈芙想了想,“老夫人讓你送燕窩來,可有什麼話要帶給我的?”
何婆子干干地道︰“老夫人原本是想請韓家的六小姐來府里小住和大小姐做個伴,但是看見大小姐醉心練習針術,就覺得算了,左右那韓家也不是什麼重要的親戚。”
這話說得。
春梅都忍不住看了何婆子一眼。
誰都听出來了,這里面必有隱情。
何婆子的臉上一抽。
也自覺自個說的話大失水準。
不知道為什麼,這大小姐這麼讓人懼怕。
她不由得還佩服起春梅來了。
在這樣的人跟前伺候著,還能獲得信任,真是不易。
沈芙看了看何婆子的眉間,也不做聲,端起案上的血燕窩喝了個干淨,這才道︰“你們都退下吧。我有些話要問何媽媽。”
春梅只當是沈芙要問何婆子這些話背後的隱情,也並不懷疑,立即和何婆子帶來的幾個小丫鬟一並退了下去。
不僅如此,還將站在門口打簾子的小蝶也帶到了門廊下。
屋子里只剩下沈芙和何婆子兩個人。
何婆子更覺得緊張了。
骨頭發冷,眉頭發緊,嗓子發干,整個人都覺得不對勁的厲害。
她甚至想逃。
但是又邁不動步子。
和沈芙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覺得是無比的煎熬。
“你很怕我?”
沈芙看到了她額頭上冒出來的細汗。
“怕不怕”
何婆子覺得舌頭都在打結。
沈芙的眼楮眯了眯,“你來找我做什麼?不會忘記了吧?”
何婆子腦門子上的汗越來越大,越來越多。
然而,她此刻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看她的樣子,沈芙明白,當時施針的時候,真的是出了點差錯。
這何婆子死活是想不起來那天晚上的事,不僅如此,也想不起七日之約了。
“你去將窗戶合上,我有話要對你說。”
何婆子僵硬地挪動著步子,將窗戶砰地一聲合上。
站在外面的春梅皺了皺眉頭。
能在老夫人的跟前伺候,做事情當然不會這麼笨手笨腳的,何婆子合窗戶竟然用了這麼大的動靜。
這是對沈芙不滿嗎?
窗戶合上之後,沈芙起身,走到了屏風後面。
何婆子立即退後了幾步。
“過來,”沈芙命令。
何婆子雖然腳步沉重,但也跟著去了。
轉過屏風,正正對上沈芙一雙漆黑的雙眸,何婆子頓覺整個心神都被吸了進去。
雖然覺得不妥,但卻無力掙扎。
只能越陷越深。
“你忘了和我的七日之約麼?”
何婆子聲音呆板︰“不知道什麼是七日之約。”
沈芙皺了皺眉。
她又問︰“你近來可有什麼異常?”
“異常?”
何婆子遲鈍地重復著沈芙的話。
過了一會,才慢吞吞地道︰“每天晚上做夢,夢見大小姐,只是覺得害怕,醒來什麼也不記得。”
沈芙也不明白究竟是那里出了差錯。
她又問︰“你說的那韓家的六小姐是誰?”
“韓琳。”
韓琳?
沈芙吃了一驚。
興許是心神激蕩的緣故,何婆子突然甩了甩頭,一臉愣怔地問︰“大小姐,你喚我到這里做什麼?”
這是沈芙從來未遇見的情況。
攝魂之術,需要施術之人的元氣充足,何婆子竟然能夠擺脫她的控制,固然和她方才分心有關,但也說明她的元氣不足。
“我看你印堂發青,想來你近來睡眠不好,打算為你施上一針。”
何婆子︰“”
原本還在狐疑,怎麼好好的就和大小姐在這屏風後面,現在,就只覺得奇怪了。
大小姐的卓家十三針不是輕易不出手的嗎?
她怎麼能夠當得起呢。
沈芙輕笑︰“這是我今日在醫書上看到的,並不是卓家針法。”
何婆子雖然听得有些糊涂,但也不敢拒絕沈芙的好意。
“大小姐一眼就能看出老奴的毛病,真是太神了,還請大小姐施針,一解老奴之苦。”
何婆子說完這句話之後,就覺得心里一松。
好像一直就想說這句話似的。
沈芙的袖子在她的額頭上輕輕揮了揮。
何婆子頓覺一片清明。
整個人如同是大夢初醒一般。
說不出的暢快和疲乏。
對于沈芙的畏懼之情,也消失殆盡,何婆子滿臉堆笑,立即對著沈芙施了一禮,大聲道︰“多謝大娘子施針。”
“何媽媽不必道謝,這件事情還請保密,免得旁人生了誤會。”
沈芙叮囑了又叮囑。
何婆子點頭應下,心情愉快地拿起沈芙喝干淨的碗走了。
春梅瞧著何婆子前後判若兩人,心下不免有些好奇,她再次進入屋內伺候,就看見沈芙正皺著眉頭,盯著書案發呆,像是遇到了什麼難解的謎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