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攜無奈地笑笑,好象很苦惱︰“你咋就不理解呢?咳,你頭回進來,我又沒文化,說不清楚那意思。反正這里面的學問大去了,你慢慢就看出來了,不信你注意點‘小老頭’,這小老頭不是一般機靈,將來他準混的比一般人牛。”
我晃晃腦袋︰“可能吧,誰也說不清啊。不過這不把自己當人看,別人怎麼捧你?總是不明白。”
周攜湊我耳朵邊說︰“那些人頭,有幾個犯人不罵他們不是東西,可人家照樣搖,罵他們的人照樣得在人家手底下當孫子一樣,人家根本用不著你把他們當人不當人,管著你就行,整天牛厲害哄哄就行。
你覺得人家不是東西咋得了?到時候你還不得沖不是東西的人點頭哈腰?”
我退後一步,驚嘆道︰“你說的好啊,我有點明白了,兄弟這思想馬上就更上一層樓啦。”
“我就是一臭嘴,說完就後悔,你可別害我啊,這些話別飛華子他們耳朵里……”
“罵我了吧?我是那人嗎?”
周攜笑。
我轉了話題問︰“怎麼總是你老爺子來,你沒結婚?”
“記得以前跟你提過呀,沒說過嗎?離了,上次進來就離了,以後也不想結了,傷透心了,女人都是不可靠的啊,想那事了就掏倆錢找個地方搞一回,哎呀,有錢真他媽好。”
這時,一個方頭方腦的小伙子湊過來問我︰“哎你是叫陳威吧,我們一個地方的吧?”
我猶豫著答了一聲。
“我也是你們那里的,那天听點名,我還犯嘀咕呢,背後一打听,敢情真是你。”
我更迷糊了,我說你誰呀,我咋想不起來?
“我三中的,叫龔小可,你不認識我,可我知道你,我以前在看守所的時候,跟施展一屋,他老提你。”
我馬上表現出適當的熱情,上了棵煙。
龔小可把煙點上說︰“過了年兒,我可能調你們一中去,我們隊里都哄哄開了,等你們的網子一到,我們就調過去一批,壯大你們隊伍。”
我笑道︰“是嘛,那以後咱多親多近了?”
“多親多近!”龔小可一邊應承著,神情已經先親近起來。
龔小可也判了3年,盜竊,偷摩托,“法定開放日”跟我同年同月。
他問我找關系了沒有,雖然我是有關系的但我也不想找關系混日子,然後我對他說沒找,自己混唄。他說︰“那可不好玩,讓家里活動活動,拿錢直接砍隊長多省勁兒。財神爺帶小鬼兒,直接現錢杵,包準靈。”
我笑道︰“你怎麼樣?運做了嗎?”
“這回接見完就辦。”龔小可湊我耳朵邊說︰“我直接奔咱大隊長下家伙。”
我笑道︰“你來的時間長啊,我連大隊長是誰還不知道呢。”
“慢慢來呀,不過自己混也是條路子。不少人都是自己混起來的,我沒本事,只能靠家里啦。”我看出這小子突然有點後悔跟我泄密了,想拿話往回圓。
聊了會閑篇,一個隊長過來招呼我們排隊,先收回去一撥。天上開始懶洋洋地瓢雪花了,周攜開始絮叨了幾句髒話,蔣順治更是不停地擔憂,說單趕這倒霉天接見,花兒不知道在不在車上。
接見當晚,我們號兒熱鬧了一番,二龍進了台21寸的索尼彩電,據說是串了好幾個號筒,才淘換來一個插座,幾個人鼓搗著接了電,調試了好一會兒,終于可以收到兩個台,二龍一邊洗手一邊說︰“哎喲喂可算看見一個女的了。”
“我去,萬人迷哎,我偶像啊!”霍來清一眼打在小腰兒蛇扭的李紋身上,興奮地叫起來。
二龍側目道︰“再瞎咋呼,我先砸電視後砸你!”
霍來清臉一紅,愣愣地盯著李紋,任憑她怎麼舞動曼妙的身姿,又眨巴眼又扭腰的,都不敢再附和,霍funs的激情徹底被yan割了。
趙兵不待吩咐,把茶沏好,倒了兩杯給華子和二龍。估計那還是我進奉的龍井呢吧,我自己連一口都沒有喝過。
不過我可以看電視,解許多膩歪,周攜他們只能臉沖牆,用耳朵享受我們消受剩余的。
雖然二龍堅決不看新聞聯播,讓我們關心國家大事的渴望不能實現,但大家的文化生活畢竟上了個大檔次,很很知足了。
二龍把著遙控,不停選擇著自己喜歡的節目,沒的可看時就罵街,叫囂出去以後把電視台的信號都給斷掉。
電視里在播一些廣告,趙兵神秘地一指,華子眼一吊線兒,看見干巴老頭孫福恆正盤那里歪頭靠在鋪杠上,大概著了。二龍也看見了,揮揮手,示意華子別言聲,自己爬起來,躡足過去,把打火機湊在孫福恆嘴唇下面。
卡地打著,只听“呲拉”一聲響後,孫福恆猛一直腰,頭狠狠地頂在上鋪的板子上,一通哎呦。大家都笑起來,同時屋里彌漫了一股淡淡的燒烤毛發的焦糊味兒。
孫福恆苦惱地皺著眉,劃拉著自己焦 的胡子說︰“龍哥你干嘛呀?”
二龍問︰“著了。”
“打了個盹。”
“呵,膽夠大啊,我還沒點火呢,你就著了?”二龍打著趣。
華子責怪道︰“二龍你也太不負責了,修理胡子還給剩一半。”
二龍看看孫福恆,指揮道︰“掉過身來。”孫福恆掉了過來,臉朝電視坐著。
二龍把打火機湊過去,一邊安慰道︰“別動啊,一下就修好了。”
孫福恆往後一仰頭,用手把二龍的打火機扒拉開︰“別瞎鬧了,多疼。”
二龍笑道︰“這麼老了還疼?呆好了!”
孫福恆還是躲,二龍沒耐心了,啪地一個嘴巴︰你這個小老頭,你以為我逗你玩哪,廣告之前不給你修好,耽誤我看大閨女我拍扁你!”
華子也命令到︰“老頭你規矩點,別亂動啦!咋就是不知好歹呢,龍哥給誰修過胡子?榮幸去吧!”
二龍又把打火機湊過去,把氣門調到最大,在孫福恆嘴邊上晃來晃去,不急著點火,先好好消遣他。孫福恆使勁癟著嘴,手不斷下意識往上一抬一抬的,二龍象搞科研似的專注,提醒他︰“手別踫到我啊,嫌你髒,沾我一汗毛我掰你顆牙下來,不信你就試試。”
那邊廣告結束了,二龍不想戀戰,大拇哥一動,火苗子暴噌一下,躥上孫福恆的老臉。孫福恆盤著腿整個身子楞蹦起來,“啊呀”一叫,伴隨著一片笑,焦糊的味道又飄過來。
疤瘌五多嘴道︰“這老頭這毛的味道怎麼帶味道的。”
“那嘴在外面肯定當逼使唄。”二龍說。
疤瘌五有幸得到二龍權威的的解釋,夸張地大笑起來。
華子說︰“疤瘌五,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啥呀?”疤瘌五回頭問,喜笑顏開地。
“你老婆來信了。”
“在哪?”
“主任拿著呢,本來先不讓跟你說。”華子賣著關子。
疤瘌五表情有些不自然,假開朗地一笑︰“華哥拿我找樂哪。”
“我去,瞧你那個德行,我哪找不來二兩樂子,值當往你身上靠嗎?”
“要是真的,我就知道嘛事兒,離婚唄?”疤瘌五沉吟道。
“行,不白進來過,主任下周一上班就找你談,今兒跟我先了解一下你的情況,我可說你度量大啊,到時候別跟主任膩巴。”
疤瘌五寬心地笑道︰“嗨,華哥讓你說著了,我就是大度,不就一女人嘛!她不離我,我還想離她哪,讓她搶一主動權我的臉還往哪里擱置。
二龍煩躁地說︰“關吧關吧,充什麼大肚羅漢?當初就不該結婚,結婚就給人家老實過日子,往這里扎什麼?”
“對,龍哥,當初我不是被她……”
“你沒完沒了了是嘛!捏死!”二龍欠起身子來,橫眉立目,疤瘌五趕緊住口,咽口唾沫,扭臉沖牆盤好了。
後來的電視就看得有些壓抑。
疤瘌五在鋪板上不停地扭著身子,大概心里也在翻江倒海,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