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歡沒有再等多久,偵探社的甦深終于傳來了消息。
甦深不在永華市,所有的資料直接傳到了她的手機里。奉歡就近去了學校的打印社,將資料打印出來之後,她將電腦上所有殘留的信息刪得一干二淨。
一沓並不厚的資料。
令奉歡詫異的是,甦深傳來的資料無關玉佩,而是方冰香的資料。
方冰香。
原主對她的印象別提多深刻——如果她剛來那一天,奉琛沒有來接她,說不定穿過來的胡不歸已經跟方冰香在一起了吧。
甦深說,他已經盡力去找了,但是奈何沒有一點玉佩的蹤跡。不過,他最近得到一個不確切的消息,說是玉佩在這個叫方冰香的人身上,所以他去了距離永華市很遠的梅縣一趟,又花了幾天的時間去搜集了一下她的資料。
人海茫茫里找一塊玉佩,難度確實很大。
回復甦深她收到了資料的短信之後,她掀開打印的那一沓資料看了起來。
梅縣,一個不大不小的縣城,方冰香從小到大在那里生活,早幾年父母去世,余下她一個人。前年大學畢業後,她才回到梅縣的老家,在那里找到了一份還不錯的工作。
這些信息沒什麼異樣,然而翻到最後一張打印出來的照片時,奉歡的目光不動了。
那是一張偷拍的照片,背景是車流行人,但甦深卻將方冰香清清楚楚地照了出來。她正在接電話,閑聊中仰頭看著街邊的一棵大樹。照片整體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惟一吸引住奉歡的是,方冰香的衣領處露出了一塊玉質的物體。
露得不多,卻很顯然是一只鳥的頭,仰首望天鳴。
這東西何其眼熟。奉歡眉心一皺,她取出手機,很快在相冊里找到之前拍下的一幅水墨畫。她將畫擱在方冰香脖子邊一對照,照片里的玉佩大部分藏在衣領里,看得不是特別清楚,但就衣服下若隱若現的輪廓來看,照片里的鳥形玉佩跟胡不歸畫的鳳凰是一模一樣的。
玉佩在方冰香那里。
奉歡突然想起,她之所以覺得這塊玉佩眼熟,原來是因為原主曾經在方冰香身上見到過。
就甦深調查到的信息來看,方冰香的爸爸以前是個考古學的教授,後來不知道從哪里買下了這一塊玉佩,出于私心和喜愛,就把這塊玉佩留了下來,之後玉佩戴在了方冰香的脖子上。
正好甦深還在梅縣,奉歡正準備發短信讓甦深想辦法把那塊玉佩買下來,突然的,手機一震,甦深發來了一條信息︰
“你找了別人來調查她?”
奉歡稍稍一頓,回了過去︰“別人?誰?”
“等等。”
一句等後,甦深再沒了消息。
看著沒有再回復的手機,奉歡輕嘖了一聲,深深覺得這個任務太過棘手。
因為去了打印社一趟,以至于回家晚了點兒,不過季曉茹仍然等著她一起回家。奉歡將那一沓資料夾在書頁里,笑眯眯地跟她結伴回家。
一路走到奉歡家附近,原本還跟她有說有笑的季曉茹頓時停下了腳步,連帶著面上的笑容也僵了下來。順著季曉茹的視線一看,奉歡沒有太意外地見到了馬路對面的胡不歸。
季曉茹很快跟奉歡道了別,隨後牢牢捧著她的書,低頭匆匆離開了。
她的表現如此怪異,奉歡想不注意也難。不過見季曉茹已經走遠,奉歡便漫不經心地想著明天去學校再問她。
彼時夕陽懸天,夕光泛紅,本是一種喧囂的顏色,街邊亦是人流來來往往的熱鬧,胡不歸卻靜靜佇立其中,溫雅而平靜的眉目有如一幅圖畫。不管別人如何朝他投去打量的目光,他的姿勢神態也絲毫不動。只待他注意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眼珠子才微微一動,凝向了奉歡,平靜的面容上不覺露出了一抹笑意。
不等奉歡走近,胡不歸就已經大步大步地迎向她。他習以為常地伸出手想接過奉歡帶回來的書本,但這一次她卻若無其事地避開了,只慢悠悠地跨著步子往前走。胡不歸斂下墨黑的眼珠子,他收回手,跟上了奉歡的步伐,輕聲詢問身邊的人︰“今日怎麼遲了些?”
奉歡踩上了上樓的階梯,漫不經心地解釋道︰“跟朋友多聊了幾句。”
“朋友……是嗎?”注意到胡不歸的語氣有些奇怪,奉歡抬眼看了過去,然而她只見到對方朝她露出的笑容,斯文無害,聲音一如既往的輕柔,“晚上想吃些什麼?”
這段時間都由胡不歸掌廚,不知道他從哪兒學到不少菜式,每天變著花樣下廚房,即便是養傷吃不得辛辣,那清淡的菜式也能做出一番可口的味道來。這方面奉歡完全听胡不歸的,她道︰“你做主就好。”
胡不歸點頭應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不過說起來還有一件事很奇怪。
轉過樓梯間的走道時,奉歡透過窗戶往樓下看了一眼,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季蕭了,雖然背後偷窺的目光從未松懈過。懷里的書本有點兒滑落的跡象,她細心捧了捧。或許是從她身上得不到線索,放棄了吧。
晚飯後,一邊盤腿坐沙發上吃隻果,一邊看電視的奉歡收到了甦深回復的短信。
“這個人是你找來的?”
奉歡往上一拉手機界面,又是一張照片。
似乎是剛剛拍的,夜色里,朦朧不清的路燈下躲著一個人,那人正偷偷地打量走在前面的方冰香。
這個跟蹤的人很眼熟。
嚓一口隻果咬的清脆,汁水濺在了手機界面上,奉歡卻無暇兼顧,她微微眯起眼,盯著手機里的照片,嘴里嚼一下沒一下的。
這不是之前張秋秋叫來揍她的兩個混混里的其中一個嗎?怪不得他們失蹤了,原來是去梅縣……跟蹤方冰香了。
可無端端的,怎麼這麼恰巧的,就去跟蹤身有玉佩的方冰香?
奉歡抬頭看了一眼廚房里胡不歸的背影,眼里積蓄了一些懷疑。
亂猜也沒有。不過看情況她得馬上去梅縣一趟。
奉歡很快上網查詢了起來,永華市去梅縣的交通工具只有汽車,而最近的時間卻是在一個小時後。奉歡很快定下兩張車票,復又看了牆上的鐘一眼,才對在廚房的胡不歸道︰“別洗碗了,你收拾一下,我們要出一趟遠門。”
胡不歸聞言停下了手里的動作,他偏過頭,看向客廳的奉歡︰“去哪里?”
“一個很遠的地方。”奉歡沒有告訴他具體的原因。
胡不歸一瞬沉默下來,他維持偏頭盯著她看的姿勢許久,久到手上的洗潔劑泡沫一點點變得稀少,低柔的聲音緩緩傳了出來︰“為何這般突然?”
“剛得了玉佩的消息。”
“那——”胡不歸剛想說什麼,又很快將聲音堵在了喉嚨里。
迫不及待地想把他送走了啊……不過,也好,他也不想再呆在她哥哥的身體里了。
他抿住要彎起來的嘴角,垂下眼轉回頭,繼續洗著洗碗槽里的碗筷,“待我洗完這些。用不了多長時間。”
奉歡應過一聲,三兩口吃完隻果便回臥室收拾東西。
在梅縣呆不了幾天,衣服也不用收拾幾件。等胡不歸準備好的時間里,她又跟甦深聊了幾句。
甦深這會兒在跟蹤那個小混混,
不過他還透露了一個消息,他雖然沒有查到玉佩的來歷,但是他找到了一點兒那塊玉佩圖樣的資料。那如同在浴火的鳳凰,最早是一個少數民族的圖騰。
有關這個民族的記載只有寥寥幾句,說是出自傳說里一個會長生不死秘術的種族。
甦深原想就這個民族往下查,卻什麼東西都查不到了。但方冰香的父親是考古學家,又是他想方設法買來的玉佩,說不定他會對玉佩有所研究。
奉歡捏著下巴想了想,發短信讓甦深再仔細查查。
“你在看什麼?”耳畔撩來一陣癢意。奉歡心一緊,隨後很快放松下來。她若無其事地退出對話界面,對他笑道︰“跟朋友聊幾句而已。你收拾好了?”
胡不歸不覺兩人的距離過近,他微微一笑,笑聲在她的耳朵里化成一卷柔風︰“收拾好了。”
奉歡像是什麼也沒有發覺,她低頭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笑道︰“我們現在出發。”
坐上前往梅縣的大巴車時,已是半夜。
乘車一段時間後,原本還在低聲談論的人們差不多都熟睡了,車廂里再也听不到一絲聲響。
窗外邊除了呼嘯飛離的冷風,就只剩下濃稠如墨的夜色,沒有什麼好看的景色。胡不歸清楚地听見身邊人輕微的呼吸聲,離得他這般近,他不由得悄悄屏住了呼吸,不動聲色地偏過頭看向睡著了的奉歡。
夜色籠罩著她的面容,留下一片模糊的陰影,褪去白天的嘻笑,此時看上去別樣寧靜。
還是第一次這麼近……
胡不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後抽回視線,闔眼休息。
四周寂靜,每當車子咕嚕嚕碾過一塊石頭,身下座椅就會傳來一陣細微的顫動……仿佛什麼都感覺不到,又好像什麼東西都能感覺得到。
平靜。
這是他這麼多年來少有的平靜,少到彌足珍貴。
一次次睜眼皆是亂世,他不得已只能輾轉流浪,也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兵荒馬亂。拔刀見血,橫尸遍野,一聲聲慘叫與哀嚎在他的腦海里從未停止過。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平靜的世界,平靜得令他嫉妒。
他奢望了這麼久的安寧,終于在這個時代得到。
感覺到身邊人真正熟睡過去,胡不歸緩緩睜開眼,偏頭看向了身邊的人。就算在睡夢中,她的睡姿也充滿戒備,只要他輕輕一踫,就能立即從夢中醒來。所以他只能看著她,仔仔細細地看過那一根根柔順的長發,肌膚蒙上一層陰影,只要伸手一觸便可知其柔軟與細膩。惟不過額上那一道傷疤礙了眼。胡不歸的眸色微微轉深,染上了一種偏執的暗色。
一朵生長在安寧年代里的花是多麼的嬌貴,怎麼能不得到最好的愛護?
他深深地凝視了奉歡許久,隨後伸手摸向口袋里的一樣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