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水果是隻果。
胡不歸一個個洗淨了,又操起一把小巧的水果刀削皮,泛著冷光的刀刃在修長白皙的手指間翻動,動作流暢,煞是好看。到底是慣用刀的,隻果皮削得長長不曾斷,可一想想曾經揮刀斬敵的大將軍現在淪落到削皮,也確實有點兒慘。
胡不歸細心地將隻果切成塊,才將果盤擺在一直盯著他的手看的奉歡面前。奉歡用牙簽戳起一塊,轉眼見到胡不歸起身去了廚房。
里面還熬了藥。
問到那陣苦香,奉歡便能大概地猜到那味道會有多難以下咽。
奉歡吃著隻果,抱著一只抱枕看胡不歸端著一碗熱騰騰的藥走了出來,碗擱在桌上時,他端碗的幾根手指都燙出了紅印。他並未在意,繼續用湯匙細細地攪和了一下藥汁,待涼過一點兒,才看向奉歡,柔聲道︰“在下以往受傷便喝的這張藥方子。姑娘喝一副,于傷有好處。”
“……”奉歡盯了一眼那漆黑的藥汁,熱氣里帶著一絲泛苦的藥香。瓷碗邊,是胡不歸讓碗沿燙傷的手指,那一點紅色在白皙的指尖上刺眼得厲害。再稍一往上看,就看見他正凝視著她,溫和的目光里帶著柔意,真真切切,讓人狠不下心來拒絕。
奉歡稍稍一撇開視線,咬下一口清甜帶汁的隻果,“太燙了,先放一放吧。”
“那藥便擱在這兒。”胡不歸的語氣里听不出一絲被拒絕的失望,他仍然是淺淺一笑,起身道,“曬了一天,衣物該干得差不多了,在下去收一收。”
奉歡只看著電視,漫不經心地應下一聲。
然而等到電視劇播放完,開始放映廣告時,奉歡仍不見胡不歸收好衣服。她一轉頭,見站在陽台的胡不歸捧著衣服發怔。
奉歡咬上一口隻果,慢悠悠地來到陽台邊,“你在看什麼?”
胡不歸聞言看了過來,轉頭又瞅了瞅晾衣繩上掛著的內衣,輕輕咳出一聲︰“在下……”
“我來吧。”了解到胡不歸的尷尬,奉歡吃下最後一口隻果,兩步過去便伸手扯下了她的內衣褲。然而回到屋里後,她隨手就將手里的衣褲丟進了垃圾桶里。
磨到半夜,奉歡到底還是在胡不歸的注視下服了半碗藥。
另外半碗,奉歡推脫太過苦澀,雖說藥里分明泛著甜味,但她仍然拒絕了胡不歸的好意。第二天醒來,奉歡發現傷口確實有所好轉,不再像昨天那樣隱隱作痛。
傷勢雖然有轉好,但奉歡那一天晚上卻一點也沒有休息好。
那一陣偷窺感仍緊緊纏繞著她。就算她在熟睡之中,也擾得她不舒服。她素來警覺,這一種不安全的感覺讓奉歡著實厭煩。她枕著枕頭下的小刀,呼吸不變,只待確認了那一道視線的位置,她拔出小刀一擲而去,只听嘩的老大一聲巨響,玻璃窗稀里嘩啦碎了一地。
奉歡走下床,來到一地碎玻璃前。小刀掉到了樓下,窗戶外依然不見任何蹤影。
怪了,浮在三樓窗戶外邊的,是鬼不成?
門外傳來一聲輕輕的敲門響,隨後是胡不歸的問話聲︰“奉姑娘,發生了何事?”
奉歡轉過頭,她看著那道緊閉的房門好一會兒,才緩緩回答︰“沒什麼事。”
門外的聲音輕輕柔柔的︰“那在下先歇著了。若有什麼事,奉姑娘來找我便是。”
待奉歡應過一聲,外面的胡不歸才踏著輕巧的腳步離開,隨後是隔壁的臥室門合上的輕聲。
原主的記憶里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一件事。
這一切的變化都是從胡不歸來到這里之後出現的,奉歡不得不懷疑他是不對勁的源頭。可她懷疑歸懷疑,手上卻沒有證據,也無法多說些什麼。
也就只有自己再警惕一些了。
眼看自己的小刀掉在了樓下,奉歡默默地大半夜跑到樓下去撿刀,房間里也亂糟糟的,她不得不又費勁將一地的碎玻璃打掃干淨。
次日醒來,奉歡對胡不歸的態度不免冷了一些,不過後者似乎毫無察覺,他只看著奉歡,嗓音溫和,“昨夜是怎麼了?”
奉歡懶洋洋地靠著沙發背,回道︰“不過有個見不得光的家伙擾人清眠罷了。”
“如此,那家伙倒有些可惡了。”胡不歸微微一笑,接下了她的話。
見胡不歸沒什麼反應,奉歡挑了挑眉,沒再多說什麼。
在家里吃過早飯,奉歡照常來到學校上課。一到學校門口,她就發現了有一輛警車停在那兒,附近圍了好一圈湊熱鬧的人。奉歡在人群外停了一會兒,听到有人提及說是昨天夜里,學校附近的一條街死了三個人,巧的是那三個都是本校的學生。
本校的三個學生?
奉歡稍稍一頓,邁步繼續走進了學校。
剛一進班門口,教室里好一些人抬起頭看向了她,打量的眼神怪異。奉歡心中奇怪,沒有多想什麼,徑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她剛放下書不久,季曉茹急匆匆地從教室外跑了進來,她喊道︰“小歡,老師叫你去一趟辦公室!”
老師找她有什麼事?
奉歡挑起了眉,她停留在座位上想了好一會兒,最終在班上同學的注視下站起了身。
去辦公室的一路上,季曉茹不安地詢問奉歡昨天下午發生過了什麼事。
季曉茹的問題太過古怪。奉歡轉念一想,聯系到昨天下午發生過的事,難道那些人說的死的三個本校學生……是張秋秋她們?
沒幾步路就來到了辦公室門口。奉歡敲敲門,不等里面有所回應就推門走了進去。
辦公室里除了班主任以外,還坐著兩個警察。一听到開門聲,他們齊齊看向了奉歡,表情肅穆。
其中一個警察……眼熟得很。奉歡眯了眯眼,突然想起這人是季曉茹的哥哥季蕭。
這個哥哥在見到跟在奉歡身後的季曉茹時眉頭深深皺了起來,眼里滿是不虞,“曉茹,我們在這里辦案,你進來搗什麼亂!”
季曉茹緊緊跟在奉歡身後,听到那一聲輕斥,她的小身板受不住地震了一震,但她還是小小地爭辯了一聲︰“哥,小歡她不會是凶手……”
“出去!”
這一聲呵斥出來,季曉茹咬了咬嘴唇,她握了一把奉歡的手,低聲安撫一句她在外面等著,這才又氣瞪了季蕭一眼,轉身出去了。
辦公室又一次安靜下來。
奉歡若無其事地掃了辦公室里的三個人一圈,最終看向離她最近的班主任,問道︰“您找我有什麼事?”
班主任心中訝異往日乖戾的奉歡這會兒回答得利落,但警察查案重要,她也沒太在意,只笑了笑,打破了此時有些僵硬的氣氛,“昨天下午放學後,你有沒有跟張秋秋她們在一起?”
“有。”
“具體什麼時候?”
奉歡靠著背後的牆壁,兩條腿懶洋洋地疊在一起,回答的語氣慢悠悠的︰“我大約六點到家。見到她們應該在六點之前。”
女警官埋首在紙上做著筆錄,季蕭接著班主任的話頭繼續往下問︰“當時你跟她們在一起做什麼?”
奉歡帶笑反問︰“你覺得我跟她們能做什麼?”
“昨天下午五點半放學,張秋秋為什麼會出現在破巷子街?”季蕭對奉歡的問題不為所動,“她們下午放學不回家,怎麼偏偏跟你在一起?”
他的語氣咄咄逼人。
奉歡仍然不正面作答,她揚眉笑問︰“警察叔叔,你懷疑我殺了張秋秋?”
季蕭略一沉默,他看著奉歡的雙眼,道︰“現在是叫你過來問話,你只需要按實回答,昨天下午,你跟她們在一起做什麼事。”
這一次奉歡回答上來了︰“她們要打我呀。”
“她們為什麼要打你?”季蕭的視線在奉歡的腦門上一轉,那塊紗布還沁著血點,面容上還有幾處未消的青紫,顯然最近幾日遭到了毆打,“還有,張秋秋她們三個人的身上有許多來自于兩天前的傷口,恰巧你兩天前請了假……她們受傷跟你有什麼關系?”
“她們揍我不是一次兩次了,為什麼想對我動手我又怎麼知道?腦子抽筋了也說不定。再者,我請假是因為被她們打傷而在家里休息。”奉歡隨意撥了撥自己的劉海,額頭上的那一塊紗布顯而易見,“至于她們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啊……我不清楚。”
在見到季蕭因為她敷衍的回答而皺下眉來之後,奉歡不緊不慢地又道︰“不過昨天下午她們一直跟在我後面,還叫來了兩個人抓我。”
季蕭早從季曉茹和她們班主任那里了解到,張秋秋那三個女生並非善類,抓她的原因自然是不言而喻。
但奉歡提到的另外兩個人……
季蕭面色越來越冷,他看了一眼在做筆錄的女警察,確定這個沒有調查到的消息被記錄下來後,又繼續問奉歡︰“之後呢?”
“那兩個人一開始想抓我,但是我找地方躲了起來,等她們離開之後跑回了家。”
“跑回家?”
見季蕭的眼神懷疑,奉歡聳肩道︰“她們真的沒有發現我。”
听到奉歡的回答,季蕭不由得沉默下來。他回想了想,就命案現場的調查結果和尸檢來看,張秋秋三人是被利器正面捅穿心髒,只這一刀,三人就斷了氣。
這犯案手法干脆又直擊要害,顯然是個慣犯。
奉歡一個嬌小的女孩子,毫無縛雞之力,又如何輕易地殺死三個比她要高大的女生?
因張秋秋在校的人品不行,他原本懷疑是誰報復,所以懷疑到了她們常欺負的奉歡頭上。不過令人頭疼的是,到手的線索實在是少。
季蕭又挑著好幾個疑點問奉歡,可問了跟沒問沒區別。最後由班主任安慰了奉歡幾句話,讓她別多想之後就放她回教室了。
一直到奉歡出去,季蕭都在盯著她看。他的目光冷冽,又面無表情地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這警察還在懷疑她。
奉歡斂下眼,合上了辦公室的門,徹底將季蕭的目光隔絕在後。她一出來,在辦公室門口等候多時的季曉茹就緊張地過來問她怎麼樣了,等听到奉歡說沒事,她才拍拍胸脯,松出一大口氣。
縱然張秋秋為人不行,可原主的記憶里這三個仍然是活得好好的,怎麼這一世無端端的就死了?
要說是蝴蝶效應,她除了揍了她們一頓也沒多做其他的事情,難道是因為別的變化?
坐回教室的時候,奉歡捏著下巴思索著這件事,要說別的變化,大概就是胡不歸了吧。原主記憶里的那個胡不歸與原主並無太多交流,但他仍給原主留下了一個溫和又安靜的形象,就連最後與原主斷絕關系,也沒用什麼過激的態度或者手段。但這一世……胡不歸的控制欲會不會太過了。
奉歡輕嘖了一聲,要真是他的話,張秋秋她們跟他無冤無仇,又為什麼要動手殺人?再加上,他是怎麼控制奉琛那一具弱不啦嘰的身體連殺三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