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剛開始,師伯每走出四五米的距離都會停下腳步來,皺著眉頭似乎在想什麼事,過上一小會之後,他才邁開步子繼續向前走。可到了後來,師伯就要站在原地,沉思很長時間才動腳,可走不了幾步,他又會停下來。
我覺得,師伯大概還在想,見到我師父的時候該說些什麼。
就這樣走走停停了很久,我們才來到了墓道的盡頭,這是一個死胡同,在我們面前的一塊石壁上,刻著一個小篆體的坤字,除此之外,只有那面石壁的左側掛著一支點亮的火把。
而我的師父,此時就抱著青鋼劍和番天印,倚靠在石牆下小睡。
我不知道師父是怎麼走到這來的,可看他的樣子,這一路上肯定經歷了不少事情,如果不是累到了極點,師父絕不會在這樣一個地方睡覺。
我們過來的時候,師父听到了聲音,猛然睜開眼楮,他先是看到了我,之後目光從我身上掃過,落在了師伯的臉上。
師父看到師伯的那一剎那,先是愣了一下,之後他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我那個一向怪里怪氣的師伯,此時也變得十分局促,他的背在背後,卻不停用右的拇指掐著左掌,他猶豫了很久,才很勉強地朝我師父露出一個笑臉,又過了很久,才慢慢說了一句︰“師弟,你也老了。”
師伯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有些顫抖。
而在那一刻,我師父已是老淚縱橫。
兩個此生最親近的人,卻在十多年的歲月相望于天涯,我至今也沒有辦法去理解師父和師伯再次相見時心是怎麼想的,畢竟,對于人生還不足十年的人來說,也不可能有他們那樣的經歷。
王大富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之後他又叫上梁厚載和梁子,拉著我們退到了最近的一個拐角處。
師父和師伯許多年沒見,的確需要一點空間。
直到走遠了一些,我才听到師父對師伯說︰“唉,十多年了,確實老了……”
王大富領著我們走到拐角另一側的時候,我已經听不到師父的聲音了。
梁子朝師父師伯他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問我︰“哎,你那個師伯什麼來頭啊?怎麼感覺他怪里怪氣的,之前從那個墓室里出來的時候,他瞪了我一眼,我背後就好像被什麼東西附上了似的,就跟……跟被鬼壓了似的。他是不是對我施了什麼邪術啊?”
我沒好意思告訴梁子,他當時就是被鬼壓了,只是對他說︰“別瞎說!我師伯這人,刀子嘴豆腐心,你接觸多了就好了。”
開玩笑,那可是我師伯,我可以覺得我師伯不好,可別人說師伯不好我是不樂意的,雖然梁子是朋友,可他不但說師伯的不是,還說我們守正一脈的傳承是什麼邪術。也就是我這些年跟著師父,脾性被磨得沒什麼稜角了,要是放在過去,我這會可能已經跟他吵上了。
我和梁子說話的時候,梁厚載就在一邊環抱著雙臂,低著頭,好像在想什麼事。
我戳了梁厚載一下,問他︰“想什麼呢?”
梁厚載抬頭看我一眼,問我︰“道哥,你不覺得那個人很奇怪嗎,你師伯離開坡道之後,他為什麼扮成你師伯的樣子,出現在王爺爺上面呢,他這麼做有什麼目的呢?”
說真的,這個問題我還真是沒思考過,可听梁厚載這麼一說,我也覺得不太對勁了。
當時那個黑影是在我師伯出現在洞口之後才消失的,也就是說,他對我的師伯十分懼怕,可這不是重點,以師伯當時的速度來看,爬完整段坡道也就是四分鐘的時間,也就是說,在這之後的十余分鐘里,那個黑影就一直趴在那里,等著我們慢慢接近。
我沒記錯的話,當時在坡道上,我是先看到了王大富向右移動,之後才听到師伯的呼喊聲,而在這段時間里,那個影子也和王大富一樣正緩緩向右移動著,他這麼做,似乎也是要騙過王大富,將自己偽裝成我師伯的樣子。
他騙過了我王大富,也騙過了我們所有人,直到師伯的聲音響起,在我們都沒反應過來之前,王大富舉槍射擊。
可他僅僅是騙過我們而已,卻沒有作出其他舉動,如果他想偷襲我們,這樣的舉動完全說不過去,而且如果他要偷襲的話,也應該從隊伍最末的梁子開始下,當時坡道上的光線很暗,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可以有很多辦法,可他為什麼要出現在我們前面呢?
那個人到底想干什麼?
對于此,沒有人能給出答案,連在我看來最聰明的梁厚載,在思考了一陣之後也嘆了口氣,似乎是放棄思考這個問題了。
其實我現在最擔心的事,是那個黑影會不會再次出現。
還有那幾個蛙人的離奇死狀,也讓我內心無法平靜下來,到底是什麼東西,能將一個人的全身骨骼全部壓碎?
不過擔心歸擔心,我卻沒感覺到怕,畢竟現在師父師伯都在我們身邊。
幾分鐘之後,師父舉著一支火把過來了,他沒說話,只是朝我們招了招,示意我們過去。
我們來到那面刻著坤字的石牆前,師伯正在那面牆上摸索著,好像在尋找什麼東西,他臉上的表情有些焦急。
我問師父︰“師伯在干嘛呢?”
師父搖了搖頭︰“不知道,應該是在找牆上的關,不過這座墓好像被人動過腳,有些東西變得和過去不一樣了。”
過了一陣子,我就看到師伯敲了敲那面牆壁,在他敲擊的地方立刻有一個瓦片脫落下來,在瓦片內,則是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孔洞,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鑰匙孔。
這時候王大富也走上前去,他從脖子上取下一個長方形的掛墜,並將那個掛墜插進了牆壁上的孔洞里,用力一擰。
就听到石牆傳來“啪”的一聲悶響,緊接著,王大富巴粗了掛墜,正面石牆在劇烈晃動了一下之後,緩緩陷入了地下。
在牆壁另一側,是一個伸不見五指的墓室,從散發出強烈的腐臭味和滔天的怨氣。
我師父拿出幾塊糖,讓我和梁厚載含在嘴里,之後他又分別給了王大富和梁子一塊糖,當我師父將糖塊遞給梁子的時候,還問了一句︰“你怎麼也進墓了?”
梁子憨憨地笑了笑,也沒多說話。
在這之後,我師父和師伯就一人舉著一支火把,進了墓室。
和王大富居住的那個墓室相比,眼前這個墓室確實要大得多,可墓卻沒有棺材,在巨型石板鋪成的地面上,陳放著一個兩人高的巨大龍頭骨架。
說那是龍頭骨其實並不確切,至少在這副頭骨的額骨兩側沒有想象的鹿角,只在額頭央的位置有一個小小的突起。
早就听師父說過,蛟和龍的樣子是不太一樣的,至于兩者間的區別具體是怎樣的,師父大概也說過,可我記不太清楚了。
一看到那個頭骨,我師父就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好重的怨氣!”
師伯在旁邊笑了笑,說︰“當初我第一次到這來的時候,也被這蛟骨嚇了一跳,也不知道這具尸蛟曾受了多大的痛楚,才能激發出這樣的怨氣。想想建立這座墓的人也真是厲害,竟能將一具尸蛟給活剝了。還好這種墓穴不是給死人用的,不管是誰葬這地方,受了尸蛟這股怨氣的影響,再加上墓穴里本身陰氣極重,很容易催生出尸魃來。”
說實話,在龍王墓里,又是踞胎尸又是鬼眼鍬的,如果真弄了一具尸體進來,很快就會變成捻地尸,然後被鬼眼鍬吃掉。除非,放入墓的尸體被什麼東西隔離起來了,不管是踞胎尸還是鬼眼鍬都踫不到它,只有這樣,尸身不壞,才有會在長年累月受龍王墓氣場滋養、洗滌。
這時候我突然想起了王大富睡覺用的那口棺材,于是問我師伯︰“王爺爺住的那個墓室里,不是有一口棺材嗎?”
師伯“嗯”了一聲,說︰“當初我也以為那棺材里可能鎮著什麼不好的東西,或者是建墓的人刻意將自己的尸身葬在那里,以便于有一天能將自己練成尸魃,因為尸魃這東西,是帶著一些生前的記憶的,如果真能變成尸魃,也算是一種長生吧。當然,我的這些推想後來都被證明是錯的,當我將棺材的棺蓋推開的時候,才發現那里面除了一些殉葬品什麼都沒有。而且那棺材是黑曜石打造的,里面還被刻上了咒,那些咒似乎是古藏語的,我雖然看不懂,不過大概能猜到這些咒語是用來擋邪煞的,那口棺材在龍王墓里放了不知道多少個年頭,可里面的氣場,至今都非常純淨。”
我師父听完師伯的話,點了點頭,說道︰“那口棺材,應該原就是給人睡的,龍王墓有大玄啊,的確需要有人長期守在這里。”
師父一邊說著話,一邊將視線投向了王大富那邊。
可王大富並沒和我師父對視,從進入墓室之後,他就一直盯著蛟龍的頭骨出神。
而在看到眼前這個王大富的時候,我師父似乎一點都不覺得意外,也不知道之前師伯對他說過什麼。
王大富對著蛟骨發了一會呆,之後他臉上的表情就變得疑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