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師父搖了搖頭︰“世事無常啊,這些年一直沒有我師兄的音訊,也不知道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邊說著,師父又拿起床腳上的黑色八卦鏡,在趙師伯面前晃了晃,接著說︰“以我師兄的性子,像羅有方這樣的弟子,他是絕不會收的。”
趙師伯的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你是說,趙宗典已經……”
我師父還是搖頭︰“所以說世事無常嘛,以我師兄的能耐,我想,應該沒人能把他怎麼樣。可有些事也說不準的,就怕現在的招魂幡已經從他那里易,成了別人的東西。你也知道,我師兄對于招魂幡,向來是不重視的。”
趙師伯有些不屑地說道︰“他當然不會重視招魂幡,他的心思,可是一直放在番天印上呢!”
之後,我師父似乎想要反駁幾句,可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說什麼,之後又點上了旱煙,一個人默默抽著。
過了片刻,趙師伯才又對我師父說︰“行了啊,別在這抽悶煙了,趕緊收拾收拾,不然趕不上火車了。”
听趙師伯這麼一說,我就問我師父︰“師父,你又要走啊?”
我師父站起來,拍了拍我的頭︰“嗯,這一次,你也跟著我回川,順便入一下師族譜。身體沒大礙了吧?趕緊收拾東西,把你的寒假作業也帶上。”
剛听我師父說要帶著我的時候,我心里還小小興奮了一下,可一听到“寒假作業”這四個字,心里的那點興奮勁就像被潑了一大盆冷水,瞬間就熄了。
作業作業,在我上小學的時候,每天就是做不完的作業。我這樣說一點夸張的成分都沒有,那時候的作業,如果不是整晚上整晚上拼了命地做,真的做不完。
不過不管怎麼說,我終于有會跟著師父出去看看了,這些年,我師父沒少在我面前描繪他見過的那些大山大水,我心里早就癢癢了。
穿衣服的時候,我小心翼翼的,就怕一不注意,把肩膀上的黑草藥給弄下來。
其實我也沒什麼可收拾的東西,我爸給我找了一個麻布袋子,我媽在里面裝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和洗漱用的東西,囑咐我在外面要好好听師父的話,之後就沒再管我。
雖然我是第一次出遠門,可畢竟有師父跟著,我爸媽還是很放心的。
我本來是想自己收拾書包來著,正好趁著這個會,把幾套寒假要做的練習題“忘”在家里。可我也就是剛有這個想法,我師父就半道殺出來了,他里拿著我的寒假作業單,將我的寒假作業全部清點了一遍,才心滿意足地拉上我書包的拉鏈。
有時候我就在想,我師父小時候肯定學習特別不好,沒少挨我師祖的訓。他現在對我的課業抓得這麼嚴,其實就是一種變相的報仇。
其實直到現在,我也從來沒听我師父說過師祖當年的事,不只是我師父,連寄魂莊里的其他師叔師伯,也從來不會提及自己的師父。
火車是當天晚上八點發車,依然是馮師兄開車送的我們,那時候可沒有動車高鐵,連快車都比較少,我們坐的是一輛老式的綠皮火車。
後來我還特意查了一下,9年的時候,火車客運應該是剛經歷過一次大提速,可即便是提速了,那時候一輛火車從山東到四川,還是要經過很長一段時間。
加上那時候的火車,經常會在途臨時停車,時間就變得更漫長了。我還記得,我們那輛車足足走了個晚上加兩個白天,剛上車的時候,我還靠在臥鋪車廂的窗戶上,特別興奮地朝外面眺望。
不得不說,長江南北的地形差異還是很大的,火車行走在北方的時候,窗外大多是平坦的農田,可過了長江,山地和隧道就漸漸多了起來。過隧道的時候,車廂里一下就黑了下來,我就隱約開始擔心,隧道頂上的水泥會承受不住山體的重量,突然塌下來,可過了隧道以後,我又會覺得挺好玩的,老期盼著下一個隧道早點出現。
可這種興奮,隨著坐車的時間越來越長,也漸漸被消磨光了。後來再進隧道的時候,我就變得有些煩躁,尤其是當車廂里的氣壓在進隧道的時候會突然變強,弄得我的耳朵里都在嗡嗡響個不停。
途停車就更別提了,每次一停車,我心里就沒由來地煩躁。
不過我師父和趙師伯,他們好像早就適應了這樣的長途跋涉,我師父帶了圍棋,沒事的時候,就和趙師伯一起,坐在臥鋪上下棋。
有時候我覺得無聊,也會跑去看他們下棋,每次我看他們下棋的時候,我師父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趙師伯就老神在在地坐在一邊,輪到他的時候他就走棋,沒輪到他的時候,他就在那看報紙。
火車在路上走了整整一天之後,仙兒醒了。
當時我正趴在臥鋪上寫作業,我也是實在無聊了,才想起來先把作業寫一下。我記得我當時應該正在做數學題,題目很簡單,我常常是題干都不看完,就開始解答。
就在這時候,我肩膀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這種題都能做錯,笨死了!”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回了回神,才知道是仙兒在說話。
我沒開眼,看不到仙兒,但能感覺到肩膀上涼涼的,所以知道她現在就在我肩上。可上車的時候我師父不是還說,仙兒至少要睡上五天才能醒過來嗎,這才過了多久啊?
就听仙兒笑呵呵地說︰“哎呀,多虧你身上陽氣足啊,我的傷才能好這麼快。柴爺他們也真是有辦法,我本來是最怕陽氣的,可被他們這麼一弄,你身上的陽氣反倒救了我一命。嗯,不愧是有一千多年傳承的寄魂莊,還真就是不一樣啊!你干嘛,想說話啊,不許說!”
我確實想說話,想問問她我師父和趙師伯到底在我身上做了些啥,她好像會讀心術似的,我心里想什麼她都知道。
可我心里也奇怪啊,她過去怕陽氣不讓我張嘴,這我能理解,可現在她都住在我肩膀上了,怎麼還是不讓我說話?
就听她說︰“你有口臭,燻死個人了!”
哦,對了,我午吃的韭菜餡的包子,還吃了大蒜。
反正我也不打算和她多說話,作業這麼多,我現在得趕緊多做一點,免的到了四川沒時間玩。
可我還沒做幾道題,仙兒又開始嘟囔起來了︰“你這字寫的真是,丑死了。”
我沒理她,繼續寫我的作業,她不知道是發的哪門子神經,竟然唱起歌來了︰“甦離了洪洞縣,將身來在大街前。未曾開……”
到底還讓不讓人好好寫作業了!
過了一會,她又對我說︰“哎,你不覺得無聊嗎,反正我現在挺無聊的。”
當時我就能確定了,我師父說我這輩子有兩道生門,仙兒絕對是其一道,就她這嘮嘮叨叨的性格,和劉尚昂一樣一樣的。
她不讓我說話,我就在心里對她說︰“你等會再說話,我要做作業了。”
就听她說︰“做作業多無聊啊,你跟我聊聊天唄。”
我也是沒辦法了,就把作業本收起來,跟她聊天。正好,我心里現在也有很多問題想問她。
我仰面躺在臥鋪上,在心里面對她說︰“之前一直想問你來著,你和我師父按理來說,應該是有仇才對吧。可為啥還要救我呢,而且我看我師父,好像也是一副跟你很熟的樣子。”
仙兒沉吟了一小會,很不爽地說︰“不都跟你說了嘛,我和柴爺的恩怨,早就解開了。得了,告訴也無妨……算了我又不想告訴你了,你還是換個話題吧。”
我︰“……”
這是我平生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無語”的感覺,她前半句話,一下就把我興趣提了起來,可後半句話,又把這種興致一下給撲滅了。
什麼人啊這是!我突然覺得,我師父讓仙兒住在我的肩膀上,絕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我心里這麼想著,仙兒的語氣就變得很不爽︰“什麼叫我住在你肩膀上。伴生魂你知道吧?伴生魂啊!咱們倆啊,現在是你有我,我有你,交融似水……”
她正說著話,我師父突然抓起一顆圍棋,朝我的腦門狠狠砸了過來,我被砸的生疼,很不解地看向我師父。
就見我師父怒沖沖地瞪著我,朝我吼︰“在那胡扯些什麼!”
我也納悶了︰“我麼也沒說啊!”
我師父白我一眼︰“沒說你!”
這時候仙兒的聲音又出現在我耳邊︰“哎呀,柴爺怎麼能听到我說話?我的聲音,明明只有你一個人能听見才對啊。”
這句話又被我師父听到了,我就看見師父從口袋里拿出了那個小紙人,在我面前晃了晃,不對,應該是在仙兒面前晃了晃,之後我師父又沒好氣地說︰“你這只狐狸精,怎麼就是死性不改?有這枚假身在我這,你干什麼,我都能知道。我警告你,你要是教壞了有道,我跟你沒完!”
和我們同車廂的,還有一對小夫妻,我師父說話的時候,他們先是朝我這邊看了一眼,之後就一臉緊張地盯著我師父,那眼神,就跟看到了一個老神經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