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官家去了。。”
“什麼!!什麼時候?!”
“前幾日,東京的同僚快馬加鞭送來消息。。去年藍載、王沖這兩個賊人剛剛伏誅,本想著能有個。。”
“別說這些了!現在朝堂上,是什麼情況?”
“太子趙佣即位,尊奉宜仁太後為太皇太後,軍國大事由太皇太後暫時處理,一切按照真宗劉皇後听政的先例辦理。。”
“那個八歲小兒?”
“慎言!”
“行了,這里就我們幾個。這宜仁太後。。”
“听說,有意啟用司馬迂叟(司馬光)。。”
“太好了,太好了!哈哈哈,多年苦等,終于等來機會了,王介甫(王安石),你終究。。”
“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
“好了,別高興太早了,現在只是傳言而已。快點準備一下,要變天了,你我要乘上這東風,重登廟堂!”
聲音透過門扉,有些細碎,守在門外的幾個小輩默默地抬頭,空中風雲變幻莫測,起風了,像是要下雨了。
“臨淵兄覺得,王介甫的變法如何?”一聲白衣的令狐鈺把玩著扇子,隨口問道。
“不如何。”他呆呆地看著天空,眼中無喜無悲,低聲道,“商鞅變法,晁錯削藩,最終都身死族滅。”
“古今變法有幾個成的。。”
令狐鈺掃了眼依舊緊閉的門扉,臉上和煦的微笑不變,“今天不提舊事,不是在寫文章,就是隨便說說,臨淵兄覺得王介甫的變法,利國利民嗎?”
“呵呵。”他像是听到什麼好笑的,收回了天邊的目光,看了眼令狐鈺,再掃了眼身旁有些興奮的同學們,沒說是,也沒否認,“去年王沖、藍載作亂的尸骨還沒化呢,中原腹地也還沒收復,北民翹首以望王師,都多少年了,諸君子似乎都忘了這些事情。。”
“臨淵的意思是,變法有害嗎?”令狐鈺微微皺眉。
他笑了下,看了眼躲在窗扉後的林婉玉,以一種她至今無法理解的神情,答非所問地回答了一句,“我是寒門。。”
“轟隆!”
一道光亮徹天地,姍姍來遲的巨響後,雨幕降下,守在走廊外的學子們欣喜地看著外面,興奮地相互道賀,“好雨知時節啊!”
好雨嗎?屋檐下垂下水簾,陣陣的微風送來濕潤的水汽,林婉玉深深吸了一口氣。支撐了朝堂多年的宋神宗終于還是倒下了,隨著他的離開,原本穩定的權力結構開始變化,原本落敗的人看見了希望,各種奇人乘勢而起,共同掀起這時代的洪流,或者說,亂流。。好雨嗎?不見得吧。
只是那時候卻不懂,還在埋怨著他最近的冷落。卻不想,他是寒門,寒門是種田的,普通的百姓而已,而天下興,百姓苦,天下亡,百姓也苦,朝堂上爭來爭去,最後還不都要百姓買單?
悠悠地嘆了一口氣,窗扉漸漸變化,屋子散開,化成一棵棵柳樹,晨霧在長長的堤壩上流連,渡船的桅桿拉著船帆從地里沖出,帶起的水漬蔓延開,匯成一條奔流不息的河流。
天上的雨小了些,傘沿滴下的水珠變得斷斷續續,替離人垂干了淚。林婉玉站在岸上,默默地看著他和父親道別,和同學道別,和親朋道別,就是不和自己道別。
自己想上前,卻不敢,也不能,只能看著他,匆匆地上了船,最後回眸一眼,眼底是無盡的柔情,然後帶著自己的心,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娘子。。這是他的信。。”小茜有些弱弱的聲音,“他不許我提前給你。。說敢給,就要收拾我,我哪敢得罪未來的姑爺,小娘子,你不會怪罪小茜吧。。”
林婉玉接過小茜偷偷遞過來的信封,那時候是什麼心情?欣喜,還是生氣?記不得了,顫抖的手輕輕掏出薄如蟬翼的宣紙,白字黑字的只有一句︰
“不必等。”
周圍的一切都褪去了顏色,黑白的默片般,人的動作留下殘影,不必等,為什麼是不必等?既然這麼絕情,為什麼最後卻又要回頭看那一眼?
“小娘子。。小娘子。。”
聲音漸漸遠去,周圍漸漸黯淡,面前只剩下一盞青銅燈,黃豆大的燈光幽幽。
“小娘子,他到了,準備備考呢。。”
“小娘子,他很厲害呢,結交了好多有志之士,都是學富五車的君子呢。。”
“小娘子,想不到,他會支持王介甫,可是,老爺一直都不喜歡王介甫啊。。”
“小娘子,听說,王介甫。。去世了。。朝堂上現在好亂。。”
“小娘子。。他,他。。”
你叫我別等,我就別等?哼,本女俠偏不,我就是要等。就這麼一句不明不白的話,糊弄誰呢,等你回來,我一定要狠狠打一頓,要你說清楚,為什麼是留這句。
“林婉玉!我是你父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現在又不是把你嫁給一個廢物,令狐鈺他哪里不好了?!”
是啊,好像也沒哪里不好,他家世不錯,長相俊朗,學識不賴,一切都是那麼剛好的,但是,有些事情,它沒法用好不好,對不對來判斷啊。。
“青燈古佛是吧!你是不是想氣死我!你都幾歲了?令狐他這麼痴情,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沒什麼不滿足的,只是,有人把我的心帶走了,他沒還回來,僅此而已。
“咚咚咚~”心里默念著思念,賭氣地,敲木魚的手重了兩分,嚇到的燈芯晃動了幾下,終于滅了,窗邊的小茜輕輕嘆了口氣,推開了窗扉,青山依舊疊翠,水路蜿蜒,千帆過境,卻等不到那個人。等不到啊,就繼續等。
繼續等,等謝了春花,等落了秋實,等皺了眼角,終于等來了一滴淚,劃過溝壑的皺紋,滴落,淚珠兒穿過了千年的悲歡,點在桌子上。
“飯要涼了。”
陳黎看了眼一臉好奇的甦月雪,示意坐好,別亂動,然後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
林婉玉愣愣地看著面前的飯碗,茫然地抬手,觸踫了下臉上白玉般的肌膚,手指傳來濕潤的觸感讓她有些不知所措。“我。。流淚了?”
“想起什麼往事了吧?”陳黎給甦月雪再倒上一杯檸檬水,聳聳肩,“發呆很久了。看你笑的那麼開心,我就沒打攪你,然後。。”
林婉玉立刻抹了抹臉,低下頭,看著拌飯,笑了下,舀起一勺,道,“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讓前輩見笑了。”
陳黎再次聳聳肩,道︰“飯應該冷了吧,要我幫忙熱一下嗎?”
“不用了,這樣吃也挺好的。”林婉玉連忙搖搖頭,吃下一大口冷了的米飯,表示完全沒問題的。
“你喜歡就好。”陳黎笑了下,轉身繼續準備今晚開店的食材。本來是不用親自動手的,交給水玉他們就好,只是現在還有其他人在。。
林婉玉大口吃著拌飯,冷了的米飯沒了記憶里的味道,不過這樣也不錯,讓自己得以從記憶中逃脫,吃著吃著,忍不住道,“突然想起一個道家典故,黃粱一夢。離前輩,這飯似乎有異曲同工之妙。”
“沒那麼玄乎,就只是飯而已。就像酒,醉人的不是酒,而是人自己。”陳黎隨後說道,把豬肋骨砍成一塊塊,然後隨手放入高鍋中。
“呵呵。。也許吧。”林婉玉笑了下,低頭搗鼓了兩下飯,沉吟了片刻,道︰“前輩,你說,等待和被等待,那個更幸苦?”
“嗯?”陳黎被這個問題問得有些摸不著頭腦,扭頭看著林婉玉。
“沒什麼,突然想起的一個問題。”林婉玉笑了下,把碗里最後一點拌飯掃空,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恭敬地朝陳黎鞠躬,道︰“謝謝您,前輩。”
“額,沒事。。”陳黎想撓頭,但看了眼手上的血沫,作罷了。
“我吃飽了,希望下回來的時候,前輩還能為我做上一碗拌飯。”林婉玉微笑地站起來,把兩張紅粉的毛爺爺放在桌子上。
“想吃的時候來就吃就好。”陳黎笑著點點頭,“不過,下回開店完再來,別像這回一樣就好。”
“好的~”林婉玉抿嘴笑了,溫婉地鞠躬,告別道,“給您添麻煩了,婉玉還有些事情,需要先行告退了。”
“回見。”陳黎揮手。
“婉玉姐姐再見~”
“雪月下回見~”
林婉玉把復雜的情感都掩蓋下,溫柔地笑著,揮揮手,轉身推開了店門。
“哦,抱歉!謝謝。。”袁申正巧打算從外面進來,嚇了一跳,立刻倒退了一步,謝過林婉玉幫忙開門,兩人點點頭,錯身而過。
陳黎看著兩人,抖了下眉頭,饒有興趣地看著袁申有些有些緊張地坐下,茫然地看著盯著自己的兩人,問道︰“你們倆看什麼?有什麼不對嗎?”
“沒,你緊張什麼?”陳黎攤手,笑眯眯地問道,“是不是想問剛剛那位女士的聯系方式?”
“什麼跟什麼?”袁申愣了下,擺擺手,道,“我要她聯系方式干嘛。。哎,別帶歪我,等等,我想想該怎麼說。。”
“那個,我有一個朋友,他家廁所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