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
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
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誰共我,醉明月。
剩下的,你看過信知道了。他說完話,把信遞給我,我呆若木雞的接過去,展開熟悉的字體,是熟悉的人。
我原以為,千帆過盡,人生里總有幾次意外,卻從未知曉,這樣的意外從來都不是老天願意給我的。
一直以來我都帶著那幾分僥幸,以為沒有消息是一種好的結果,可真正的面對結果時,我已經在這一刻里,全盤皆崩潰。
我看著那信,只一眼,看到了所有的,我阿媽被炮彈震死,我嫂子帶著豆豆跳了江
鐘樾把信給了我,我立刻來找你了,也電報通知你大哥回長沙了。嚴頌聲說著話,盯著我,我卻再也听不清他說什麼了,我慢慢的退開與他的距離,手里的信死死的捏住一角,信的字跡大概寫了太久了,寫下那些結果時,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而今天我看到這封殘忍的結果,卻是遠隔千山萬里,沒有任何遲疑的錯覺,告訴我,來告訴我,這是一場夢,這是一場噩夢而已
啊我尖叫一聲,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一次次的晃著頭,人遇到真正的悲傷時,大概前幾分鐘都是懵的,等到自己的腦子徹底清醒過來,那些心痛便直擊著心口,千軍萬馬的奔涌而來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啊我嚎叫著,醫院的門口人來人往著,一時間大家都被我這樣的瘋癲模樣所震驚了。
你騙我,你騙我你們都在騙我,你們,你們所有人
我阿媽還在,我阿叔還在,我的家里人都還在,你騙我,你騙人我晃晃悠悠的退散著幾步,眼前馬要黑下去了,他沖了過來,一把控制住我。
孔笙,不要這樣,這是結果了,你不能這樣,你這樣會瘋的嚴頌聲死死的困住我在胸前,無論我怎樣的掙扎,他都不放手,我困頓在此,心一橫,一張口死死的咬住他的手,血腥的味道連著眼淚一同入口。
孔笙他喊住我一句,卻依舊死死的困住我。
啊啊啊啊啊啊我撕心裂肺的叫著,眼前的人似乎越聚越多,我好像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他們的表情都在著急的喊著什麼,對我卻一個字都不見,
你們都騙我,從前騙我,現在騙我,到死了還騙我,我還有什麼啊,我還有什麼,你們都走了,你們都走了,你們為什麼要走,為什麼我哭喊著,用盡平生的力氣掙脫嚴頌聲。
我要去找你們,我要去找你們啊,不要丟下我,不要丟我一個好不好,我會怕,我會怕的要死,阿媽啊,我怕,我好怕啊我心一橫,蠻力用盡,總算掙開了嚴頌聲。
撲通一下的跪在地,沒有任何的支撐,我看不到了任何的面孔,圍在我身邊的人,沒有一個是我想見的,而那些我想見的,都已經離開我了
把我帶走,把我帶走好不好我嘶啞著聲音,沒有多余的力氣,只能重復著話。
你還有家,你還有你父親。嚴頌聲不知什麼時候又來到我跟前,他拉著我我卻用力的再度掙開他。
我什麼都沒有了,我的家被鬼子佔領了,我的親人都被鬼子殺了,我哪里還有家
你告訴我
家在哪里在哪里啊家呢我用盡所有的力氣掙脫束縛一般的哭喊到底,像一個沒有生氣的木偶娃娃,最後那一聲,迎來的是寂靜無聲。
我癱倒在地,嚴頌聲再也沒有扶起我來,我跪在那里,絕望至此,只恨不立刻跟阿媽他們離開這世,這個世道,這樣的慘痛,我不是第一個經歷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經歷這樣慘痛的人。
我呢喃著話,徹底陷入了循環,昨夜的夢還在腦海之旋轉著,久久未能散去,好像是誰有了先見的預知一般,我抬頭去看天,長沙的天還是淡藍色一片,這樣的天,曾經都出現在錦州,海,甚至南京過,那些日子像過眼雲煙,此去不復返,那些時間里的人,卻也都沒了,電光火石之間,我能記得的,深刻的印象,那時候我在錦州懵懂未知時,倩倩流著淚告訴我她每晚每晚都在坐噩夢,夢里的那些場景反復反復的夢見,像我現在一樣,我終于明白眼淚流在心里是什麼滋味,親人的血濺在臉是什麼感受,最後一面是什麼悔恨,血仇融在骨血里是什麼恨意,絕望到底能擊垮什麼。
這時人群慢慢的退開了一個口子,我的視線內慢慢的出現了一雙軍靴,我麻木的用早紅腫的眼楮去看,視線的慢慢調,隨著視線是軍褲,慢慢的是軍裝,卻不似從前滿身只有血污融在那里,白色的襯衫是染血的痕跡,慢慢的,慢慢的調,那一刻里,我眼里的那個人影,正一臉悲戚的看著我,我仰著頭緊緊視線盯著他,一刻都不敢放松著。
這個人,他瘦了,他面色慘白著,毫無血氣的模樣,起任何一次的見他都沒有今天這樣的慘,他雙眉緊皺著在壓著什麼樣的隱忍的痛苦,他雙眼布滿了紅血絲,似乎幾夜未眠了,他整個人看起來亂糟糟的,身都是黑漆漆的血污,他一只手打著繃帶,剩下那個手按著自己的胸前的傷口,他走的緩慢,甚至站在這里,還需要人扶著,他那麼看著我,表情痛苦萬分的看著我,我們相互看著的時候,人群似乎已經散去了,除去幾個人在場內,這樣的沉默,這樣的寂靜無聲,面對的卻是故人。
頓了頓,我想試圖站起來,一瞬間,我沒有站起來,身沒有一點力氣,我所有的力氣都在剛剛已經用完了,如今我慢慢的爬著,苟延殘喘著,去讓自己坐起來,我用力的想讓自己站起來,那一把力氣,被旁邊的人扶了起來了,我顫顫巍巍的,晃晃自己的手,確定沒有看錯,眼里已經全然沒有任何一個人了,我的眼里隔著霧氣,只有一個人。
如果沒有看錯,那他了。
孔笙。他聲音沉穩,低沉,一如既往,好像時間的聲音可以退回初次見面的海,我記得那是民國的二十年,那一年,我懵懵懂懂的明白,錦州被佔據,明白死亡的意義是什麼,明白犧牲,明白決心抗戰
榮圍,國我哽咽了一下,看著他,眼淚決堤般涌入。
來他神色哀傷心疼的看著我,一只手伸過來,我沒有半分的思考,一刻間已經直抵他的心口處,那樣的久違,那些忐忑,那些心痛,那些撕心裂肺,似乎可以得到了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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