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闌珊的視線落在把自己抱緊懷里的那個人身上
裴裴裴琰？！
她難以置信，連眼楮都忘記了要眨。
“啊”裴星瑤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發瘋了般地尖叫︰“哥！哥！你干什麼？你沖過來干什麼啊？”
夏闌珊這下徹底清醒了，她身體僵硬地看著靠在自己身上，無力地滑坐下去的裴琰
他肩膀上破了一個大窟窿似的，從中不停溢出鮮血來，將自己的衣服、褲子、雙手全都染濕了。
手上黏糊的鮮血讓夏闌珊瞬間愣住了，不敢置信。
怎麼會是裴琰幫自己擋了子彈？！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慕夜廷停在兩步之外，勉強停住腳步，視線落在夏闌珊的臉上
見到她安全無恙，他難看的臉色緩了緩，但是視線隨即落到為她擋了槍的裴琰身上，心情頓時變得復雜難言起來。
他沒想到會是裴琰在幕後主導者一切，剛進來之後，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了喜愛闌珊和那個狙擊手身上，神經緊繃，所以也沒有注意到裴琰的存在。
沒想到他會沖出來幫夏闌珊擋子彈，也沒想到他的距離，比自己要近這麼多
慕夜廷抬頭，目光幽幽地落在夏闌珊臉上
她震驚又迷茫地站在原地，如同一個木偶。
好像自己已經無法再靠近她任何一步了
因為現在她的眼里，沒有任何一點他的影子
他的心突然好慌，好慌
“你”夏闌珊有些呆愣地看著裴琰，對方失血過多，臉色蒼白極了，平時總是透著一股邪佞的眼楮半閉著，好像隨時會昏過去。
裴星瑤發了瘋地大哭，突然沖過來想要扯夏闌珊頭發，踢她掐她。
“夏闌珊！都是你這個禍害！你這個賤人！”她完全喪失了平時的優雅，而還沒踫到夏闌珊一根手指，就被慕夜廷扯住胳膊，狠狠拽開。
慕夜廷眸光狠戾。
裴星瑤被這個眼神看得瑟縮了一下，她被擋在後面，根本無法靠近夏闌珊哪怕一步，只能氣得悲戚而瘋狂地大叫一聲。
而夏闌珊雙膝一屈，跌坐在地面上，目光呆滯地看著裴琰。
她不明白，為什麼死掉的明明應該是自己，現在倒在血泊中的卻是裴琰。
他還用那種幾乎保護的詭異姿態倒在了地上。
裴琰的呼吸很急促，幾乎有些奄奄一息，失血過多，臉色也蒼白無比，他艱難地轉動腦袋，視線落到夏闌珊臉上，見到她臉上錯愕的表情，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莞爾一笑。
精致的臉上被染上了血污，看起來驚心動魄。
夏闌珊下意識地松了手，裴琰的身體隨之晃了晃，肩膀上又是一大灘鮮血溢出來。
即便是這樣瀕臨死亡的裴琰，她也依然覺得他很危險。
因為危險，所以害怕，所以防備，所以厭惡
可是
“為什麼”夏闌珊無意識地問出了口。
為什麼沖過來，為什麼救她？
“就是說啊，為什麼”裴琰不再看她，眼神有些渙散，同時也有些迷茫，就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為什麼會沖出來
明明，她是妹妹恨極了的人，自己應該同仇敵愾，趁這個機會讓她死掉才對。
但是
那麼一瞬間，忽然意識到那顆子彈會殺死夏闌珊的那一瞬間他的身體就先于大腦做出反應了。
他離夏闌珊的距離，比慕夜廷離夏闌珊更近，所以擋下這顆子彈的是他
究竟這樣做的結果是好是壞，裴琰人生中有史以來第一次，困惑了
他閉上了眼楮，嘴角掛著他慣有的似笑非笑。
明明這個局是他自己所設，可是最後，還是把自己也給搭進來了
整個倉庫都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所有人的心里都死寂得如同墳墓，只能听到裴星瑤抱著自己哥哥大聲哭喊的聲音而慕少弦等人早就趁著混亂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夏闌珊好像被封閉起來了一般，只是呆呆地跪坐在原地，望著地面一言不發。
無論外界發生什麼，她都好像沒感覺到一樣，她的世界，如同被隔絕了一層真空，絕對地靜止下去了
停在離她兩步之外的地方，慕夜廷握緊了雙拳，靜靜地看著她。
明明是非常近的距離，卻好像被她擋在了很遠的地方，再也無法回到過去了
即將失去什麼的恐慌慢慢爬上心頭，一向鎮定自若的慕夜廷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明白自己選擇裴星瑤一定刺激到了夏闌珊
慕夜廷張了張嘴，想說點話，可什麼聲音也沒來得及發出，就被突然出現的一群人給打斷。
裴遠山出現在倉庫里，帶著一大批人馬，他一出現，裴星瑤迅速擦掉淚水，哭喊著讓他救救裴琰。
裴琰被幾個救護人員抬上救護車。
“爸，我哥不會有事吧？”裴星瑤又有淚水溢出來，她趕緊擦掉，憂心忡忡地看了已經陷入昏迷地裴琰一眼。
她不知道為什麼，裴琰今天這麼反常是擔心那顆子彈會打到自己，所以才沖出來，結果不小心替夏闌珊擋了子彈嗎？
否則裴星瑤想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裴琰怎麼會替夏闌珊擋住那顆子彈。
“裴小姐，放心吧，子彈沒有傷到要害，做完手術復健一段時間，應該就沒有大礙了。”旁邊專業醫生安慰了她一句。
裴星瑤這才放下心來，隨即眼神狠狠地瞪向跌坐在地面的夏闌珊。
裴遠山走到慕夜廷面前，神色淡淡地看著他。他身居高位已久，身上早就形成了一種居高臨下的氣質，若是普通人，被他這麼看上一眼，定然已經腿軟了。
可慕夜廷毫不躲閃地直視回去。
對視片刻，裴遠山突然笑了︰“你選了我女兒？”
這句話令一直呆滯沒反應的夏闌珊突然輕輕顫抖了一下，仿佛被什麼夢魘纏上了一般，她腦中開始反反復復地回想起慕夜廷的那句話
“我選裴星瑤。”
是的，他選擇了裴星瑤
而放棄的，是自己，還有自己和他的兩個孩子
夏闌珊麻木地看著地上的血泊，或許，倒在這里的應該是自己。
慕夜廷皺了皺眉，一言不發。
“很好，你這個女婿，我認可了。”裴遠山眯起眼楮，揮了揮手，後面上來十幾個全副武裝的人，將倉庫里所有的人都帶走了。
裴遠山走出倉庫之際，忽然回過頭來，看了夏闌珊一眼。
在京都馳騁幾十年，他自然沒有將一個小小的夏闌珊放在眼里，不過是個柔弱的女孩子罷了，能做出什麼事情來，就算慕夜廷喜歡她，也不過是年輕時一時心動罷了。
等他過了這個沖動的年紀，就會知道到底什麼才是適合他的。
像自己的女兒，人中之鳳，嫁給他，是他的榮幸。
可是現在
裴遠山視線落到地面上的那一灘血上，刺眼得很。
看過受傷的裴琰，他知道，這個女人，不能再留了。
包括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必須要死。
那一眼不輕不重，像是一個風雨欲來之前平靜的警告信息。
夏闌珊低垂著頭毫無察覺。
慕夜廷將裴遠山的反應盡收眼底，心中瞬間警惕起來，他自然知道，裴遠山這一眼代表著什麼如果他真的要對夏闌珊下手的話
裴星瑤的眼楮則一直追隨著慕夜廷。
發現自己哥哥中槍受傷的驚嚇勁兒過去後，她恍然地發現，剛才慕夜廷是選擇了她！他到底是選擇了她！
裴星瑤二十幾年的人生從來沒有這樣驚喜過，就好像柳暗花明又一村一樣。
她一邊哭著，一邊又突然笑起來，嚇得旁邊的救助人員不敢再看她。
這次，她賭贏了！
以後，她也會一直贏過夏闌珊，讓那個女人再也沒有翻身的余地！
視線重新落到夏闌珊身上，裴星瑤的眼神慢慢沉下來
而夏闌珊從始至終，垂著眼睫毛，不看任何人一眼，就仿佛這一切的一切都和她無關一樣。
她說不出來自己現在是什麼感覺，沒有絕望，沒有悲慟就只是很平靜，就好像心已經被撕裂了之後，所有的末梢神經都被烈火吞噬，再也感覺不到任何的痛楚了
裴琰醒過來時，映入眼簾的是潔白的病床床單，扎眼，鑽進鼻子里的是醫院的消毒水，刺鼻。
他身體一向很好，這還是時隔多年第一次躺進醫院，真是糟糕
微微動了動僵硬的身體，立刻感覺到扎心入骨的疼痛從左邊肩膀傳過來。
這里被子彈射穿了。
“您醒了。”有個下屬推門進來，快步走到病床前，俯下身在裴琰耳邊小聲道︰“按照您的吩咐，事先將證人的消息放出去了，葉修已經追著去查了。”
裴琰點點頭，沒什麼表情地道︰“你下去吧。”
下屬畢恭畢敬地推門出去。
房間里又恢復了死寂，只剩下窗簾被風吹動，輕輕掃過地面的聲音。裴琰皺了皺眉，側過頭去，微微一怔，見到窗邊安靜地坐著一個女孩子。
是夏闌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