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隨時要爆發的沖突,到底還是沒有爆發。
鬼捕七司一行上到望江樓三樓,挑了個臨江的位子,坐下不久,公孫龐就來了,一個人來的。
客套幾句,他便開始東拉西扯。
“步公子是什麼人,天姥學子!靈山修行比起越州這個爛泥塘,那還不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怎麼比?不能比的嘛!”
步安見他捧著自己說話,有點摸不著這小老頭的路數。
“我們這些小魚小蝦,犄角旮旯里討生活,辛辛苦苦攢些靈氣也不易,到頭來全和魑魅魍魎打交道,說到底,還不是拿靈氣換銀子!真有本事的修行人,誰肯來干鬼捕。”公孫龐一臉無奈的樣子。
步安隨口說︰“銀子是好東西。”身邊圍坐著的鄧小閑等人紛紛點頭,顯然很贊同他這個看法。
公孫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黃牙︰“步公子真會說笑。你是天姥學子,不說治國平天下,去北地當個守將,待滿五年,回來就是朝廷命官!”
他往前湊了湊︰“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啊。”
步安心說,原來此間也有這個說法,笑了笑沒接話,他可不覺得公孫龐約他見面,就是為了勸自己去當官。
“所以說……”公孫龐靠回椅背上︰“步公子就是來越州玩一玩,什麼時候玩夠了,也就回去天姥書院了。您是有根基的人,玩得起,跟我們不一樣。”說著輕描淡寫地往鄧小閑和洛輕亭瞟了一眼。
來了!步安知道這小老頭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了。
他這是使的離間計,告訴七司這些人,步安是來玩玩的,他玩得起,你們玩不起,別跟著瞎湊熱鬧。
步安不動聲色地笑笑,心說,跟我比腹黑……你听說過厚黑學嗎?看過幾集宮斗戲?憋了這麼多天,就想了個這麼粗糙的離間計,你好意思嗎?
“胖爺沒去過北地?”他一臉誠懇地問,接著不等公孫龐回答,便搖頭道︰“那鬼地方又冷又荒,一打仗就要死人,跟江南太平盛世花花世界沒法比!再說做官太拘謹,不合我的性子。”
他也往前湊了湊,認真道︰“胖爺說這些,不會是擔心我來搶生意吧?”
公孫龐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忙擺手道︰“不不不,這哪能呢!七司剛弄起來就往城外跑,大伙兒都知道,這是步公子心存善念,給我們留條生路呢!”
步安心說,你有完沒完?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是吧?給我戴高帽呢?拿捏我?我看上去這麼善良嗎?
“胖爺就別笑話我們了!”他哈哈笑道︰“城外哪有什麼生意,吃一塹長一智,往後我們鬼捕七司留在越州不走了,大家擠一擠,熱鬧,互相也有個照應!”
這一回,不但公孫龐有些驚訝,就連鄧小閑等人也不由得朝步安打量,心說咱們這管事兒的不得了啊,年紀輕輕,江湖氣比公孫龐還重。
公孫龐畢竟是真正的江湖人,斗嘴斗不過經媒體爆炸時代洗禮過的步安,但氣勢還是有的。
只見他臉色漸漸冷了下來,盯著步安的眼楮︰“步公子既然爽快,我也不妨直說,咱們原先統共六司,已經把越州分了地界,各管一片。我今天過來,也是替大伙兒給你傳個話,往後七司就管城外,別壞了規矩。”
步安被他盯得很不爽,听了這些話就更不爽,冷哼一聲道︰“這個規矩我不喜歡,改一改吧。”
“少年人,規矩就是規矩,不是你想改就能改的。”公孫龐臉色陰沉,連稱呼的口吻都變了。
步安笑著搖頭,朝公孫龐招招手,指著靠運河的窗戶外,極遠處的一座山,語氣平靜地問︰“你看那是什麼?”
公孫龐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冷著臉不說話。
“我替你回答好了,那是天姥山。”步安靠在椅背上︰“怎麼有人放著天姥靈山不待著,非要跑來越州捉鬼……想不通,對不對?”
他把手臂架在桌上,看著公孫龐道︰“遇上這種想不通的事情,你們不怕的嗎?”
公孫龐仍舊一臉陰沉,可陰沉的臉上卻微微抽搐了一下。
步安皺起眉頭,像是對公孫龐很失望︰“應該怕得要死才對嘛!”
整個望江樓的三樓都安靜了下來,所有食客都朝著這邊看過來。
公孫龐感覺到許多雙眼楮正盯著自己,臉上像有火在燒,心跳得連自己都能听見。他現在很後悔,後悔自己不該托大,不該孤身赴約。
而鬼捕七司除了步安和惠圓以外,全都脹紅著臉,既像是興奮,又像是在期待著什麼。
步安轉向鄧小閑,一臉好奇地問︰“他連我是什麼人都沒弄明白,就傻了吧唧地跑來說狠話,是不是太蠢了?”
“砰”的一聲,公孫龐一把推開椅子站了起來,指著步安喝道︰“你……”
這聲“你”有些色厲內荏,底氣不足,因為公孫龐知道對方沒有說錯,自己確實沒有調查過這個書生的底細。
“你什麼?”步安坐著不動︰“我哪里說錯了?你就是個蠢貨!”扭頭朝惠圓道︰“動手!”
惠圓知道這聲“動手”是什麼意思,出來之前就商量好了。他輕不可聞地說了一聲“得罪”,接著身子突然一晃,化作一團模糊的黑影。
佛門六神通三大三小,神境通便是三大神通之一,又稱身如意通,修的是金剛體魄和往來自由,圓滿境界萬物不侵, 步千里。
惠圓只修到第二重境界,對付一個倉促間想要擎出靈器的器玄修士,便已經輕而易舉。
只听“啊……”的一聲驚叫,公孫龐被黑影托著,飛出了望江樓正對運河的窗戶,緊接著又是“噗通”一聲。
望江樓里一片嘩然。
鬼捕七司所有人包括剛剛散去神通,從黑影恢復人形的惠圓和尚,全都湊到窗邊,探出身子往外看。
“鄧小閑,你確定他真的會水?”步安頭問。
“前兩年夏天,我親眼見過這老小子游水的。”鄧小閑說。
“那怎麼還不浮起來?”洛輕亭問。
“以前會水,現在又不會了?”張瞎子問。
“哪有這種事情,這種事情會了就是會了,一輩子都不會忘。”步安說。
“看!浮起來了!”游平指著河面道。
眾人一臉輕松地轉回身來,看到滿屋子食客都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們,大概有不少是跟公孫龐相熟的。
一片安靜中,樓梯上響起混亂的腳步聲。緊接著樓心悅、方菲兒和宋青三人沖了上來。
見到步安安然無恙,樓心悅才長出一口氣道︰“步師弟……”
“師姐,你們怎麼來了?”步安驚訝道。
方菲兒喘勻了氣道︰“甦甦說,你來赴鴻門宴了。我們過來看看,誰這麼大的膽子,眼里沒有天姥書院了!”
望江樓三樓上,剛剛還目露凶光的眾人,听到這里紛紛坐了回去,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宋青朝這些人瞥了一眼,看著窗外道︰“我听見聲響,是什麼人跳河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