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見深,今年的初雪遲遲不見落,帝桀雖然沒有再君霄殿了,可是還是每日遣了御醫給甦青鸞調養身子。 vw
他開始住在了御書房,因為傷勢未好的緣故,基本白日都不出門,將所有的奏折和要事都擺放在軟塌邊,一邊歇息,一邊看。
有朝臣覲見商議國事時,他又強撐著像個沒事人一般的接見,所以宮內知道他受傷的人只有莫言和太醫院院首。
這時他對著軟塌,看著手的奏折,有些疲憊的捏了捏眉心,莫言得前來放下了藥,為他關了窗戶,又命人燒旺了火爐,才提醒道︰皇,不要太操勞了,該喝藥了,休息一會兒吧。
帝桀放下手的奏折,半靠在軟塌,穿著墨色的貂襖,顯得身型很是高大,臉色卻漸顯消瘦蒼白。
他微微閉了眼,卻也沒有去抬茶,只是問道︰事情都辦得如何了
基本都已經準備妥當了,莫言頓了頓,又抿唇道︰不過最近黛月樓的殺手動靜頗大,暗殺了我們不少派遣出去做事的暗衛。
那消息沒有泄露吧若是打草驚蛇,這事情恐怕不好辦了。帝桀坐起身來,忍不住咳了兩聲。
莫言替他拍了拍背,才道︰那倒沒有,皇盡可放心。
嗯,帝桀輕輕應了一聲,聲音沙啞,他起身打開了剛才莫言才關的窗戶,看著不遠處露出來的黃瓦房頂,幽幽道︰他們該是要行動了吧。
離國已經答應和帝崢聯盟,听聞離國皇帝病重,恐怕不日要推舉他為帝了。莫言頓了頓,還是擔憂的開口道︰皇,天冷,還是不要吹風了。
帝桀輕輕抬手,阻止了莫言想前來關窗戶的舉動,他站在窗前,眼楮悠遠的看著遠處的房頂。
莫言輕輕的嘆了一聲,這扇窗戶正對的方向,卻是甦青鸞住的君霄殿透過花園郁郁蔥蔥的樹木,能看到君霄殿的房頂
他這樣每日看著,明明心里那麼的思念卻不願意走過那點距離去見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快了,她離開以後,他們會行動了。帝桀突然開口,讓莫言有些疑惑,那和她又有什麼關系。
帝桀深深的吸了口氣,轉過身來,嘴角是沉沉的笑︰莫言,這次,你卻是太不聰明了你以為甦青鸞真的是別人嗎她進宮快一年了,你試想她走的道路,報復的腳步,是圍繞著什麼開始的
皇,您的意思是莫言驚了一下,所謂一語驚醒夢人,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帝桀微微一笑,坐了下來,嘆息道︰如妃李思思最後才是朕。
您是說雖然不想承認,還是卻不得不承認,莫言有些懊惱自己沒有及時看清,還一直不明白帝桀到底在想什麼,如今他真是懊惱,懊惱曾把劍對準過甦青鸞的胸膛。
莫言咬牙道︰您是說娘娘她會對付李思思嗎那可是她
如今她已經不是李絡歆了,李思思不是她的親人。帝桀垂眼,那深沉的眼被細長的睫毛擋住,他勾著若有似無的笑容,輕聲道︰只是她在等一個機會,一個讓李思思領悟和她一樣痛苦的機會
帝桀站起身來,緩緩渡步到了書桌前,提筆寫了什麼,交給莫言道︰朕給她這個機會將千面召回來吧
皇,要不要將四大暗衛都招回來最近您的身邊也需要人保護。莫言忙提及此事,次因為自己一時疏忽,造成了帝桀被藥暈的事情,他始終是失職了。
帝桀搖了搖頭,不用了,後宮里鬧來鬧去,不都是女人的爭斗嗎還翻不了天現在最為恐怖的敵人是那兩個男人,讓他們各自做好自己的事情,成敗在此一舉。
莫言張了張口,還是沒有再勸了,帝桀說得對,家國天下才是最重要的。
去吧。帝桀催了一聲,莫言急忙接了他的信出了門去。
門打開的時候,吹進一股冷風來,讓帝桀清醒了不少一切都該快點完結,那些利用甦青鸞作為武器的男人,該全部消滅掉
他狠狠的捏住了拳頭,眼楮里一陣陰冷沒了他們,甦青鸞不會如此執拗。
到時再和她解釋一切算不原諒他,她那時也無處可去了,只要留下她能看著她,足夠了。
只是唯一讓帝桀不安的因素,是她必須先回去,回到冥御的身邊,讓冥御以為手握著對付自己的殺手 ,這樣冥御才會不顧一切的出擊
不過一定不會有問題的,不過是短暫的離別他一定會再把她帶回來的,因為她只能在他身邊
甦青鸞每日好好的修養身體,她知道算想死,也不是現在她在等著那個時機。
只是慕楓不在了,沒人給她解悶,整天無所事事的時候,覺得異常的孤單沒他配樂,舞也不跳了
幾聲嘆息,她靠在軟塌,溫暖的房間讓人越發的郁悶,索性起身開了門,剛走出院子,看到伊竹小心翼翼的跑了過去,沒有看到她,只是急匆匆的身邊的一個小太監道︰讓你好好打理秋遙殿的,你怎麼做事的那里面的東西算是一根針不見了,也是要掉腦袋的,還不快好好找找去
是是姑姑千萬別告訴皇,給奴才一點時間
快去找還廢話那麼多幸好皇說這幾日秋遙殿不用打理,任何人都不準接近,否則,你真是小命不保了
伊竹匆匆忙忙帶著太監離開,留下甦青鸞站在他們的身後,或許是太過緊張害怕,竟是沒有看到她
只是,他們弄丟了什麼,那個秋遙殿
甦青鸞轉過腳步,紅色的小襖瓖著白色貂毛邊,讓她鮮活了許多,不似不食人間煙火的聖潔仙子了,也不似嫵媚多情的傾城舞姬。
那小小的身子因為穿得棉襖的關系,有了一點點圓潤,頭發全部挽起露出光潔的額頭,有小毛領稱在臉頰兩邊,加沉悶的冬日穿著鮮紅的顏色,活脫脫像是哪里的精靈落入凡世。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來到了秋遙殿,她既然記得每一樣東西的擺放,記得那些微如塵埃的小細節
甦青鸞有些不受控制的一步步走進了那小小的院落,那高大的槐樹頹了,一邊的竹葉雖不致于凋零,卻也萎靡不振,可是算是這樣,這個院子還是一樣的美麗,一樣的讓人懷念。
她熟悉的花草,熟悉的門窗,甚至還記得門窗精致的雕刻。
門開著她走了進去,每一樣東西都是她記憶的樣子,她還記得大婚那日,他帶她來這里,這里和皇宮的任何地方都不一樣,這里有他們從民間帶回來的東西。
有一個民間的稱呼,他說,這是他們的家。
甦青鸞閉了閉眼楮,逼迫自己忘掉,忘掉當初忘掉他曾說過的每一句謊言。
她一步步的朝里走去,每一樣東西都沒有挪動過甚至一點,有什麼一點點的敲擊著她的心,這里有太多回憶有太多,太多幸福和傷痛。
甦青鸞的腳在寢宮的門前停了下來,她還記得曾經在這里見過多麼不堪的一幕一想起來,她似乎又有些惡心了。
她捂住了胸口,一步步的想要退出去的時候,突然里面傳來了一個聲音,莫言,是你嗎
甦青鸞一怔,她怎麼可能忘掉帝桀的聲音,他既然在里面在干什麼
甦青鸞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也是這時,帝桀的腳步輕輕移動,出了床前的山水屏風,看到了她依在門邊的小小身子。
你帝桀往前走了一步,可是又停了下來,若不是她眼角的蝴蝶提醒著他,也許他要以為,時間根本沒有過去那麼久他們還是以前那樣,在這小小的宮殿里。
她還是李絡歆,他還是阿桀,沒有傷害沒有背叛,沒有不信任。
皇,奴家打擾了。甦青鸞目不轉楮的看著他,那麼看著他因為他穿著那件衣服那件沒有完工的衣服,穿在他的身那麼的合身,雖然刺繡沒有完成,可是如她當初做衣服時想象的一樣。
她想象他穿著這件衣服時該是多俊朗,事實果然是如此。那麼合身,那麼清俊
那衣服是甦青鸞鎖在櫃子里的,他怎麼會看到
甦青鸞突然醒了過來一般,搶在帝桀開口之前轉身要走,帝桀前幾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喊道︰青鸞,朕有話跟你說
听听說這里是禁地,奴家不該來的,皇還是改日再說吧甦青鸞沒有回頭,掙扎著要走,卻被他死死的抓著。
他穿著那件衣服是什麼意思莫非他看到了她留下的信
他該是知道當時的內情了吧是啊他該是知道了吧他親手殺死的,是他的親生孩子,而不是他認為的野種。
可是那還有什麼意義孩子,已經沒了。
甦青鸞只覺得心里異常悲涼,當初她寫那封信的時候,又何嘗考慮過他會如此不信任她又何嘗考慮過自己不是死在了帝崢手下,不是被帝崢強行帶走
她卻是死在帝桀的不信任,和親妹妹的狠毒
青鸞帝桀前一把抱住了她的身子,可是此刻甦青鸞情緒波動有些大當初她在這里看到的那一幕,像是烙印一般的在她的心。
無時無刻不痛,像永遠不會好的烙印,永遠鮮血淋淋,不會復原的痛,一直一直的提醒著她帝桀對她的殘忍,李思思對她的背叛。
放開,放開我不要在這甦青鸞使勁的掙扎,帝桀像抓住她想說什麼,可是無奈他一張口牽引了內傷,頓時那種五髒擠壓的疼痛襲來。
他忍住了咳嗽,可是一時失去力氣甦青鸞奪門而出。
青鸞帝桀忍住了氣血翻涌,搖晃著追了出去時,甦青鸞正好跑到槐樹下帝桀不顧一切的叫道︰你若是走了,還會回來嗎
甦青鸞因這一句話頓住了,她沒有回頭,卻在槐樹下停住了身子。她其實早察覺到了,帝桀從一開始也許知道她的身份,所以一直在配合她,保護她,甚至承受她所給的痛苦。
他也許知道自己的計劃,也許知道冥御和帝崢的蠢蠢欲動,他知道她會走可是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他看過那封信,他愧疚了所以他默默的承受了一切。
可是那又如何,能彌補什麼呢
胭脂不會回來她也再不會有孩子再不會
失去的東西,一輩子也無法補救。
你會回來嗎帝桀又問了一句,聲音已然有些顫抖了,他死死的抿唇,似乎將什麼吞了回去。
什麼都不重要,此刻他只是目不轉楮的看著她的背影,也許不該問的,可是她此刻出現在這里,不是命運嗎
此刻不問也許,沒有機會再問了。
遲來了那麼久的初雪終于落了下來,一點點飄飄揚揚的灑向人間,小小的雪花飄舞著,落在甦青鸞弱小的身子。
他隔著雪花看著她的背影,執著的忍著傷痛,等待一個回答。
時間似乎過去了很久兩人都一動不動,甦青鸞死死的揪著衣襟,終于是一點點的回頭。
雪花蒼白了她的容顏,連她火紅的小襖也變得淒涼了。她的唇死死的咬著,回轉看他時,眼神的悲涼那麼的清晰第一次沒有看到她眼嫵媚的風情,沒有她嘴角驕傲的笑容
這一刻的她,讓帝桀看到了李絡歆,那個他深愛的女子痛了時的模樣,原來那麼的讓人像好好的保護她,憐惜她
她看到雪花間他的臉色蒼白,看到他期盼得眼楮,輕輕的搖頭,只是一個輕微的擺動,幾乎看不到,可是她知道帝桀能看到。
回哪又去哪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以後是如何她有沒有命活那麼久一切,都只是未知數。
兩人相對無言,終是帝桀嘆了一聲,天冷了,回去吧,莫要著涼了。
甦青鸞低頭,默默的轉身,一步步踏著剛落下的碎雪離去。雪影,她火紅的小襖一點點遠離直到模糊不清。
可是她的容顏,她的傷痛,卻是那麼深刻的印在了帝桀的心里,他最終是低頭露出了此生最痛心,最苦澀的笑容。
然後有血順著他的嘴角流了下來,他腳步搖晃卻還是一點點進了秋遙殿。
秋遙殿里沒有爐火一樣的冰冷如冬,他都感覺到了自己在微微顫抖,因為真的好冷。
他搖晃著進門時,寢宮內一副掛畫卻似門一般被人從里面推了開來莫言從里面走出來時看到帝桀虛晃的腳步,忙迎了去。
皇,您怎麼了是內傷又發作了莫言著急的詢問著,將帝桀扶著坐在了床邊,轉頭朝著掛畫開出來的那扇門喊道︰千面快來
有沉穩的腳步聲傳來,一個黑影從那扇門內走了出來一身墨色長袍,高大的身影從黑暗的暗道里出來時
竟然露出了一張和帝桀一模一樣的臉不論是身形還是眉目,連眼的深沉和嘴角若有似無的神秘笑容都是如出一轍
帝桀有些虛弱的坐下,看著千面從暗道里出來,他和莫言都沒有吃驚,倒是帝桀還微微勾了勾唇角,來了。
主子。前面的聲音也和帝桀一樣,不過此刻帝桀的聲音有些沙啞虛弱,而千面卻是和帝桀平常說話一般,帶著微微的冰冷和低沉魅惑,他道︰您的傷勢需要好好修養,若是貿然出宮很危險。
朕把你調回來,你該做的事情,總也要有人去完成更何況朕也正好去檢查最近的部署,這一次絕對不容有失帝桀深深的吸了幾口氣,似乎緩和了不少,倒是你,這次要難為你了。
千面前為帝桀把脈,微微的皺起眉來時,那神情和帝桀的一模一樣,微微的陰冷,主子的吩咐,千面在所不惜
帝桀微微的笑了,千面替他把了脈,喂了藥丸,又替他輸送了內力,這麼一折騰帝桀的臉色好了許多,說話時也輕松了不少。
他輕輕一笑,朝千面伸出手去,道︰記得不論如何,以她的安全為優先考量,朕把她交給你,若是傷了一份半點,你不用再待在朕身邊了。
千面以人頭擔保說完,千面從將身後系在腰帶的面具取了下來,交道了帝桀的手里,那是帝桀暗衛的代表。
面具細密的花紋,是一種特殊的字符,只有暗衛才懂的字符代表著四大暗衛的唯一字符。
帝桀將面具帶了,遮去了他所有的容顏,只露出一雙深沉的眼楮,他走到暗道門邊時,轉身道︰她的目的完了,若朕還沒回來的話,務必讓人跟隨著她,直到她安全回到離國。
屬下遵命千面跪地,帝桀帶著莫言進了暗道那扇畫裝飾的門又關了。
一切恢復了寧靜,千面輕輕環視秋遙殿,然後一抖衣袍出了門,每一個動作每一絲力度,完全和帝桀一模一樣,沒有絲毫的紕漏。
剛出了院門迎面撞來一個小太監,千面眉一挑,慌慌張張的干什麼朕不是下過旨,秋遙殿日後禁止任何人出入嗎
一樣的聲音,一樣的威嚴,一樣的冰冷
小太監嚇得跪地磕頭道︰皇贖罪,奴才奴才今日打掃時娘娘的耳環不小心掛在奴才身,這時才發現了,急忙送回來。
說著,他捧起了耳環,千面看了一眼,朝前走去,物歸原處,下次再犯,定斬不繞。
那冰冷的身影離去時,整個空氣似乎都緩和了不少小太監驚魂未定的擦了擦汗,不由得轉身小心的看那離去的墨色身影。
心里一松,才發現一身冷汗總算是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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