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黑白照片、追悼和眼淚。
這一切令人壓抑的死亡氣息,不停的敲響著我和曲 的神經。
曲 的父親,離開了這個人世。
原本前一秒還在慶幸可以轉院的曲 ,下一秒,就得知了這個突然的消息。
從我趕去醫院,再到葬禮的籌備,我是親眼看著曲 從頭忙到尾,然而,她卻沒掉一滴淚。
或許是葬禮的事情堆積的太多,又或許,她不想承認這個事實,只想用忙碌,掩蓋自己脆弱的內心。
追悼儀式正式開始時,葬禮現場來了很多商圈里的朋友,我和滕柯一路陪伴在曲 的身邊,我看著她跟一位又一位長輩問好,臉上沒有笑容,也沒有淚水。
我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失去了感知,但事實證明,她只是在強忍。
曲 沒有爺爺奶奶,也沒有姥姥和姥爺,那四位老人,早在曲 很小的時候,就紛紛去世了。
所以,曲 的成長,除了喪母留下的陰影之外,就只剩下曲父給予她的,不太細心的愛。
整個追悼儀式從開始到最後,曲 都一直面無表情的善待每一個前來悼念的人,我站在一旁,看著她乏力而頹喪的沖那些人鞠躬回禮。
我以為,曲 會堅持這樣的狀態,一直堅挺到最後,但直到會場出現的最後一個人,打破了這一切。
那個人出現的時候,曲 看著對方的臉,凝視了很久,隨即一觸即發,崩潰的哭出了聲。
起初我以為,曲 看到的那個人,會是凌南,但轉念一想,曲 早就喪失了有關凌南的全部記憶,她根本就不會記得他。
而凌南,也早就忘了曲 ,依著他們兩人現在的關系,凌南是不會出現在這里的。
所以,當我好奇的朝著那個人影看過去時,我意外的,看到了一個年近五十的中年婦女。
那女人穿的很樸素,烏黑的長發簡單的盤在耳後,一身隨性的黑色直筒裙,腳上踩著一雙褐色矮跟鞋。
女人的衣著並不昂貴,所以,應該不是曲 家族里的親戚。
曲 盯著那人看了很久,等到那個女人走到她面前時,曲 突然失控的,就哭喪著抱住了她的身子。
我擔憂的走上了前,怕曲 會哭昏過去。
兩人擁抱了很久之後,那女人的眼楮里,也泛出了眼淚,女人已經有些老了,心疼的笑容里,帶著歲月的悲憫。
曲 松開懷抱時,我站在一旁,伸手幫她擦了擦眼淚,安慰著說︰“不要這樣,你剛剛明明很堅強的……”
曲 忍著鼻頭的酸楚,悶悶的嗓口,發出難過的聲音,“其實我真的很難受,你們不會理解我現在的心情的,我也想堅持到最後,但是……”
曲 抬頭看了看對面的這個女人,涕泗橫流的說道︰“溫嵐阿姨,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溫嵐……
這個名字對于我來說,並不陌生,因為從我認識曲 開始,就經常听她提起溫嵐這個名字。
溫嵐阿姨,是曲 家的保姆,確切的說,是從她出生,到十八歲成年時,一個類似于奶媽的角色。
如果說,在曲 的心里,她的親生母親是第一位,父親是第二位,那這個溫嵐阿姨,就是第三位。
因為從小到大,曲 就是在母親和溫嵐阿姨的呵護下長大的,溫嵐很年輕的時候,就做了曲家的保姆,一做十多年,等到曲 上了大學以後,大二的那一年,溫嵐阿姨離開了曲 家。
我曾听曲 說過,她母親墜湖自殺的時候,母親的尸體,是溫嵐阿姨幫著撈出來的,她說,每當溫嵐阿姨牽著她的手的時候,她都覺得,那雙手上,有母親的感覺。
或許這樣的故事听起來有些令人恐懼,但對于那個年齡段的孩子來講,親眼看到母親離世,又親眼看到腫脹的尸體從人工湖里撈出,那樣的折磨,是會伴隨人的一生,時時刻刻的在腦海里回放。
所以我也能理解,為什麼曲 一看到溫嵐,就會淚流不止。
因為她不僅僅因為父親的逝世而難過,看到溫嵐的一刻,她更是不能克制的想到了母親。
也好,讓她把眼淚流出來,才不至于太過壓抑。
溫嵐阿姨來了以後,曲 跟她說了好久的話。
我跟滕柯在會場幫忙處理一些瑣碎的事情,而這期間,甦燕一直坐在嘉賓席里哭泣。
其實從一開始,甦燕一直想要去曲父的遺像旁守靈,但曲 沒有同意,畢竟,她的身份不允許。
從追悼會開始到現在,我時不時的會關心她一下,而她呢,從頭哭到了尾。
會場里的人漸漸減少時,我拿著紙巾和食物,走到了甦燕身邊,我塞給她一個面包和一瓶飲料,說︰“你多多少少吃些東西吧,你肚子里還懷著孩子,你總不能,不管孩子吧?如果你哭倒了,我和曲 ,還要照顧你。”
甦燕淚流不止的抓過了我的手,嘶啞著說︰“他怎麼可以走的這麼突然?他為什麼要這麼絕情的丟下我?我的孩子才四個月,他離開了,我以後該怎麼辦?”
看到甦燕無助的樣子,我回頭望了望曲 ,她依舊在跟溫嵐阿姨說話,整個人的狀態稍稍緩和了一些。
我回過身,安慰著甦燕說︰“你別擔心了,既然你懷了曲家的血脈,曲 是不會不管你的,你不要太難過,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好嗎?”
甦燕渾身抽泣的點著頭,依舊是淚流不止。
身後,滕柯拍了拍我的肩膀,將我拉到了一邊,他看了眼甦燕,小聲而冷靜的說道︰“曲 的父親,生前有立遺囑嗎?”
說到這個問題,我還真就恍惚了一下,曲父離開的那麼突然,應該不會有遺囑。
我回身就要去找曲 ,只見,她把溫嵐阿姨送去了門口,隨後一個人揉著眼眶走回了我們身邊。
我安慰道︰“怎麼沒留溫嵐阿姨?一會兒我們可以一起吃飯的,正好,你跟她敘敘舊。”
曲 搖搖頭,“以後會有機會的,溫阿姨跟我約了其他的時間。”
我看著曲 神情低靡的狀態,實在不忍心詢問她遺囑的事,畢竟這個時候說出這麼冷冰冰的話,顯得有些太過絕情。
(今天的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