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予奇怪道︰“何大夫可是在庫房里和你說了什麼不對勁的話麼?”
“何大夫說的話內容倒是沒什麼不妥, 是他的表現。”夙宵道,“一開始我覺得他是對冥蝶蘭草和印盒感興趣才會叫住我的,可是交談後, 我又覺得並不是那麼回事。”
“不是那麼回事?這怎麼說?”言予不解。
夙宵斟酌著, 猶豫道︰“只是弟子的感覺, 與其說他是對冥蝶蘭感興趣,想與我討論冥蝶蘭活株和印盒機關操作的事情,倒不如說……他好像是對和我交談這件事本身感興趣。”
言予︰“……”這種話如果從別人嘴里面說出來, 言予會懷疑這人是不是有點自我意識過剩太自戀了, 但是從男主的嘴里說出來……就有一種“確實就是這麼回事”的感覺了。
言予面色古怪道︰“對和你交談感興趣……你是想說,何大夫有意于你?”
夙宵一怔, “不, 弟子說的感興趣, 並不是那種意思。”
言予突然興起了一絲揶揄的心思,他故意把語調拉長了一點,慢悠悠道︰“那種意思?我好像也沒有說是哪種意思吧?怎麼這麼著急撇清?”
“弟子沒有。”夙宵有些尷尬, “小師叔誤會了。”
看到夙宵一副無奈又無辜的模樣, 言予覺得心里惡趣味又增加了幾分, 他斜眼看少年, “我誤會了, 還是你自己心里有那種念頭?”
哈,每次都是小狼狗調戲他,這次他終于可以扳回來了!
“我看何大夫還不錯。”言予故意用意有所指的語氣道。
夙宵尷尬怔愣的神色漸漸恢復了正常,他平靜道︰“小師叔, 你不要再開弟子玩笑了。”
見到一向對他十分好脾氣的少年竟有些慍氣,言予不自覺就收住了惡作劇的話頭。
只見少年看著他,神色十分認真道︰“守歲那晚,在煙火會上弟子不是與小師叔說過嗎?我已經有心悅之人了。”
“額……嗯,你是說過,怎麼了?”言予沒想到夙宵竟然再次提到這件事,他有些心慌,訕訕地移開目光胡亂點了點頭。
夙宵嘆了口氣,放緩了聲音道︰“小師叔既然知道弟子心中已經有戀慕之人,何必還要拿其他人來對弟子做這種取笑?如此,豈不是連同我對那人的心意也一並的質疑了?”
言予被夙宵透著一絲哀傷和淡淡委屈的語氣嚇了一跳,這番幽怨的話語居然讓他突然之間生出一股十分愧疚的感覺,頓時覺得自己真的是罪大惡極,出言不遜玷污了少年心中的白月光……
雖然好像那什麼白月光的,就是他自己???
言予咬了咬下唇,帶著十分復雜的心情看向夙宵,有些糾結道︰“這,抱歉,小師叔不該取笑你對你的……那位的心意。”
活久見說的就是這種情況,言予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還要對著另一個人向自己道歉……
夙宵專注的目光直視著言予的眼楮,一字一句道︰“那個人是我放在心尖上珍惜的至寶,如果這份心意被小師叔輕視了,弟子會很傷心的。。”
猝不及防被十萬噸甜言蜜語拐著彎兒砸懵了的言予︰“…………”
這個小子,居然敢當著他的面說這種肉麻到原地爆炸的鬼話!神特麼至寶!還真當他不知道說的是誰嗎??
而且照道理說被表白的對象明明就是他自己,為啥言予卻依然覺得有一種被塞了滿嘴狗糧的感覺?被以自己為主角的秀恩愛糊了一臉,這是怎樣一種復雜詭異的神奇體驗……頓時他又感受到了那種雷爽雷爽的奇葩心情。
言予看了看面前這張人神共憤男女通吃的俊顏,突然想到這個真摯專注的神情以後不知要對多少人展露,悅耳低沉的嗓音也會對其他人說出這種撥動人心的話語,他的心情猛然之間就從雷爽徒然直降變成了煩躁。
言予面色漲紅地扭過了頭,嘴里憤悶地喃喃道︰“什麼心頭至寶……到時候還不是女主女配一個兩個三個的收了做後宮……”
夙宵這回沒能听懂,他不解問道︰“一個兩個的後宮?小師叔在說什麼?”
言予被自己沒由來的氣悶鬧得更心堵,他將面前的碗重重地朝夙宵的方向一推,冷冷道︰“吃飽了。你剛才還沒說完對何大夫的懷疑之處呢,別打岔,趕緊的說完了我們就去匯合準備出發莫林村,時間已經不早了。”他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誰才是打岔了話題的人,一副惡人先告狀的蠻橫嘴臉。
夙宵不明白言予怎麼突然之間就不開心起來了,不過現在確實已經到了快出發的時辰,他暫時壓下困惑,簡略地直奔了主題︰“我發現何大夫無意間透露的一些只言片語和細枝末節,讓我覺得他其實對冥蝶蘭草、濁瘴方面的知識掌握遠遠超過一般的鄉鎮醫所大夫,可是他好像在故意隱瞞著這件事,這點讓弟子不得不在意。”
“何大夫對濁瘴了解很多嗎?”言予有些驚訝,他們第一天到這里,告訴何大夫莫林村的疫情有可能是濁瘴引發的時候,何大夫那張面癱的臉還露出了一個訝異的表情,可見是十分吃驚了吧?言予覺得何大夫應該就是和普通大夫一樣,只在傳聞中听說過這種東西,但對詳細的知識十分欠缺,並不了解濁瘴侵體的病理體征。
難道當時的訝異是裝出來的?
“一般的大夫估計也就粗略听聞過濁瘴這種東西,基本上他們對能治療濁毒的冥蝶蘭草也都是不太了解的,因為冥蝶蘭根本就不是一般治病救人中會用到的藥材,市面上流通量很稀少。但何大夫配合停雲山救治防濁十分熟練,讓弟子感覺他好似原本就很清楚冥蝶蘭的功效和用法似的。”
頓了頓,夙宵繼續道︰“而且……何大夫第一次見到冥蝶蘭活株和印盒的時候,我感到他的表現也很平淡,沒有那種大夫第一次見到新奇靈草的興奮感和求知欲。”
言予自己腦補了一下,何大夫的臉……好像也有點難做那種求知欲旺盛的表情吧?
“這個,也許何大夫是不顯山露水的高人呢?”言予忍不住道,“雖然一般醫修院不會教導關于濁瘴的課程,但何大夫也許得到了什麼機會接觸了這方面的學識,或許是拜了什麼宗門中的精通藥理醫術的修士門下?”就像是秦牧儒這樣的既學醫又修行的人,夙宵也算是吧,不過夙宵應該說是全面發展型的。
夙宵道︰“嗯,所以這不是讓我感到最古怪的地方,畢竟世上能人異士、知識淵博學識過人的人確實很多。真正讓我覺得奇怪的是,既然何大夫懂得這麼許多,為何當初他偏偏診斷不了那些病童的濁毒癥狀呢?我沒記錯的話,當時對莫林村的疫病做病癥判斷的應該就是身為屬地醫所所正的何大夫吧?濁瘴初發的時候誤判為春瘟癥尚可以理解,可是在莫林村村長的信函寄來的時候,病兒身上的濁毒體征已經很明顯體現了,信函中卻一點也沒有提及濁瘴相關。”
夙宵這樣一說,言予也覺得好像有點可疑起來,他皺著眉回憶道︰“確實……我記得二師兄說過,那份信函是莫林村村長和何大夫一起寫的。”
當時去到莫林村,言予記得那些病兒的病癥已經十分明顯——紫紅的皮膚、露出的傷口可見灰色的骨頭、流出辛辣刺鼻的稠油,連他這個只在資料庫中了解一些皮毛的門外漢都可以看得出來大概的體征顯相,假設何大夫真的對濁瘴有了解,會看不出來嗎?。
難道是何大夫沒有仔細查看過病兒的身體?那更不可能,信函中其將病兒的癥狀敘述得十分清楚詳細,所以秦牧儒和落雲煙只看一眼就判斷了很大可能是濁瘴作亂。
將病兒的癥狀看得這樣仔細的話,何大夫會做不出一點判斷嗎?
不過言予還是搖搖頭,“你對何大夫的種種懷疑,都建立在何大夫知道十分了解濁瘴癥狀這一點上。那會不會有這種情況,就是何大夫只是因為什麼機緣巧合見過冥蝶蘭,然後僅僅學到了冥蝶蘭可以清除濁毒的知識,但完全不清楚濁瘴侵體的病癥體征?所以他才會判斷不出莫林村病兒的癥狀是濁毒發作,然後見到冥蝶蘭也不驚奇。”
夙宵無奈笑了笑,“小師叔說的這個推論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弟子也只是覺得何大夫有可疑,卻還不能妄下定論。只不過我總是直覺地感覺何大夫不太對勁,總之小師叔多加留心,對生人保持一點距離總是沒錯的。”
雖然嘴上言予是做了不少對夙宵疑慮的反駁,但他心里其實也有些警惕起來了,夙宵說的那幾點關于何大夫的事情,雖然猜測居多,也有很多能推翻的不嚴謹處,但不得不說確實也是讓人值得懷疑的地方。
況且……這可是男主的直覺!還有什麼提前預警功能要比男主的直覺buff更厲害的呢??
所以嘴上說著不可能,其實言予心里已經無條件地站在夙宵這一邊了,他只是……只是不想讓夙宵覺得自己這麼輕易就乖乖順著他的話罷了。
他和夙宵用早膳和說話花掉了太多時間,此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原來是秦牧儒已經派弟子來通知他出發了。
交代留守的弟子收拾好碗筷,言予和夙宵很快下了樓穿過院落,在大門外與秦牧儒等人匯合了。
言予抬眼巡視了一圈,在馬車旁見到了何大夫。
何大夫正在與醫所的大夫談話,大概是在交代自己出去之後要其他大夫們為他代辦的事務,他站在一群中年寬胖的大夫中間顯得十分弱不禁風,即使身上穿著厚厚的冬袍還是顯得瘦小,一張清秀的臉上表情平淡而呆板。
言予不禁想,這樣一個文弱的小青年能對自己有什麼危險呢?
隨即他在心里搖了搖頭,否認了自己以貌取人的膚淺想法,誰知道這個文弱的外表是否真的“文弱”呢?有時候危險往往來自于最意想不到的人。
總而言之,無論男主懷疑誰都好,站在男主這邊就對了,男主是不會錯的!如果男主錯了……那就還是站在男主這邊,因為死的一定也是對方!
心里這樣想著,言予忍不住暗戳戳地向夙宵的方向靠近了一點,然後在一起乘馬車去莫林村的時候,他一反昨日積極和何大夫靠坐一側的態度,主動在上馬車的時候偷偷扯了扯夙宵的袖子,暗示他與自己坐在一起。
沒辦法,言予在知道和何大夫已經被夙宵劃分到“可疑分子”行列之後,忍不住就有點慫,他現在的修為正處于減損狀態,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可以在豐玉城里走哪兒都不帶怕的社會你言哥了,出門在外還是小心點好。
夙宵對言予的這一舉動十分受寵若驚,一路上一直彎起的嘴角和時不時在桌下“不小心”踫過來的狼爪子,都顯示了小狼狗此時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言予的手早就被夙宵以換藥等等借口踫到麻木了,所以對于夙宵在地下搞的這些小動作,他在開頭用眼神偷偷警告了一兩次發現基本無效果之後,只能無奈地任由少年胡鬧了。
反正就是踫一踫手,又不會少塊肉,言予想到昨晚他整個腰都被夙宵捏了個遍,還有更早之前體感處罰那夜,那個不可描述的地方有沒有被踫過還是個未解之謎呢……這樣一想被偷摸個小手好像也不是什麼難以忍受的事情了。
說起體感處罰,言予突然就想起了一件貌似被他遺忘了好幾日的東西……
系統。
“系統”兩個字剛在腦海里冒出的一瞬間,言予立馬就臥槽了一下——他好像差點、幾乎、其實已經完全忘記自己是個帶著系統的穿越之身了……
“喂喂,系統,你還在嗎?”言予趕忙在腦海里呼喚。
其實也不怪他暫時忘在腦後了,在他印象中系統除了在自己還未遇見男主的前期完全沉寂過一段時間,之後雖然也不會每天都活躍,但基本每日都會不定時地給他匯報一次好感值情況的。
但這次系統在體感處罰那夜活躍完之後,好像一次都沒再上線過,言予也因為要處理夙宵突然暴露的感情、處理莫林村突發的疫情等等問題忙碌起來,也沒有主動敲過系統。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好感值已經超標到了最高區間,潛意識里有些自暴自棄了,言予甚至都沒有想起來去主動查詢過好感值情況。
過了有一會兒,好幾天沒听的詭異嬌嗲智能語音在他的腦海中響了起來︰【哎呀宿主∼你居然還能想起來找人家∼】
“什麼叫‘我居然還想得起找你’,是你好久沒出現了吧?我剛才還有些驚喜以為自己是不是意外擺脫系統脫離苦海了呢。”言予好久沒和系統斗嘴,感覺還挺親切。
【人家在休假呀,春節半月假∼】
“你們還放春節半月假?”言予驚訝,“你們系統的世界怎麼也有春節?”
【宿主這您就不知道了哦,系統的休假是與每次監管的世界大體一致的,你們有春節,人家就有春節喲,不過放假的天數就是上級做的安排呢。】系統的嬌嗲小嗓音帶著快活的尾音。
言予幽幽道︰“我感覺你休假修得挺滋潤啊,我可水深火熱得很。”這幾天經歷的事情加起來,讓言予有一種過得比他過去一年的生活還要累的感覺。
【嘿嘿嘿。】
“……”又是這個欠揍的賴皮笑聲。
和系統扯了一會兒皮,言予順手點開了好久沒被他光顧過的“詳細”面板,隨即——
言予被眼前密密麻麻的歷史記錄驚呆了!
“我勒個……”言予咽了咽口水,“這是啥?!”
【宿主您在好感值詳細查詢頁面,這當然就是好感分值增減情況的數據記錄啊∼】
“我是說,為什麼這麼多!!”言予看著那一行行的加分值,覺得自己要炸,“距離上次查看,這都兩千多點新記錄了,為什麼我這幾天完全沒有收到提示?!”
自從系統進行了坑爹的升級優化,取消了好感值時時通報功能之後,是會在積累一定數量後給他提示一次最新分值增減變化的,想要時時監控好感值變化就只能很麻煩的自己點開詳細面板人工查看。
最近因為超標已經咸魚了的言予沒有當初那樣積極去監控好感值情況了,但這個累積後警報的系統功能怎麼也沒有在運作???
【這個,因為系統在休長假,所以所有的主動功能全部進入睡眠狀態,只有宿主呼叫時才會被動喚醒哦∼就像是你剛才呼叫系統一樣∼】
“……”
言予深深覺得,自己也許還沒有真正認識自己系統的潛力,因為每當他覺得系統已經很坑了的時候,系統總是能再創新高。
“我已經連吐槽你都覺得自己的詞藻太有限……麻利的退下休你的假去吧,我暫時不想見到你了。”言予有氣無力道。
【不要這樣說嘛宿主,有什麼事記得第一時間找人家,系統會立刻回來為您服務的∼】系統歡潑的小尾音漸漸遠去,【人家一直是您的貼身小棉襖哦!】
“……”貼身?!
真的是個立刻讓人渾身上下都不舒服的猥瑣形容!
言予嘆了口氣,開始仔細地查看那一條條的好感值增減記錄,嚴格來說應該是好感值增加記錄,鋪天蓋地清一水兒的只有+號。
他剛才還以為是因為最近夙宵已經不再增加莫名其妙的好感值,所以系統警告才會一直沒有出現的,所以並沒有做好心理準備面對這短短幾天又累積到了到了兩點多點的數值,到現在他還有點暈乎。
除去後面那幾個四五百的大頭分值,言予估計那是這兩天的摸摸手和腰部療養spa的鍋,最前面的未讀記錄是從他年初一早晨離開停雲山去莫林村開始的,那一天的增加分值就很細碎,都是每次五點十點的,但經不住夙宵每隔幾十分鐘半小時就來一次,所以累加起來半個白天就兩三百點了。
接著就是到了夜里,夜里好感值增加的幅度更大了,五點十點的間距在逐漸縮小,這還可以理解,畢竟夜晚更容易思人思物,但是……
為什麼到了後半夜好感值還在越加越多?而且一直加到快天亮是什麼況??
言予頓時滿臉黑線,所以夙宵半夜不睡覺都在想些什麼呢?!
以前他就覺得,那些數值化的好感,看著就像是一個個嘩啦啦飛過的小天使歡天喜地的叫喚“好開心∼”“好喜歡∼”,而現在言予看著這些時間間隔越來越短的密密麻麻記錄,覺得自己眼前仿佛具現化了一幅場景——
夙宵夜里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思緒難寧,一張小臉兒失魂落魄眼角掛淚,嘴里碎鎖地念念叨叨︰“小師叔走的一個時辰,想他。小師叔走的兩個時辰,想他想他。小師叔走的三個時辰,想他想他想他……”
…………
言予猛地抬起頭看了夙宵一眼,趕緊用正常狀態的俊朗英氣少年來洗洗眼楮!
一直關注著小師叔一舉一動的夙宵第一時間回應了個柔情蜜意的眼神給他。
分值詳細面板的最後一行立刻跳出了一條新記錄︰【好感值+20】
言予︰“……”
他的前途果然是一片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 夙宵︰小師叔走的一個時辰,想[]他。小師叔走的兩個時辰,想[]他想[]他。小師叔走的三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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