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零一百節 訛詐(4)

類別︰ 作者︰要離刺荊軻 本章︰第一千零一百節 訛詐(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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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衍冥一行走過煉獄般的街道,終于到達了玉門校尉官署門前。

    官邸大門緊閉,只有兩扇側門打開。

    而且,這兩扇門非常非常小。

    小到哪怕是匈奴人,恐怕也只能彎腰側身進入。

    王遠更是清楚,那兩扇門就是傳說中的狗門。

    乃是留給官署里養的狗與奴婢出入的地方,這已經不是羞辱了,而是赤裸裸的蔑視與打擊!

    可是……

    王遠動了動嘴唇,終究不敢說什麼。

    因為……

    他看到了呼衍冥以及其他匈奴貴族,都已經彎下了腰,並走向了那兩扇門。

    “唉……”王遠在心里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連他的主子,都放棄了與漢朝剛,他又怎麼有資格剛呢?

    況且,也沒有原則和立場,再在這種事情上糾結下去了。

    這一路走來,他們鑽過了玉門塞的小門,走過了鋪滿匈奴部族大 的街道,尊嚴、人格、底氣都已經被踐踏成灰。

    再被折辱、摧殘,也已經麻木了,習慣了。

    甚至已經將自己的地位,自動擺到了弱者和需要祈求漢朝人的地步!

    這還怎麼硬氣嗎?

    旁的不說,單單是看著這腳下的那些大 ,就沒有人能硬氣得起來!

    這種實打實的戰績威懾,就像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在每一個匈奴人心中,讓他們戰栗、發抖、恐懼!

    于是,匈奴使團,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個又一個,狼狽不已的鑽入了小門。

    吃瓜群眾看的真的是目瞪口呆,繼而亢奮無比!

    漢匈百年戰和,漢家何曾有過像今日這般解氣的時候?

    匈奴人又何曾如此低三下氣過?

    人們只能將這一切歸結于新上任的鷹楊將軍,將這一切偉力與榮譽歸于其身。

    “張鷹揚,莫非真是兵主下凡?”人們議論紛紛。

    更有人贊道︰“吾今日始知蚩尤之威,竟至于斯!”

    胡商們則都是眼冒金光,心中思緒萬千。

    能進入玉門的胡商,自然都是人精,許多人甚至還是過去李廣利及其大將的座上賓。

    對于漢家生意怎麼做,自是門清。

    他們很清楚,在漢朝這片土地上,天大地大,官府最大。

    故而,他們一直有盡力經營官府勢力,與上上下下搞好關系。

    甚至不惜為漢家充當細作,探知匈奴虛實,聯絡西域王室,走私馬種、絲綢、鹽鐵。

    如今,見了那位新上任的將軍,竟恐怖如斯。

    聰明的人,已在盤算,如何跪舔和逢迎了。

    只要抱上這根大腿……

    那整個漢朝,甚至西域、匈奴,自己豈不是可以橫著走了?

    ……………………………………

    “匈奴使者到!”

    伴隨著一聲宣禮,王遠跟著呼衍冥,步入了玉門校尉官署的大廳之中。

    大廳左右兩側,密密麻麻,站著著甲持戟的衛士。

    十幾名漢軍大將,則坐在廊柱之下,面帶蔑笑的看著他們。

    而在上首,一個穿著將軍甲冑的年輕人正坐于軟塌之上,低著頭似乎在寫什麼。

    前方,呼衍冥持著節旄,上前一步,以手撫胸,行禮拜道︰“匈奴使者呼衍冥,奉我主大匈奴左屠奢之命,拜見大漢鷹楊將軍張公足下!”

    那位端坐于上首的年輕將軍,卻是一副充耳未聞的模樣,他依舊低著頭,拿著毛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呼衍冥不得已,只好再次行禮︰“匈奴使者呼衍冥,奉我主大匈奴左屠奢之命,拜見大漢鷹楊將軍張公足下!”

    可惜,那位將軍依然沒有搭理他。

    似乎在他看來,自己手里的事情,好像比搭理使者更緊要。

    呼衍冥咬著嘴唇,無可奈何的提高聲調,高聲道︰“匈奴使者呼……”可惜,他的話才剛剛說出口,就被人粗暴的打斷,一個站在那位將軍身後,下僕模樣的男子忽然走到前方,昂著頭冷冷的道︰“哪來的夷狄,竟敢打擾我家主公?”

    “若耽誤了我家主公的思路,你們全死了,怕也不夠贖嘗罪責!”

    “正是!”立刻就有將軍跳起來︰“爾等夷狄,休得無禮,快快跪下,給君候謝罪!”

    呼衍冥與王遠莫名所以,但,很快他們就不得不跪下來了。

    因為,矗立在左右兩側的衛兵,猛然持戟上前了一步,鋒利的戟頭,閃爍著寒光,讓他們心驚膽戰,也不得不跪!

    王遠跪在地上,心里面百感交集。

    因為,他想起了,他投降匈奴前,在漢家听說過的一些典故——數十年前,漢使出使匈奴,豈不是和今日一樣,為匈奴人各種威逼脅迫打壓凌辱乃至于折磨?

    以至于,太宗時,名臣賈誼的好友宋忠,在出使路上,听聞了匈奴人殘暴的傳說後,嚇得棄印而逃。

    那位曾文名顯赫的新生代,也就此再無姓名。

    如今,這一切的一切,恐怕是那位張鷹揚在以牙還牙,故意為之。

    仔細想想,這也符合其的背景身份。

    董仲舒的再傳弟子,公羊學派的未來領袖。

    大復仇與大一統思想的繼承人、發揚者。

    一位必然會推崇大復仇,主張三十年前你爹打了我叔叔一巴掌,所以今天我打你一頓合情合理的人物!

    對一個這樣的人物,無論怎麼揣測他的性格都不為過!

    心里面想著這些事情,就听到那位一直埋頭書寫的將軍終于開口了︰“諸君莫要為難客人……”

    出乎意料的,這位鷹楊將軍,率軍踐踏了整個王庭,曾帶兵在龍城閱兵,在狼居胥山祭天,于姑衍山禪地,據說有三頭六臂的恐怖將軍的聲音听起來異常溫柔,讓人在不知不覺中感到舒服無比,仿佛春風拂面,又如細雨滋潤大地,在這剎那甚至讓王遠產生了此乃是一位謙謙君子,溫婉如玉一般的人物的錯覺。

    但他很快就醒悟了過來——這位鷹楊將軍,可是踩著無數尸骨,踏著無數人頭,沾著數不清的鮮血才有今天的。

    張蚩尤三個字,就足以表明其凶名——錯非凶殘暴虐到一定程度,豈會被人稱為‘蚩尤’,又豈會有那麼多傳說和光環加身?

    只听得那位鷹楊將軍說道︰“諸位使者,遠來是客,起來說話吧!”

    “多謝將軍足下!”呼衍冥深深的出了一口氣,作為匈奴人,在此刻他甚至對眼前的那位鷹楊將軍有了些好感,甚至有了些幻想。

    然而,下一秒,他的幻想破滅了。

    只見那位上一刻還和顏悅色的年輕將軍,猛然瞪大了眼楮,提高了音調,不滿的說道︰“使者可知,此乃中國也!于中國之土,作夷狄禽獸之鳴,使者是看不起本將軍,還是故意羞辱大漢天子?”

    “使者可是以為,吾刀不快乎?”

    在這一刻,所有的匈奴使團成員,都只感覺在自己的前方,似乎坐著一頭張開了血盤大口,要擇人而噬的遠古凶物!

    明明那位的聲音並不高,語氣也只是略帶敵意,但,沒有人能站穩腳跟。

    所有人猛地一下,全部趴在了地上,瑟瑟發抖。

    呼衍冥更是第一時間就重新趴了下去,急忙哀求起來︰“將軍恕罪,將軍恕罪!使者無知,冒犯之處,還望將軍海涵!”

    在緊張之中,呼衍冥的漢話甚至一下子就流利起來,竟沒有磕踫的感覺。

    也是在此時,呼衍冥心里猛然生出些怪異的感覺。

    “為何我如此失態?”他在心里暗道,回頭看了看其他人,發現幾乎所有人都和自己一般,有些人甚至更加不堪,已在地上磕頭謝罪。

    這就讓呼衍冥百思不得其解了。

    若只他一人失態,還可以解釋成心態失衡,但幾乎所有使團成員,皆被影響……這就有些非比尋常了……

    可是,他的知識與見識,讓他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何會如此?

    而他這輩子,也不會知道答案的。

    因為,這一切都是心理暗示導致的。

    從他們在玉門城外開始,他們就已經踏入了陷阱,被一重又一重心理暗示所影響。

    精銳而強大的鷹揚騎兵,奪其心志,摧毀他們的自信心。

    城門處則是奪其自尊,毀其人格。

    街道大 ,則以數十上百面大 ,告訴他們——他們將要面對的是一個何等強勢與恐怖的對手。

    在他們心中的潛意識里,投下不可磨滅的印記與威懾。

    而最後的小門,則奪走了他們最後所能擁有的自尊、自信、自強。

    在潛移默化之中,他們已經接受了,張越為他們設定的一切。

    這是最可怕的,亦是兵家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境界。

    而這樣的事情,在張越所知的歷史中,曾無數次上演。

    只要氣勢給到了,壓力給到了,輕而易舉的就可以擊垮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將他們的精氣神全部摧毀,並按在地上,讓他們自己都相信自己是廢柴、弱渣。

    尤其是那些高層貴族,肉食者,是最容易被壓力和威勢摧毀的。

    原因很簡單——他們比普通人更怕死,更怕背鍋,更膽小!

    現在的一切,也證明了這一點——在事實上來說,游牧民族膽怯起來,比農耕的諸夏官吏更懦弱,也更懂跪舔。

    因為,這些人所生活的環境就是如此。

    他們的社會就是一個這樣的社會!

    強者擁有和主宰一切,弱者活該去死!

    現在,在張越面前,他們自然是沒有底氣和資格蹦,也不敢蹦的。

    于是,他們變成了哈士奇一般的存在。

    張越掃視著這些人,他的眼楮很快就在其中一人身上停留了下來。

    “呦!居然還有叛徒在!”張越站起身來,目光死死的盯住了使團中的一個人——他雖然穿著匈奴人的服飾,但他的發型、容貌與臉型卻出賣了他——一個漢人!

    一個蓄發的漢人!

    “背主之人,漢律有什麼說法?”張越問著。

    “啟稟將軍,依律背主叛國,坐大逆,當族!”馬上就有人答道。

    “善!”張越微笑了一聲︰“既有背主之臣,不如……”

    “拖出去砍了吧!”

    他轉過身去,揮了揮手。

    馬上就有武士上前,不有分說就按住了那個被張越盯上的人,立刻就要拖著出去。

    呼衍冥被嚇傻了,他甚至忘記語言功能,只是傻傻的張著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因為他怕!

    怕那位漢朝的將軍,連他一起砍了!

    雖然說,漢匈交往百年的歷史上,尚還從未出現過漢朝人殺死匈奴使者的記錄,但萬一呢?

    要知道,此人可是號為張蚩尤的恐怖存在。

    可是踐踏了整個匈奴王庭,踩著無數尸骨,才有今日威勢的大將!

    只是想想那些鋪滿街道的大 ,呼衍冥便已經失語——這樣一個人,有什麼事情是他不敢做的?

    而且,如今的匈奴,在他眼里,恐怕不值一文。

    而他和他的主子,卻有求于他。

    甚至是必須哀求他!

    于是,呼衍冥不敢說話,只好用著同情的眼神,看著那個在掙扎、嚎叫甚至開始哀求、哭喊的人,他的副使——攝政王的親信王遠。

    而王遠此時,已被拖到了門口。

    他的精神已經徹底崩潰,渾身都已經嚇到虛脫,甚至……因為恐懼而失禁。

    黃色的尿液與黏糊糊的糞便,瞬間兜滿褲襠。

    惡臭之味,彌漫開來。

    但他依舊沒有放棄,拼命的大喊著︰“將軍,將軍,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啊!”

    張越听著,看著,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

    直到,那個人將要被拖出門檻的剎那,他才笑道︰“也對,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此先王之教也!‘

    “那就暫且留他一命吧……”

    武士們听到命令,立刻丟下手里的人,返回自己的崗位。

    而王遠則在被松開的剎那,癱軟在地,只能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無數鄙夷與嘲笑的視線,都在他身上掃過。

    甚至連匈奴人,也是非常玩味的看著他,眼中滿是鄙夷。

    張越卻沒有怎麼再關注那個廢物——此人的表現,完全在張越的預想之中——真正的勇士,豈會屈身匈奴,給匈奴人當狗?

    只有怯懦之人,膽小之輩,無廉恥之徒,才會選擇投降匈奴,為匈奴賣命——然後挽尊說︰我不是,我沒有,只是漢天子巴拉巴拉,我沒有辦法……

    李陵、衛律、趙信、中行說,都是這樣的一丘之貉!

    本質上,在張越看來,這些人都是廢物!

    真正的大丈夫,大英雄。

    哪怕深陷囫圇,也不會屈服。

    譬如李陵祖父李廣,就曾為匈奴多次俘虜,但每次都想辦法逃回來了。

    還有趙破奴,陷于匈奴數年,一樣找到機會回歸。

    甦武、常惠就更不用說了。

    所以,在見到了那人的丑態後,張越就已經不想再給其眼神與關注了。

    廢物弱渣,不值得關心。

    他昂起頭,提起劍,走到匈奴正使,自稱呼衍冥的人面前,笑著問道︰“呼衍�k是尊駕的什麼人?”

    “家叔……”呼衍冥低著頭答道。

    “哦……”張越笑了起來︰“如今,汝叔為我大漢天子所冊封之匈奴姑衍單于左大當戶是也!”

    “使者要不要考慮,棄暗投明,奉姑衍單于為至尊?”

    呼衍冥听著,抬起頭來,看了一會張越,又低下頭去。最終他只是輕聲笑道︰“將軍言重了,小使已奉吾主為主,不敢有此心思!”

    終究也是不敢在張越面前,指斥姑衍單于為‘偽單于’,甚至不敢辯駁。

    這讓張越更加放心了。

    心里面悄悄的將自己的目標上調了一些。

    敲竹杠的帝國主義都是這樣,踫到好欺負的,自然難免上調。

    不然當年的秦庭也不會有得寸進尺,虎狼之國的說法了。

    微微笑了笑,張越問道︰“貴主遣使者來此,有什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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