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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六節 帝國主義(2)

類別︰ 作者︰要離刺荊軻 本章︰第一千零九十六節 帝國主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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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建章宮門口,常跪三日。

    縱然李廣利有著鐵打一般的身子,也早已經支撐不下去了。

    錯非是宮里面的宦官和守門的軍官,害怕堂堂貳師將軍跪死、凍死在宮門口,惹來麻煩,悄悄的給李廣利一些食物,甚至在半夜,給他一條狐裘取暖,要不是宮里面的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這些人的行為裝作沒看見。

    此刻李廣利不是餓死,便是已經凍死了。

    即使如此,他也差不多到了極限。

    能撐到現在,全靠毅力在支持。

    終于,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到了李廣利面前。

    “將軍,陛下有詔,請將軍入覲!”尚書令張安世走到李廣利跟前,將一條厚實的狐裘大衣,披到李廣利身上,又讓人端來一碗姜湯水,讓李廣利飲下。

    喝下滾燙的姜湯水,李廣利終于有了些生色,他對張安世一拜,苦笑著道︰“多謝尚書令關照!”

    “將軍言重了……”張安世看著李廣利的模樣,也忍不住起了些惻隱之心,想起自己父親當年的遭遇,于是道︰“好叫將軍知曉,兩個時辰前,鷹楊將軍張子重的奏報,呈遞到了陛下面前……”

    “陛下閱之,龍顏大悅,故命下官來此面詔將軍!”

    “哦……”李廣利听著,趕忙再謝道︰“多謝明公提醒!”

    心里面忍不住猜測起來,那位鷹楊將軍究竟在給天子的奏疏里講了些什麼事情?

    以至于天子竟然不過兩個時辰,就想著要召見他了?

    但他不敢多問。

    因為,他知道,張安世提醒他是好心,而非義務。

    而且,張安世與他非親非故,之前甚至還有些不愉快,能做到如此地步,真的是很難得了!

    自己也是今非昔比,不能再肆意的浪費和消耗自身為數不多的同僚好感了。

    所以,李廣利只是默默跟上張安世的腳步,緊了緊自己身上的狐裘大衣,踏著厚厚的積雪,一步步走向熟悉的宮闕。

    大約兩刻鐘後,李廣利復又見到了熟悉的溫室殿。

    前面,張安世已推開殿門。

    李廣利感覺到,寬敞的大殿上,無數眼神都聚集在他身上。

    與過去不同,曾經他在這里,接受到的唯有仰視與懼怕。

    而現在,這些人的眼神,肆無忌憚的在他身上打量,活像著西域荒原上餓極了的狼群發現一頭落單的野馬的情況。

    這些眼神,充滿了敵意。

    要不是那高高的御座上,端坐著的身影存在,李廣利懷疑,他們甚至可能會直接撲上來,將自己撕碎。

    這讓李廣利心中不由得生起了些悲涼激憤的情緒。

    轉瞬,他就將這些情緒統統埋葬,絲毫也沒有外泄出來。

    因他明白,那是取死之道!

    強如當年的大將軍長平烈候衛青,尚且需要在長安時,討好與逢迎他姐姐李夫人。

    何況是他這個敗軍之將,喪師之帥?

    于是,他低著頭,要多悲慘就有多悲慘的踉踉蹌蹌的走入殿中,來到天子御座之前的台階下,長身俯首,以額貼地,三叩首拜道︰“臣廣利有負陛下重托,特來請罪!願陛下罰之!”

    …………………………

    端坐于御座之上的天子,俯視著叩首于自己面前的李廣利。

    心中無悲無喜,臉上無風無浪。

    仿佛跪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他曾器重的貳師將軍,他的愛妃臨終前托付的胞弟。

    倒像是一個路人。

    他微微開口,輕聲道︰“將軍既然歸來,那就請先坐下吧!”

    天子側頭吩咐了一聲︰“來人,給海西候賜座!”

    “諾!”便有尚書郎自御階而下,將李廣利請到一側,為他鋪好席位,道︰“君候請上座……”便恭身退下。

    李廣利看了看自己身周,然後千恩萬謝的坐下來。

    因他所在位置,恰好位于太孫劉進身側,在他對面的正是他的姻親劉屈鷼Lbr />
    坐席位置、排序,素來是帝國正壇上最重要的信號。

    而天子命他坐在此地,傳遞出來的信息,無疑相當之多。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天子沒有放棄他!

    不然,此刻他應該在的地方,起碼都是這殿中的邊邊角角。

    就如當年條候周亞夫觸怒先帝後,先帝連刀叉都不給周亞夫準備,赤裸裸的羞辱和打擊這位功臣。

    于是,朝野大臣馬上聞弦歌而知雅意,條候集團瞬間灰飛煙滅。

    現在,他還能坐在太孫殿下身邊,這簡直就是皇恩浩蕩啊。

    于是,在坐下來後,李廣利立刻就對身側的劉進恭身再拜︰“微臣拜見太孫殿下,殿下千秋萬歲!”

    劉進听著,微微一笑,輕聲道︰“將軍免禮!”

    內心卻是爽的不行!

    過去李廣利回京之時,何曾如此有禮數?

    不過,心中念頭一轉,劉進立刻就恢復了雲淡風輕的神情。

    李廣利算個p?

    他的大臣張子重,才是真正的牛逼!

    但李廣利依然是誠惶誠恐的對劉進再拜首。

    這時,御座上的天子忽然開口問道︰“海西候……卿來的正是時候……”

    “朕剛剛收到了鷹楊將軍的奏疏,正要向海西候咨詢……”

    李廣利聞言,馬上就起身,匍匐到殿中拜道︰“陛下請說,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天子微微一笑,對身側的張安世道︰“尚書令,將鷹楊將軍的奏疏去給海西候拿去……”

    “諾!”張安世微微一躬身,然後從天子手里接過一紙奏疏,然後走下御階,來到李廣利身邊,將之呈遞到李廣利手里。

    李廣利接過來,對著天子再拜,道︰“臣斗膽先覽!”

    天子見著,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李廣利這才敢將奏疏攤開來,低著頭,借助著殿中的宮燈看了起來。

    只看了第一眼,李廣利的神色就完全變了。

    直至看完最後一個字,他臉上的震撼與驚訝之色,依舊沒有褪去。

    心里面,更是有著數不清的情緒在翻滾、翻騰。

    概因,這奏疏上所言之事,簡直是……出人意料。

    這奏疏之中,只說了一個事情,那就是居延及河西漢軍陣亡將士及傷殘士兵、有功之士的撫恤、賞賜與安置。

    其上,羅列數據,將河西漢軍的現狀與軍中不滿,都做了描述。

    更將陣亡、傷殘、有功將士,都羅列了數字,詳細到其所屬部隊、所負責的戰區及其功勞。

    更列舉了好幾個代表。

    有基層士卒,中層軍官,高級校尉、都尉等。

    看似沒有用任何文筆,甚至沒有渲染任何情感。

    但這些數字以及所舉例子的軍人家庭情況,卻讓這些文字每一個字都顯得格外沉重,猶如重錘一般敲打在李廣利心里,讓他羞愧難分,恨不得找個縫鑽下去。

    概因,這些人,本是他的部下。

    他也本該負責到底!

    然而,為了自己和親信、嫡系的榮華富貴,李廣利選擇當了一個可恥的逃兵!

    他丟下了曾經對他無比信任的部下,帶著貳師軍的部分力量,像受傷的孤狼一樣,可恥的夾著尾巴,從河西逃回長安。

    而將那些人丟在原地。

    雖然曾經自我催眠過,朝堂和天子不會不管他們。

    但實際上,李廣利知道——若無意外,朝堂和天子絕不會管他們!

    他們甚至可能會希望出現意外——這樣才有機會賴賬和甩鍋。

    若奏疏內容,只是如此,李廣利也不會這樣震驚。

    提出問題,人人都會,難的是在提出問題的同時,解決問題。

    而那位鷹揚將軍在這奏疏里做到了。

    而且,其想的辦法,讓李廣利都忍不住拍案叫絕!

    放下手里的奏疏,李廣利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心中忍不住哀嘆︰“既生利,何生毅!?”

    曾經,他是漢家最頂級的大將!

    雖然,在成就、資質與戰功上,拍馬也不及前代的雙子星。

    但在這個名將隕落,猛將不出的時代,他獨領風騷十余年。

    鎮壓了整整一個時代!

    然而,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他曾經引以為傲的所有,都被一個新貴碾壓。

    十余年的軍旅生涯加起來的戰功,不及後者一戰之功。

    現在,更連急智與謀略,都被後者秒成渣了!

    更讓李廣利有些難以接受的是——那位鷹楊將軍提出來的解決方案,並不是他所開創的。

    而是一個在歷史上早已經被人實踐過的方案。

    一個曾經在中原大地,讓六國聞而變色的政策。

    那鷹楊將軍提議——請陛下授臣以職,許臣遣使以問罪匈奴,必令匈奴諸王納金而償,獻牲畜皮毛、玉石珍寶,以解河西、居延之急,如此國庫不出分文,而百姓不加一賦,而軍賦用饒!

    顯而易見的,這就是當年張儀治下的秦帝國對東方六國屢試不爽的絕招——訛詐!

    秦人曾仰仗其兵強馬壯的國威,威嚇齊國,使之不敢救楚,又威嚇利誘楚國,拆解齊楚同盟。

    然後反身坑死了楚國。

    在中原,秦人更是毫不猶豫的揮舞大棒,敲詐韓、魏,威嚇趙、燕、齊。

    就是靠著這樣東敲一下,西敲一下。

    秦人生生的將六國敲得生活不能自理,終為後來的大一統奠定了基礎。

    想到這里,李廣利忽然愣住了。

    因為他忽然發現,貌似在當代,可以勝任這項工作的,似乎除了那位外號蚩尤的張子重,沒有第二個人選了。

    只有他才有那樣的威勢,才有那樣的本錢,才有那樣的自信,來做這個事情!

    其他人,都不行!

    除非……

    冠軍景恆侯復生,不然這個世界就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想到這里,李廣利就垂下頭來,喃喃自語︰“看來,吾真的是老朽嘍!”

    “荀子曰︰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吾不能至此,張鷹揚可矣!”

    這樣念著,李廣利就長身拜道︰“未知陛下有何相詢者?”

    天子淡然一笑,道︰“朕想問君候,張鷹揚之策,可有可行之處?”

    這個問題一出,無數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李廣利身上。

    蓋因,在這個殿上沒有比李廣利更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的人了。

    其中,更有許多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在心里狂喊著︰“打起來,打起來!”

    他們熱切希望,李廣利能說出‘臣以為鷹楊將軍所議不妥’之類的話來。

    如此,貳師系與鷹揚系,必將大打出手。

    屆時他們的機會就來了!

    聯合鷹揚系,胖打不知天高地厚,忘恩負義的貳師系。

    然後將貳師集團的殘骸吃個干干淨淨!

    這可是他們期待已久的事情。

    可惜,李廣利並沒有如他們的願,他也沒有傻到那個地步!

    在心里面,李廣利雖然有些吃味,對現在的情況,也感覺很不舒服,總覺得自己要是開口,肯定會失去一個重要的東西。

    但他還是開口了。

    “陛下,臣以為,若是張鷹揚坐鎮居延,總領此事,成功概率當在七成以上!”作為西域與匈奴問題專家,李廣利對匈奴人與西域諸國,自是非常了解的!

    匈奴人本質畏強服威。

    西域各國就更不堪——他們對一切強者,都毫無抵抗能力。

    自有史以來,在這些王國成立以來,他們就是強者的附庸與奴隸。

    在匈奴還沒有崛起之前的年代,這些王國就已經臣服過好幾個主人了。

    其中最近最知名的就是月氏。

    月氏之前,傳說有自西而來的異族,曾統治和號令當地。

    如今西域的大宛就是那異族的後代。

    而樓蘭、龜茲、精絕、小宛等國,也與那異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更不提,如今的匈奴與西域,特別是其西域部分,已在今年的戰爭中,損失了無數國力與兵力,西域諸國亦受創嚴重。

    現在,傳說中的張蚩尤坐鎮居延。

    以其威懾與強勢,恐怕只需要學著當年張儀的手腕,照本宣科的重復一遍秦人的辦法。

    就有可能嚇得匈奴與西域諸國,乖乖奉上那張鷹揚所想要的一切。

    黃金、牲畜、皮毛、奴隸、珍寶、玉石,都不是問題!

    蓋……

    他們已無法再承受,那位鷹楊將軍被激怒後的怒火了。

    要知道,這位可是不過帶幾千漢軍,就敢撅師萬里,封狼居胥,壓的整個王庭都俯首的存在。

    區區西域,殘疲之地,那里有能力有底氣拒絕這位的要求?

    天子卻是听完李廣利的話,頓時就呵呵的笑了起來,他看著群臣,道︰“諸卿可都听到了?”

    “連貳師將軍都說鷹揚之策可行吧!”

    群臣听著,紛紛起身,集體出列叩首︰“伏唯陛下能明斷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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