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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六節 議戰(2)

類別︰ 作者︰要離刺荊軻 本章︰第一千零四十六節 議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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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听到張越的聲音,卻沒有回頭,眼楮繼續看著他面前的地圖。

    自從趙破奴主持編纂和繪制了《大漢一統天下寰宇圖》後,大漢帝國的地圖測繪水平,便提升了一個等級。

    軍事地圖上,正式出現了完整的等高線、地理標志、分界線以及最重要的比例尺。

    就像這副地圖,比例尺寫的很清楚︰一比一百萬。

    這里的一是尺,換而言之,地圖上一尺,換算成現實就是一百萬尺,漢制十尺一丈,一百八十丈一里,約合五百五十五里。

    正好與大漢帝國崇五相合。

    天子非常喜歡,愛屋及烏之下,帝國未來的所有軍用地圖,都將采用類似的標準,區別只在于比例大小。

    而這種全新的地圖的閱讀性,非常優良。

    哪怕是文官,只要看看地圖,大概也能知道,數千里外的前線的大體局勢。

    此刻,天子就在看著地圖上的輪台。

    “令居已經打起來了……”天子緩緩的說道︰“護羌校尉範明友,武威都尉趙新弟都給朕上了奏疏……”

    “月氏人確定反了!”說到這里,天子的口吻就忽然變得肅殺起來︰“德以柔中國,刑以威夷狄,孔子誠不欺我也!”

    “朕過去對于諸夷,看來還是太仁慈了!”

    張越連忙低下頭來︰“陛下息怒!”

    “朕為何要怒?”天子笑了,笑聲中分明帶著滿滿的恨意︰“叛主之奴而已!”

    很顯然,河湟月氏是真的讓這位天子恨上了。

    張越也只能在心里嘆息了一聲,小月氏人這次真的是不智!

    甚至可以說沒有腦子!

    在張越看來,這次小月氏人的作為,大抵相當于後世墨西哥忽然跳出來要造米帝的反一樣,甚至可能還要不如。

    這簡直是找死!

    而偏偏,漢室劉氏乃是中國歷史上最記仇最小雞肚腸的王朝與皇室之一。

    被劉家嫉恨的人或者勢力,哪怕一時半會奈何不得,老劉家也會靜靜等待時機。

    十年不夠,那就二十年,二十年不夠,便一百年!

    總有一天,會有機會把欠賬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漢匈百年戰爭,就是劉氏這個性格的縮影。

    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所以,小月氏人哪怕這次可以逃過一劫,幸免于難,苟延殘喘下來。

    他們也注定沒有將來了。

    失去漢室朝堂信任,失去劉氏天子信任。

    這個在曾經的歷史上,主導河湟數百年,影響力延綿千余年的河湟勢力,將再無機會。

    想到這里,張越就不由得有些唏噓。

    當然,嘴上他還是很乖巧的,立刻就道︰“陛下聖明,小月氏忘恩負義,背主叛上,長安士民皆曰︰可誅!”

    天子滿意的點點頭,轉過身來,看著張越,道︰“據報,月氏叛賊與羌胡合流,其數十五萬,猛攻令居!”

    “北地騎士,已經馳援令居,大約明日下午便可以抵達令居外圍的障胡塞……”

    障胡塞是漢軍在令居之後,所建立的一座軍塞,同時也可以看做是令居的保險。

    此塞,距離令居大約三百里,在後世的天祝縣境內,控扼著邊牆的另外一個要隘。

    北地騎士若抵達此地,就差不多算是加入戰場了。

    再加上,比北地騎士更早出發的隴右騎兵,令居一帶將會很快匯集大漢帝國曾經最強的兩支地方騎兵。

    尤其是北地騎士們,那可是一直堪比後世歐陸中世紀的騎士階級的貴族地主。

    有了這樣強大的援軍,只要令居不失,那麼來犯的羌胡與月氏人,很快就要被漢軍的精銳圍毆了。

    但,越是這樣,張越就越擔心。

    他想了想,小心的打好了腹稿後,道︰“陛下,北地、隴右騎兵皆援令居,不知輪台方面,貳師已經集結了多少兵力?”

    上次廷議,天子和丞相劉屈麬a鴕丫 檣芄朔   惱鉸浴br />
    在令居,是堅守待援,依靠堅城,消耗羌胡,待援軍畢至,羌胡筋疲力盡,則精銳從兩翼包抄,直插黃河,斷其歸路,將羌胡與叛軍全數包圍在黃河以東,令居以西,烏鞘嶺以南的地區。

    至于輪台方面的戰略部署,則是以輪台為據點,吸引匈奴主力東犯後,漢軍趁機從玉門關、陽關進入樓蘭,循籍端水進入計示水流域,並張開兩翼,同時,居延漢軍出遮虜塞,走白龍堆,直指匈奴的天山北麓,吸引匈奴分兵後迅速南下,直趨尉黎、焉奢,斷輪台匈奴之後路。

    同時,樓蘭方面的漢軍則配合輪台守軍,對匈奴發起反擊。

    爭取將匈奴主力盡可能的拖在輪台一帶,為居延漢軍的尉黎、焉奢攻勢創造有利戰機,並盡可能的讓匈奴人在輪台過冬。

    這樣,只需兩三個月,匈奴主力就要被凍死、餓死在輪台城一帶。

    這個戰略部署,看上去確實很不錯。

    但有一個前提條件——輪台不能丟!

    一旦輪台失守,匈奴主力就會被解放出來,那麼無論是從居延走白龍堆的漢軍,還是從樓蘭出籍端水的漢軍,都有可能被匈奴埋伏。

    而匈奴人最擅長的就是埋伏了。

    趙破奴匈河之敗,李廣利天山會戰先勝後敗,李陵兵團折戟浚稽山,全部是被埋伏後包圍的。

    歷史上,李廣利兵團全軍覆沒,同樣是被埋伏包圍而慘遭殲滅!

    西域地形也很適合打這種埋伏戰。

    其山多,河多,湖泊多,地形復雜,山峽並立。

    一個不小心,漢軍就可能會被狠狠咬一口。

    天子听著,卻是笑道︰“卿擔心了?”

    “愛卿不必多慮,貳師將軍此番已經布置妥當,高闕軍和五原軍皆以馳援而去……河西四郡郡兵與民兵更是全部動員了起來,十余萬大軍,兵分兩路,只要輪台可以堅守半月,便大局已定!”

    而匈奴人可以在半個月內拿下輪台嗎?

    天子不認為!

    他們連打個孤懸漠北的範夫人城都可能吃癟!

    缺乏攻堅手段,只能靠蟻附、挖牆根的方式,用人命來填堅城的溝壑。

    別說半個月了,一個月匈奴人也動搖不了輪台的城牆!

    更別提,戰前輪台就已經得到了加強。

    張越听著,一下子就急了,趕忙道︰“陛下,臣以為,貳師將軍此刻當急速全力馳援輪台,不惜代價的將騎兵盡快支援過去!”

    “不要去管天山北麓了……”

    “因為臣以為,匈奴此番必會不惜代價,在最快速度攻陷輪台!”

    天子一听,樂了,要不是眼前之人乃是他的鷹楊將軍,剛剛打了漠北之戰回來的大將,此刻他已經叫人趕人了。

    即使如此,他也依然有些不開心,冷著臉問道︰“卿何出此言?”

    張越趕忙解釋︰“臣听說,大鴻臚已經向陛下報告了,匈奴單于狐鹿姑曾任命其日逐王先賢憚為左賢王的事情?”

    “嗯?”天子奇道︰“怎麼了?”

    “陛下有所不知……”張越嘆了口氣,道︰“匈奴日逐王先賢憚,乃是匈奴故左賢王之子、匈奴故單于且侯之弟,當初,句犁湖單于卒于軍中,且侯遠在漠北,適時恰逢大雪,且侯不能至,于是匈奴貴族以為且侯病而不能至,于是乃擁立其弟為單于,其弟立數日,且侯率兵至,兩軍對峙之際,其弟策馬出,退單于之位,以讓且侯,且侯大為感動,乃立誓曰︰必令吾弟為單于,乃立之為左賢王……于是此人在匈奴,得美譽曰︰漠北泰伯……”

    天子听著點點頭,這個故事他也听說過,當初還感慨過︰不料夷狄亦有忠信之人!

    但事後就沒有怎麼關心了,狐鹿姑即位之初,他還曾問過大鴻臚︰此乃匈奴泰伯乎?

    得到的回答是否定的,那位匈奴泰伯已死。

    這讓天子唏噓不已,曾說過︰“使其即位,朕或會遣使以賀!”

    不管怎麼說,漢匈敵對歸敵對,但這種價值觀,這種禮讓兄弟的‘義行’,在如今乃是普世價值!

    至少在漢家君臣眼里如此。

    張越接著說道︰“陛下,如今這位日逐王,便是當初那位泰伯的嫡子,初且侯以天地之誓,必立左賢王,使左賢王薨,也必立其後,不料左賢王早亡,且侯便撕毀承諾,立其子先賢憚為日逐王,以狐鹿姑為左賢王……更放其于西域,匈奴從此便陷入了內訌之中,再不復當初!”

    “此曲沃代翼之故事也!”天子笑著做出了點評。

    旋即他又嚴肅了起來,對于中國的正治家來說,他們最大最寶貴的遺產就是先賢留下來的史書與故事。

    祖宗們,花了數千年時間,向子孫後代表演了各種稱王稱霸的細節與過程,又害怕子孫們不學好,于是又親自表演了種種作死的教程。

    就差沒有手把手的教了。

    雖然,偶有‘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的感嘆,但只要能吸取歷史教訓,規避前人所犯的錯誤,哪怕是中庸之主,也可以中興國家。

    天子自是立刻就明白了張越的意思。

    相比較曲沃代翼延綿六十七年,數代人的較量。

    如今匈奴這不過十余年的恩怨情仇,不足一提。

    但……

    現在,小宗卻已經有了克大宗的勢頭。

    你問大宗會不會答應?

    必然不會!

    特別是那些與狐鹿姑走的密切的貴族們,怕是沒有一個人會同意並期待這位日逐王入主單于庭。

    假如先賢憚強行登基,恐怕內戰立刻就要爆發!

    故而,先賢憚必須先拿出成績來折服其內部的那些不服的家伙。

    春秋時期,諸侯欲霸,要做什麼?

    恆公尊王攘夷之後,基本上歷代霸主都得做個樣子,舉行諸侯盟會,對周天子表示尊崇,然後做做驅逐夷狄的事情。

    匈奴人,大概率也會如此!

    換而言之……

    輪台在先賢憚眼里,恐怕就不止是一個城市了。

    它已經上升到了正治高度,是其能否順利即位的關鍵!

    為了單于寶座,恐怕先賢憚沒有什麼不敢犧牲的!

    醒悟到這一點,天子的臉色,剎那間就變了。

    若匈奴人不惜代價,不惜犧牲,拿人命日夜不停的攻擊輪台,以輪台的城牆結構,恐怕撐不了多久的!

    畢竟,輪台城只是一個孤懸在外的飛地,一個漢軍安插在西域腹地的釘子。

    雖然經營了十余年,但終究只是一個飛地。

    在戰略地位上,遠不如居延、玉門、陽關,甚至比不上樓蘭。

    在過去,輪台是可以放棄的。

    所以,其城牆並沒有采用居延城的黃膠土夯土法,更別提像長安、太原這樣的磚石結構了。

    它只是一個簡單的夯土建築,用的是版築法。

    城牆也不算很高,匈奴人只要舍得死人,拿人命來填,死個一兩萬人,尸體就可以堆磊到一定高度了。

    況且,匈奴也並不是完全不懂攻堅。

    歷史上,他們曾多次攻陷漢軍要塞。

    而且是經營百余年的要塞!

    雁門、太原、磐石都曾陷落過。

    “立刻去叫尚書令來……”天子馬上就道,話音未落他就改口道︰“不,馬上派人去通知少府卿,現在立刻派輕騎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晝夜不休,趕往玉門,通知貳師將軍,立刻援救輪台!”

    現在整個棋局的關鍵,就在輪台了。

    輪台的得失,關乎勝負。

    若李廣利不馬上去救,可能來不及了。

    馬上就有著宦官領命而去,天子卻是冷靜下來,看著張越,道︰“即使如此,朕恐怕也來不及了……”

    從長安至玉門關,少說也有數千里,過去,軍報從玉門傳到長安,最快的速度也花了五天。

    一般情況下,這個速度需要八天。

    八天……

    八天後,恐怕就算李廣利立刻出發,輪台那邊也來不及了。

    而若輪台一失,李廣利的部署,就將成為漢軍的一個大坑!

    居延、玉門、陽關,三路大軍分成六路並進,任意一路都有可能落入匈奴人的陷阱!

    想到這里,天子就看著自己面前的張越,想了良久,終于問道︰“卿可願去河西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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