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嘎吱嘎吱的行走在黑暗中的長安街道。
四周一片寂靜,只能听到護衛的騎兵的馬蹄聲噠噠噠的踩過青石地板的聲音。
張越坐在馬車中,低頭看著那位金家的小娘。
“你叫少夫?”
“唯!”少女連忙盈盈起身,看上去似乎很緊張的樣子︰“妾身閨名少夫……”
“讀過書嗎?”張越低聲問道。
“回稟郎君,家父生前,曾教妾身學過《詩經》……”少女的小手,悄悄的抓緊了裙角,內心的緊張似乎達到了極點。
沒辦法,長安城中誰不知道,張蚩尤的威名?
而作為一個受過教育的女性,金少夫當然深知,自己的角色和地位。
自她跨出叔父家門,上了這個男子的馬車那一刻開始,她的命運就已經不由自己掌握。
而全系于眼前這個男人身上。
對方的喜怒哀樂,甚至決定自身的喜怒哀樂。
在這一刻,金少夫的內心中,甚至出現了少姜公主的故事。
少姜是春秋時期,齊景公的幼女,國色天香,美艷萬分。
但,齊景公為了拍當時的霸主,晉平公的馬屁,而將少姜送去晉國。
結果,少姜四月到晉,七月暴卒。
而齊景公,連屁都不敢放一個,聞訊甚至立刻就派晏子,再送了一個公主給晉平公,生怕因此惹怒了對方,給齊國招來禍患!
如今,眼前的男人,雖非晉平公,她叔父也不是齊景公。
然而,她的內心依然忐忑與恐懼。
“《詩經》啊……”張越卻是不知道這些,他沉吟片刻後問道︰“讀的是哪家詩?”
金少夫似乎有些羞于啟口,猶豫良久才道︰“楚詩……”
“哦……”張越贊賞的點點頭︰“很不錯了……”
“三家詩言事,毛詩言志,獨楚詩言天下!”
“只是有些失之偏頗,文人習氣太厚,少夫女子讀之,倒也算是恰當!”
當今天下,詩經學派,一分為五。
除了後來的霸主毛詩學派以及現在的霸主齊、魯、韓三家詩外,還有一個往昔的霸主,現在已經衰落的楚詩學派。
楚詩學派,算是儒門現在最特立獨行的學派之一了。
其與思孟學派,堪稱儒家內部的兩個極端。
思孟學派,號稱是孟子嫡系,傳續的是孟子的精髓。
楚詩學派,則源于楚元王父子,號稱荀子真傳。
而思孟學派是儒家內部最極端的原教旨諸夏民族主義者,他們高舉孟子的神主牌,高呼‘吾聞用夏變夷者,未聞用夷變夏者’。
在他們眼里,四夷已經完全失去了身為‘人’的一切權利。
而楚詩學派,則是‘有教無類’的代表。
鼎盛時期,在楚元王父子支持下,這個學派的學者,曾遍布天下,甚至深入交趾、日南和西南夷地區,傳播儒學。
在張越看來,無論是思孟學派還是楚詩學派,都太極端了。
一個是極右,一個是極左。
幸好,現在掌權的不是這兩個之一,不然漢室麻煩就大了。
但存在即合理,漢室也確實需要多種聲音。
所以,張越也懶得去管他們。
金少夫听著張越的評價,盈盈一拜,道︰“郎君說的是……”
然而心里,卻未必服氣。
說話間,馬車便到了張府門口,停了下來。
張越掀開車簾,伸出手來,握住金少夫的柔夷,很有紳士風度的道︰“少夫,到家了……”
金少夫聞言,小臉微微羞澀了一下。
但她這種大家族出生的女子,早就接受過了良好的教育,沒有過多羞澀就提起裙子,悄悄用力抓緊張越的大手,跟著走下了馬車。
張越牽著這個小姑娘的手,感覺柔若無物,光滑無比,宛如握上了一方溫玉。
“萬惡的封建社會呢!”張越在心里搖了搖頭,幸好,他已經不再是被統治階級了。
不然的話……
這時,府邸內,听到聲響的田禾兄弟,立刻將大門打開,然後迎上前來,拜道︰“恭迎主公回府……”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一個陌生的少女被主公牽著,頗為詫異的看了看。
“此乃少夫……”張越微微用力,將金少夫帶上前來,對他們介紹道︰“爾等的主母,將來我不在長安,這府中事務,爾等皆當听少夫安排……”
“諾!”田禾兄弟連忙頓首,然後對金少夫拜道︰“小人田禾「田水」見過主母……”
金少夫听著,內心宛如吃了蜜糖一樣,她回頭對兩個跟在身後的婢女吩咐道︰“賞!”
立刻便有人拿著早就準備好的禮品,賞賜給田禾兄弟。
張越看在眼里,微微點頭,便牽著金少夫的手,走進府邸。
田禾兄弟連忙帶人上去,幫著金少夫的婢女、僕人,搬運東西。
很快他們就抬著大大小小的箱子,跟了上來。
張越帶著金少夫,徑直走到自己的臥室前,然後才回頭對這個少女道︰“往後,這里就是少夫的家了!”
“唯!”金少夫盈盈一拜,然後解下自己一直蒙在臉上的面巾,眨著眼楮,打量著這個全新的環境與全新的家庭。
這也令張越第一次窺見了她的容貌。
確實很漂亮!
眼前的少女,約莫十七八歲的樣子,在這個西元前屬于絕對的大齡未婚女性了。
漢律規定的法定結婚年紀,女性為十四歲,且國家規定,超過十六歲還不嫁人的女性,算賦以五倍征收。
若到了十八歲甚至二十歲還沒有嫁人,則可能面臨官府的強制分配!
故而,西元前的女子,都很早熟。
像是金少夫,就已經發育的很成熟了。
身材雖然縴細,但該大的地方,沒有一個小的。
幾乎可以稱得上肩若削成,腰如約素。
一雙丹鳳眼中,湛藍色的眼眸宛如秋水,娥娥雲鬢,青絲垂在耳畔,延頸秀項,皓質呈露,令人嘆為觀止。
可愛的鼻翼下,一張櫻桃小嘴,因好奇而微張,露出鮮嫩純紅的內里,確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兒。
而且,靠近細細聞之,還能聞到一股帶著少女清香的味道。
令人不由自主的生出清純可愛的想法。
與之相比,後世的奶茶妹妹,大約也不過如此。
“看來,我大約要臉盲了……”張越輕聲一笑,想起了那個梗。
“郎君說什麼”金少夫有些不太明白。
張越哈哈一笑,輕輕摟住這個少女的身體,道︰“一位名人曾經說過︰吾不識妻美,概因吾臉盲而已……”
……………………………………
翌日,清晨,陽光從窗台之中落到臥室的地板上。
張越睜開眼楮,低頭看著宛如公主般,蜷縮在自己懷里的少女。
微微的在對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深深一嗅,如蘭似麝的香氣瞬間充斥心扉。
張越看著她,忽然笑了起來︰“果然溫柔鄉是英雄冢!”
自步入政壇,他已經很久沒有睡到這麼晚了。
但……
男人,不就是天生如此嗎?
縱然孔子也說︰食色性也。
但,男孩和男人的區別是,男人知道什麼時候要工作,什麼時候該享樂,而男孩則分不清。
張越輕輕的走下床榻,兩個一直侍立在一旁的婢女立刻拿著張越的衣服,迎上前來,為他穿戴。
張越見狀,微微搖頭,接過衣物自己穿了起來。
他不是很習慣別人給自己穿衣服,那會讓他產生一種懶惰感,而懶惰是男人最大的原罪!
穿戴整齊後,張越輕輕走出房門,對留在房中的兩個婢女吩咐︰“爾等仔細伺候,讓少夫多睡些時候……”
昨夜確實是一個有些稍微放縱的夜晚。
年輕力裝的身體和久不知肉滋味的心理,雙重作用下,張越甚至稍微有些粗魯了。
還好,類似金少夫這樣的大家族女性,早就學習過如何取悅和適應男人,加上張越還算體貼,所以倒也不算過分。
張越才出門不久,金少夫就悄悄的睜開了眼楮。
兩個婢女立刻捧著一件絲綢常衣上前,為她披上。
“恭喜小娘,初做新婦!”一個一直守候在門口的,年長婦女走進來,對著金少夫笑著拜道︰“願小娘昨日得孕,誕下子嗣,延綿張氏香火!”
金少夫听著,小臉微微羞紅,道︰“多謝王姨美言!”
對她來說,現在最大的目標和願望,便是生下子女,最好是兒子。
只有這樣她才能有依靠和地位。
“對了……”金少夫忽然道︰“我听說,夫君父母早亡,長兄因事夭折,全賴長嫂撫養、教育,才能成才!”
“夫君侍嫂極重,即為張氏婦,我也自當前去給長嫂磕頭、奉茶!”
“快快為我準備禮物……”
“諾!”婢女們連忙拜道。
金少夫又道︰“還有,夫君乃是國家重臣,往後必有諸般人物,來府上拜謁,爾等必當切記,不可與外人往來,以免玷污夫君清譽!”
“諾!”
金少夫吩咐完這些事情,才坐起身來,道︰“服侍我沐浴更衣吧!一會,我還需下廚,為夫君做飯!”
不得不說,作為大家族的女性,確實是很厲害。
幾乎不需要怎麼學習,她就已經明白,該如何做事了。
………………………………
張越很快就听說了金少夫在後宅之中的動作。
聞言,他只是微微一笑。
便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面前的事情中。
昨夜他听金日 說了有人想要學習新豐,玩公田抵押貸款的事情後,就將這個事情,列為自己的頭號大事。
今天一起來,就派了田禾去找袁常打听。
算算時間,袁常那邊也該有消息了。
“哼!”張越在心里想著︰“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要玩土地抵押,而且涉及千萬以上資金,必然和長安城里的那幾個權貴和大賈脫不開干系。
而長安城里,現在的權貴與大賈,數來數去就那麼幾家。
他們背後的人,張越也是清清楚楚。
對高層的人來說,誰是誰的白手套這種事情,幾乎是公開的秘密了。
只要知道是哪個在借錢,那麼幕後之人幾乎就是呼之欲出的事情了。
說實話,張越還真的是很好奇——究竟是誰,這麼大膽?
要知道,他可不是過去的他了。
他現在的威名,不敢說能止小兒夜啼,起碼也算是深入人心了吧。
而能到現在,依舊屹立不倒的權貴,不可能有這麼蠢的人吧?
要知道,這是在向他和他的新豐系統開戰啊!
一旦被發現,幾乎就是不死不休的結局!
想當年,張湯和莊青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事情,就鬧到同歸于盡。
而對方,卻明知道是這樣,還敢下場。
只能說勇氣可嘉。
或者說,情商太低!
很快,田禾就回來了。
跟著他一起回來的,還有袁常。
“老師!”袁常看到張越,首先就表示了恭喜︰“听說老師新得佳人,弟子誠為老師賀之!”
說著便遞上了禮物——一個被裝在了楠木匣子里的幾套銀飾。
白銀在現在的漢室的價值,可比黃金高多了。
因為現在中國幾乎不產白銀,相反,有大量黃金儲備。
故而,白銀比黃金更珍貴、更稀有。
事實上,在明朝中期,西班牙白銀大量輸入前,中國的銀價一直高于黃金價格。
張越卻只是掃了掃匣子里的禮物,就讓田禾收下,去送給金少夫。
“先不說這個……”張越讓袁常坐下來,然後問道︰“汝可打探清楚了,到底是誰在這其中搞鬼?”
袁常聞言,先看了看四周,然後湊到張越面前,低聲道︰“老師,弟子已經打探了明白了,應該是東市的王家和戚里的趙家……”
“王家……趙家……”張越玩味的笑了一聲。
長安城姓王的商人很多,姓趙的外戚也不少。
但能讓袁常如此小心,而且還有底氣做這種事情的人卻很少很少。
張越幾乎是下意識的就知道了自己的敵人是誰?
“難怪呢……”張越低低笑著︰“有這樣的底氣,原來如此啊!”
趙家當然不必說,這斗城里,姓趙的外戚,還敢和他對台的,只有一個家族——鉤弋夫人的外家!
至于王家……
張越冷笑著,道︰“過氣的外戚,也敢騎在現任的寵臣頭上拉翔?”
“真是稀奇!”(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