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門閥

第三百三十七節 君前對奏(1)

類別︰ 作者︰要離刺荊軻 本章︰第三百三十七節 君前對奏(1)

    順著台階,張越在一個宦官引領下,一路攀爬,直上玉堂。正好看到了上官桀緩緩的從玉堂內趨步退出。

    “上官兄……”張越笑著上前,對上官桀拱手拜道︰“多日不見,別來無恙!”

    上官桀回過頭來,看到是張越,一張臉立刻就堆滿了笑容︰“托張侍中的福,愚兄一切安好……”

    這宮里面,他大概是對張越最感激的人了。

    能不感激嗎?

    這個侍中官一來,就幫他清除了兩個最大的競爭對手——馬通兄弟。

    自己更是離了長安,去了新豐。

    如今,他是唯一的隨駕侍中官,雖然可能地位不如眼前這個年輕人,但權勢和權力,卻要比對方高。

    旁的不說,外朝大臣們想要覲見天子,不多得找他‘意思意思’。

    而天下郡國兩千石們,更是紛紛巴結。

    現在,他家里的子佷,都因此飛黃騰達。

    就在前不久,他的一個表佷,都已經升官為天水某縣縣尉了。

    上官家族,在隴西地區正冉冉升起,成為新一代的耀眼明星。

    是故,他現在可是得意的很,尾巴都已經快翹到天上去了。

    也就是在張越面前,他還會露出笑臉。

    若是其他人……

    呵呵呵……

    “陛下如今可在玉堂?”寒暄完畢,張越就問道。

    “陛下剛剛吃了雜糧粥,活動一下,現在正在由太醫按摩……”上官桀聞言,低頭欽佩的道︰“還是張侍中懂陛下啊,這養生之法一獻,陛下試用數日,龍顏大悅,如今每日都按照侍中所說的方法,早晚鍛煉,多吃清淡、粗糧……”

    張越听著,只是笑了笑,謙虛的道︰“此乃陛下神靈自用,下官安敢居功……”

    張越可以這麼說,上官桀可不敢這麼看。

    尤其是張越獻的法子還真有用!

    天子這些日子堅持下來,身體還真的漸漸恢復了些元氣。

    每天都是早睡早起,精神也越發的抖索起來,前不久甚至還召集了李廣利等大將,召開了一次御前軍事會議,商議了西域和匈奴的事情,連續四個時辰听取將軍列侯的建議,中途連一次哈欠和睡意都沒有。

    讓朝野上下都震驚不已。

    許多列侯勛臣,紛紛打听,爭相想要得到那份‘養生秘笈’。

    不過,天子把的很緊,到現在連一個字也沒有傳出去。

    正因為如此,那些老臣們反而更是趨之若虞,找著各種借口入宮來套近乎,就想著討天子歡喜,賞賜一點養生之法。

    正因為知道這個事情,所以,上官桀根本不敢在張越面前拿大。

    這可是一個懂養生的天子近臣!

    且是經過天子認證的養生專家!

    這漢家朝野,年邁的元老大臣們,可都眼巴巴的看著他,想要從他身上得到養生之法,好讓自己也能延年益壽,活到八十、九十甚至一百歲!

    這樣的人,誰敢得罪?

    “張侍中太謙虛了……”上官桀低頭說道︰“陛下這些日子,可是時常稱贊侍中,說侍中︰忠孝兩全,文武全能,為人臣楷模呢!”

    張越听著上官桀的吹捧,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上官桀這個人,別看他現在似乎只是一個阿諛奉承的小人、馬屁精。

    但是……

    昭宣中興的軍功章里,有他的一半!

    盡管史書上,對他後來秉政的所作所為不置一詞。

    但也記錄了,當霍光有事外出或者休沐時,朝政實際上是由他處理的事情。

    更緊要的是,他和霍光一樣都是鷹派。

    昭帝早期和中期的多數軍事行動,都是他和霍光制定的。

    只是因為是失敗者,所以,所有的一切都被抹掉了。

    所以說啊,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誰能知道,在如今這個時間點上,霍光是外人眼里‘不學無術’的中庸官僚,而上官桀只是一個‘阿諛奉承,以為幸進’的小人。

    但就是這兩個人,締造了昭宣中興,在李廣利大軍全軍覆沒後,重建了一支更強大、更精銳、更可怕的漢軍!

    于是,一掃宇內,制霸六合,在中國歷史上實現了第一次雄霸東亞的偉業。

    當然,讓張越更感興趣的是……

    “對了……”張越忽然笑著輕聲問道︰“小弟听說,近來太子舍人李禹想要求為侍中,上官兄可曾有耳聞?”

    上官桀的臉色忽然怔住,看著張越一臉嚴肅,然後就又換上一副笑臉,道︰“愚兄不過是隴西養馬的馬夫出身,如何敢攀附大名鼎鼎的李氏呢?”

    隴西李氏,曾經是隴西將門的驕傲。

    但是,李禹在李陵宗族被誅後,連李陵族人的尸骨都不敢去收容安葬,令整個隴西將門輕視。

    其後李禹又跟著谷梁學派鼓噪和平,更是刺激了無數主戰派。

    如今在隴西,沒有人再敢說自己和李禹是朋友這種話。

    那是會被人瞧不起的。

    只是……

    上官桀的話和他的那個神情,卻分明出賣了他。

    張越知道,這個家伙恐怕不止知道,還深深的參與其中了。

    說不定,還可能已經拿了李禹的錢了……

    這並不難理解。

    這就像當今世界的那些儒門的鴻儒們,別看他們天天唾棄商賈,痛罵商人為富不仁,嚷嚷著要殺光商人。

    但誰私底下沒有幾個商人朋友甚至知己呢?

    畢竟,你可以不喜歡某人,但沒辦法討厭他的黃金啊!

    所以,張越也只是意味深長的笑了一聲,在心里面有了底了。

    李禹看樣子,真的是想當這個侍中了!

    他想做這個侍中,估計已經都要發瘋了。

    “听說李禹這些年來,靠著太子的關系,收了無數好處啊……”張越舔了舔嘴唇。

    李禹可是長安城里出了名的‘貪財好利’,據說假如有人想要求太子辦事,最好的辦法就是重金賄賂李禹,那麼事情就沒有辦不成的。

    這麼大一頭肥羊就在眼前,可惜,他卻沒有辦法在這頭肥羊身上宰一刀!

    真是……

    這有點像後世的中國軍火商們看三哥的感覺。

    雖然哈喇子早已經流了一地,但卻也只能流哈喇子。

    “其實……”張越看了看博望苑的方向,在心里說︰“我也是可以嘗試賄賂賄賂的嘛……”

    反正,李禹是不可能成功的。

    因為,有霍光存在,他再掙扎也是徒勞。

    所以這個錢,不拿白不拿啊!

    此刻,張越有種想要馬上去找李禹,告訴他——集齊所有侍中官的推薦,一定可以召喚神龍的沖動。

    …………………………

    和上官桀打了照面,張越就抬腳跨入玉堂的建築範圍之內,推開殿堂之門,就走了進去。

    他是侍中,是天子近臣,連皇宮里的後妃宮闕也可以百無禁忌的出入。

    所以不需要和外朝大臣一樣,還得在門口等候傳召。

    進了殿中,張越就看到了,在殿內的一個木榻上,天子正閉著眼楮,極為享受的接受一個似乎是太醫的按摩。

    這種穴道按摩的力度和方法,張越已經畫了個圖,留在宮里,甚至還寫了許多要點和注意點。

    皆是他曾經伺候的領導們曾經用過的方案,在舒緩神經和促進血液循環方面,最是有效。

    “臣張子重,覲見陛下,吾皇萬壽無疆!”張越走到天子面前,微微恭身行禮。

    “張卿來了啊……”天子微微睜開眼楮,露出笑意,吩咐道︰“賜座!”

    立刻就有著宦官,搬來一個坐席,讓張越坐到天子的榻前,方便他們君臣可以就近交流。

    這是天子特地給張越的特權。

    自從當年汲黯離開長安後,張越算是第二個有資格這麼接近天子的大臣了。

    雖然可能還做不到,連天子在如廁時,都可以跑進去勸諫的地步。

    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這也算是張越獻了養生術後的賞賜。

    張越卻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坐到天子面前,俯首道︰“陛下,臣是來述職的!”

    “哦……”天子只是躺著,沒有說話。

    “公考已經結束,按照陛下的命令,臣循制安排了諸位士子,進入各機構……”

    “此外,臣還打算和大司農聯手,做一點改革,在新豐建立一個工商署……”

    張越將他在新豐的工作成績和各種事情,一一報告,說的很慢,足以讓這位陛下都能听清楚,並且知道新豐的事情,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做到什麼地步了?

    這對于張越來說,沒有任何難度。

    甚至是他最拿手的。

    匯報工作嘛,他在今天之前,曾經向無數領導匯報過N次了。

    甚至在小學的時候,就已經學會和掌握了這一技能。

    所以,他無比熟悉這其中的竅門,更清楚該怎樣向上級介紹自己的成就和面臨的問題,而不至于引起上級的反感或者不悅。

    這是一個公務員成功的必備技能。

    天子听著,果然漸漸的露出笑容,等張越說完,才道︰“卿安排的都不錯,新豐事情有卿在,朕就放心了!”

    至于張越在新豐要和大司農玩改革的事情?

    他是樂見其成的。

    漢室是一個處在變革中的社會,改革是漢室王朝的使命,甚至可以說是天命所在。

    尤其是對于當今這位陛下來說。

    改革或者說革新,就是貫穿他的整個統治生涯,始終不絕于耳的主題。

    他最喜歡和最在乎的,也是革新。

    只是……

    他忽然坐起來,看著張越,問道︰“朕听說,卿近日得董越贊賞,董越欲代其父,收卿為董子之徒?有這個事情嗎?”

    張越听了,立刻頓首道︰“這正是臣此番入宮要向陛下匯報之事!”

    若在穿越之初,張越可能還不會有這個認知。

    但當他漸漸融入這個世界,特別是在固化和回溯了大量公羊學派的思想主張之後。

    他已經明白了——學術和君權,是缺一不可,是相輔相成,是無法割離的兩個事物。

    尤其是在漢室這樣的制度下,在如今這個時間點上。

    他進入董仲舒門下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他或者公羊學派的事情。

    這個事情,甚至可能關乎未來天下。

    張越對此有深刻而清楚的認知。

    就像現在,天子問這個事情,其實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問他︰卿覺得公羊學派未來要往哪里走?

    更直接一點,其實就是在問︰公羊學派打算跟朕走,還是跟董仲舒走?

    這個問題很要命!

    為什麼?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首先要解答,什麼是公羊學派?公羊學派有什麼主張?公羊學派是怎麼在歷史之中,成功上位,又是為什麼衰落下去?

    張越現在對此,已經有了足夠清晰而深刻的認知。

    腦海之中,那一本本被牢記的公羊學派的論述,此刻都在心里浮現著。

    那些文字,就像一顆顆釘子,釘在他心中。

    只是隨便看了看,他就明白,假如不做改變和變革,公羊學派遲早會被君王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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