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建章宮的瑰寶。
其實,它真正的名字,應該叫泰液池,是當今天子為了圓他的修仙長生之夢而作的一個人工池。
作為一個人工湖,太液池規模龐大,池長數里,寬達兩三里。
湖中建有仿照傳說中的海外仙山蓬萊、方丈、瀛洲、壺粱等假山。
又起漸台為觀光台,在太液池作神仙台。
神仙台上有銅仙人,仙人高數丈,掌托銅盤玉杯。
當今天子就時常以仙人掌托的銅盤玉杯之的露水合著碎屑吞服,以求長生。
只不過,堅持了十幾年,長生沒得,倒是人老了,記憶力也開始大大減退。
這讓他可真是失望不已。
“朕為何就不能如黃帝一般,長生久視,登天為仙?”他站在蓬萊閣的閣樓上,望著這個他花費了無數精力打造而出的,專門為了接應仙人駕臨的太液池。
太液池不過佔地數里而已,但造價卻超過了上林苑的昆明池。
而後者規模是太液池的十倍!
“難道仙人就不懂朕的苦心?”他長嘆著。
劉氏向來有修仙的傳統。
除了高帝劉邦,因為起于草莽,所以性格開朗、豁達,早已看淡生死,不求長生外。
自太宗開始,代代都有帝王尋求不死藥。
太宗一代明君,尚且在見賈誼時,不問蒼生問鬼神。又鬧出了新平恆一案,導致名相張蒼去位,國家動蕩數年之久。
便是先帝,晚年纏綿病榻,也沒少找方士神棍。
沒有辦法,對于帝王來說,要什麼有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這麼好的日子,這麼舒服的生活,誰不希望一直享受下去呢?
不過,當今這位比較奇葩。
別的君王,都是四五十歲以後才開始求仙。
他是二三十歲就開始求仙了。
先是李少君,然後又是欒大樂成粉墨登場。
最後連南越的巫師,北邊匈奴的薩滿,也請到宮里,咨詢一下長生登仙成神之事。
天下方士術士,由此過了幾十年好日子。
只是,最近幾年來,被騙了太多次後,這位天子已經不像最初那麼好騙了。
方士術士們騙局被揭露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砍下的腦袋,加起來,都快可以堆滿這蓬萊閣的閣樓了。
所以,術士們才稍微消停了一些,也沒有什麼人再敢吹什麼自己老師是什麼安期生、河上公了。
正唏噓著神仙們的絕情冷漠。
一個宦官悄悄走到他面前,拜道︰“陛下,秀才張毅奉詔覲見……”
“哦……”他回過神來,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吩咐道︰“將他帶到這里來見朕吧……”
求仙不成的皇帝,最近幾年,開始努力的去思考身後事了。
他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幾年了。
只是,太子不成器啊!
讓他無法放心的將國家交給他。
但卻又不想廢掉!
這畢竟是他的愛子,曾經最喜歡的兒子。
又是他的長平侯和冠軍侯生前力保的儲君。
加之太子為儲幾十年,早已羽翼豐滿,若要廢掉,恐怕少不得大動干戈,要殺一個血流成河。
不把衛家、公孫家和李家全部連根拔起來,太子廢了,新君即位也要有禍事。
況且……
廢了太子,立誰啊?
昌邑王嗎?若是早十年,他或許還會動心,但現在……
昌邑王劉 的身體,比他還差勁,說不定可能先他而去。
還是燕王?選他還不如讓太子繼續坐在儲君之位上呢!
至少太子是真仁厚,而燕王旦則是表里不一,為人陰柔。
要不,當年封他為燕王時,也不會特地教訓他︰士非教不得征,王其戒之!
就是怕這貨,在燕國亂來!
想到這里,他就有些頭疼了。
“願上蒼再給朕十載時間……”他悠悠嘆著︰“再有十年,朕就能北服匈奴,讓單于俯首……”
“再有十年,長孫或許能成事……”
他現在也只能寄希望自己的長孫能夠懂事些,能夠聰明點。
這樣就算太子將來有所行差踏差,長孫即位也能彌補回來。
而長孫要成事,就離不開小留候的輔佐啊!
這樣想著,他心里面對公孫氏的怨懟就更大了。
在他眼里,要不是公孫賀教孫無方,自己的留候也就不會有這樣的變故了。
幸好,小留候沒事!
不然……
“朕非得殺了公孫賀全家不可!”他在心里面咬著牙齒。
即使如此,公孫賀家族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至少,那個公孫柔,劉徹是不想再見到這個人了!
雖然他心里面明白,給小留候下毒的,絕對不是公孫家族!
但這有什麼關系呢?
要不是公孫柔那個蠢貨,小留候會深陷險地嗎?
所以,他該死!
周圍左近的宦官,卻都被他臉色的變幻,而嚇得半死。
這兩天,這位帝王的心情,糟糕透頂。
連帶宦官們也遭池魚之殃。
就在昨天,侍者楊武不過是給天子梳頭時稍微不小心,斷了幾根頭發,就被責罰去永巷掃地去了。
天知道,這個曾經深得天子信任的宦官,還有沒有機會回來?
此時此刻,所有的宦官,都在心里祈禱著︰“張子重你快點來吧……”
那人來了,或許天子的心情能變好一些。
…………………………
跟著郭穰,張越穿行在太液池復雜的回廊之中。
一路上,無數宦官、侍從,都用著好奇而多疑的神色觀察著他、打量著他。
很顯然,自己的名字,應該是廣為人知了。
郭穰將張越帶到一個閣樓前,轉身對他道︰“秀才,此地就是蓬萊閣了,請稍候片刻,容我去通稟……”
張越點點頭,道︰“明公旦去……”
郭穰剛走不久,就有一個宦官帶著七八個人,從遠處走來。
這些人見了張越,紛紛側目相對。
張越連忙向這些人拱手作揖問好,拜道︰“晚輩後學,南陵張子重見過諸位明公……”
這些人聞言,紛紛回禮,只是都有些矜持,並沒有來與張越說話,而是跟著那個宦官,快步走進蓬萊閣之內。
但人群之中,張越看到了一個熟人。
那位在渡口,將棕馬‘細君’贈與他的金賞。
金賞也明顯看到了張越,友好的回以一笑,然後跟著前面的大人物們快步走進閣樓。
至此,張越終于確認和確定了,那日在渡口的老人的身份。
心中最後一絲擔憂消失無蹤。
哥的靠山是皇帝!
誰敢與哥爭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