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光太過明顯,問的薛陸滿臉通紅,然後既這些天來又一次覺得自己以前有些混賬,沒考出童生或秀才是件很丟臉的事來。
薛陸有些不敢看小二,低垂著頭,臉紅的快要滴出血來,恨不能現在立馬鑽到洞里去。
幾人在此說話,原本安靜的書鋪也有人循聲看了過來,常如歡斂下嘴角的笑意,對小二道︰“剛才小二哥只說寫了字讓你們掌櫃的看過就,現在怎的又問功名?難不成考不上童生和秀才,就不能到書鋪來抄書?”
小二不耐煩,“我可沒這麼說。”
常如歡寸步不讓,“既然沒這麼說那麼便取紙筆過來,或者找你們掌櫃的出來,我和你們掌櫃的談。這麼大的書鋪,我不覺得掌櫃的會和你一般狗眼看人低!”
她後面幾個字加重了口音,讓小二頓時火大︰“你這婆娘怎麼罵人呢?”
常如歡抬起眼皮冷笑︰“你都敢以貌取人我為何不敢罵你?而且我罵錯了嗎?”
“你、你、你這鄉野潑婦。”小二氣紅了眼,聲音也大了起來,伸手指著常如歡罵道。
薛陸本很慌張,可忽然听小二罵他媳婦,頓時不干了,他蹭的站到常如歡跟前,將她擋在後面,對小二道︰“你再罵我媳婦,小心我打你。”
“切,還讀書人呢,居然和鄉野村婦一般要打人。”
“就是,真丟讀書人的臉。”
“也不能這麼說,這位小娘子說的也不錯,的確是小二以貌取人了。”
幾人還在爭論,那邊幾個書生打扮的人則討論了起來。
那小二畢竟長時間在縣城混的,仗著掌櫃的和他親戚關系好,自然不將這落魄的夫妻看在眼里,見剛才還畏畏縮縮的薛陸站出來了還想打他,頓時不屑道︰“我這好說你們還不听,給臉不要臉,非得我找人把你們轟出去嗎?”
常如歡從薛陸後面出來,站在一旁,“上門是客,你們書鋪就是這麼對待客人的嗎?”
“你們也是客?簡直是笑話!你們買的起書嗎?窮酸!”小二得意的道。
“你說誰是窮酸?”
一個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小二得意的笑臉頓時僵住,然後狗腿的迎上去,“喲,掌櫃的,您回來了。這倆人來書鋪鬧事,我正想趕他們出去呢。”
這人正是書鋪的掌櫃李掌櫃,這幾日他去了瑯琊郡一趟,沒想到回來卻听到自己書鋪的小二仗勢欺人的一幕。
李掌櫃的三十多歲,留著兩撇小胡子,笑起來看著很和氣,他進門先是沖常如歡和薛陸拱拱手,然後板起臉來對小二道︰“你去賬房那里結算工錢吧,明日不用來了。”
小二一愣,當即嚇得跪倒在地,“掌櫃的,好好的為什麼”
看他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李掌櫃搖搖頭,嘆了聲氣道︰“你走吧。”然後又笑著對常如歡道,“這位娘子是要找抄書的活計?可否寫幾個字給在下看看?”
常如歡笑道︰“自然可以。”
李掌櫃的點頭然後進了里面然後親自端了紙筆過來,放到桌案上,道︰“請。”
常如歡客氣的點頭,然後上前拿起筆寫起三字經來。
李掌櫃的一愣,先是錯愕的看了一眼薛陸又看向常如歡,不由得失笑。他還以為這娘子是為自家夫君找抄書的活計,卻不想卻是給自己找活計。
他看向常如歡,卻驚訝的發現這年紀不大的小娘子拿筆的姿勢很是老練,等她的筆落下,寫下幾個字,李掌櫃的表情有些微妙。
而薛陸站在一旁,看著常如歡認認真真寫字的模樣,心里復雜極了。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這媳婦學問比自己好,字寫的也不錯,可現在看著她仔細認真寫出來的字他又覺得很不是滋味。他是個男人,是常如歡的夫君,可在學問上比不上媳婦,寫字上也比不上媳婦,似乎他真的很差勁。
薛陸有了羞恥感,看著李掌櫃贊賞的點頭,這種感覺更加強烈。
常如歡字不如其人,她長相貌美,但寫出來的字卻不似女子所書,倒像是男人寫出來的。
李掌櫃贊賞的點頭︰“好字,小娘子的字倒是大氣,若不是看著你親筆寫出來,估計我都以為是男子所寫了。”
書鋪本就安靜,李掌櫃話一出口,幾個看書的書生紛紛看了過來。薛陸見這些人看自己媳婦有些不高興,趕緊擋在常如歡身前,對李掌櫃道︰“掌櫃的若是滿意,可給個價錢。”
常如歡在他身後,听著他略帶不安的話,微微笑了笑,低頭不語,任他去與掌櫃的談論價格。
李掌櫃見多識廣,見他這幅模樣哪里不知他心中所想,心里笑了笑,然後道︰“你娘子字不錯,可以抄四書五經了,這樣,你們先拿幾本回去抄,一本書一兩銀子,如何?”
抄一本書一兩銀子,這可不低了,常如歡驚訝的偏頭看向李掌櫃,只見李掌櫃面上帶笑,“同樣一本書字好些的賣的價格自然也高一些。”
常如歡很滿意,而薛陸也一臉的震驚,他沒想到抄書賺錢這麼容易。
只是抄書紙筆都是用書鋪的,但要支付一定數額的押金,他們手頭雖然有二兩銀子,但還要去買些薛陸日常用的紙筆的。
薛陸犯了難,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說,李掌櫃似乎看出他們的窘迫,主動道︰“這樣,看你們也都是實在人,押金就免了,就當是給你們賠禮了。”
薛陸眼前一亮,再三的感謝了一番,才帶了紙筆和書籍拉著常如歡離開書鋪。
在薛陸與李掌櫃交涉的過程中,常如歡一反常態的沒有參與進去,而是讓薛陸去說去談。
好在薛陸經過這段時間的改變表現的還不錯,和李掌櫃的說話也客客氣氣的,並沒有表現出他今後是要考狀元的這一吊炸天的神態。
這邊夫妻倆一走,李掌櫃的又回了後頭的正屋。正屋里此刻一二十多歲的青年男子正歪坐在貴妃榻上看書,見他進來,眼皮都沒抬,“走了?”
李掌櫃答道︰“走了。”他看了眼書卷氣息濃厚的東家,還是忍不住問道,“東家為何肯給這夫妻如此高的價格?”抄書不管字有多好,其實一本書給個五百文或者六百文已經頂了天了,可他們東家只看了那女子的字便開口給一兩銀子。
男子眼皮抬了抬,“我有錢,閑的行嗎?”
李掌櫃一噎,知道他不願意說便住了嘴。
等李掌櫃的走了,男子還是維持著剛才的姿勢,只是手中的書卻再也沒有翻上一頁。
難道真的是她嗎?
他失笑搖搖頭,怎麼可能呢。
一出書鋪,薛陸就激動的拉著常如歡的手道︰“娘子,你可真能干。”
常如歡好笑,“哪里是我能干,我看夫君才能干呢。”
薛陸听出她話里的揶揄,有些臉紅,低聲道︰“我只是動動嘴皮子罷了,並沒做別的。而且這書還得娘子來抄我都幫不上忙”
說著說著聲音更低了,想他一個大男人還要女人來抄書賺錢,倒有些不沒出息了。可他現在只是農家讀書的窮小子,書讀的還不好,字寫的也不行,又沒有什麼一技之長,離開家估計一文錢都賺不到的。
常如歡捏捏他的手,“怎麼幫不上,可以幫我磨墨啊。”
薛陸眼前一亮,然後腦子里閃過一個詞,“紅袖添香”。
不過咳咳,好像是女子紅袖添香來著。
來來往往的縣城,一對俊男美女站在書鋪旁引來不少人的回頭。薛陸想起剛才書鋪里旁人的圍觀,頓時眉頭又皺了起來,“娘子咱們快些去筆墨鋪子買了紙張和墨早點回去吧。”
常如歡點頭,“好,不過我想回去的時候順便去看看我爹,也不知道他病怎麼樣了。”
薛陸沒有不答應的,“行,正好去找岳父請教幾個問題。”
若是剛回門的時候,他是真的不敢說這話的,但是現在他讀了不少書,學問也漲了不少,應該可以和岳父探討一些問題了。
薛陸心里盤算著,在買了紙張兩人往回走的時候在路上便開始思索有哪些不懂的問題可以請教岳父。
岳父是他娘子的爹,他可得客氣一點,奧對了還有小不點小舅子,上次去的時候似乎不大喜歡他啊。
回常家莊正好遇上鎮上集市,薛陸眼前一亮,對常如歡道︰“去岳父家總該帶些禮品吧,不能空著收手去。前面集市拐角處有賣糕點的,咱們去買點?”
常如歡想到錢氏給她銀子的時候眉頭皺的樣子,搖了搖頭︰“算了,不用買了,去看看就罷了。”
當然她心里也擔心,家里沒了進項,地又租賃了出去,常海生和常如年這些天也不知道如何過來的。
薛陸不答應,執意去買了一些糕點。常如歡阻攔不住,只能任由他買了一些。
出了鎮上,又走了二里路,兩人才到了常家莊。此時正是午後,村里沒什麼人,兩人一路順暢的便到了常家。
常家大門還是老樣子,歪歪斜斜的掛在門框上,隱隱的院子里傳來一陣讀書聲,聲音稚嫩,卻很認真,一听便知道是常如年了。
想到小小的孩子在她出嫁那天倔強的樣子,常如歡的心又心疼又柔軟。
“如年,我來了。”還不等常如歡叫門,就見薛陸推門喊了一嗓子。
常如歡嘆了口氣搖頭跟上,院子里樹蔭下讀書的常如歡循聲看來,瞧見常如歡,頓時眼前一亮,站起來朝屋里叫道︰“爹,姐姐和那廢物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