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歡注意到這些的時候,馬車已經進了梁城。
梁城在天山腳下, 處于京城和弘關之間, 毗鄰汴城, 這里,也是他最初認識秦洛的地方。
秦洛剛一進入梁城, 眼神就陰沉了下來。
任誰都能感覺到她心情的低落,江沅兮觀其容,揣其意, 也就知趣的不曾多言, 只是扭頭警告李文修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一行人尋了一家客棧住了下來。
秦洛粗略的收拾了一下,就帶著沈清歡等人下了樓,在大堂內用膳。
往日里一到用膳的時候,半夏就在一旁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時不時的去挑釁一下沈清歡,而邵言,則會跟林驚蟬說笑, 可是今日……幾乎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
沈清歡因為惦記著天山上的師傅,也有些心不在焉,反倒是鄰桌的李文修活躍了起來,從這里到京城,只剩下兩天的路程, 這一路來,他吃不飽睡不好,每日里還要面對一群冷心冷面的怪物, 又要時刻提防著那些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殺手,實在是受夠了。
想到不久就能重回京城,李文修面上的笑容就止不住了。
這一路上,秦洛選擇的都是最為普通的客棧,里面來來往往的也都是一些尋常老百姓。
後桌四五個人坐在那里談天論地,瞧見秦洛一行人走了進來,也只是扭過頭稍微多看了幾眼就移開了目光,繼續天南海北的聊著,說的正是因果報應一事。
一灰衣男子敲了敲桌面,道︰“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那張家窯的張員外一家的事情,你們可還知道?”
“張元外?你說的可是那前兩日死了兒子的人家?”對面身穿藏藍色長衫的男子接話道。
有人接話道︰“哎呀,這事情我也知道,這一家人可真是奇怪,我沒記錯的話,去年他家死了長媳,小孫子也得重病不醫而亡,怎麼今年又在辦喪事?”
听到這里,江沅兮、邵言豎起了耳朵,半夏和林驚蟬也聞言看了過去,這樣的事情卻是稀奇,天底下有巧合,可若是巧合接二連三的出現,那就未必是巧合了。
秦洛夾了幾筷肉放在碗里,低垂下頭安靜的吃著,時不時地扭過頭跟沈清歡說上幾句話,面上平靜無波,好似全然不曾將那些人的話放在心上。
灰衣男子見不少人都看了過來,心中得意的同時,也就說的越發起勁了,“何止是他們啊,你們可能不知道,幾年前他們家的旁系一個一個的都死光了,還都是病死的,嘖嘖……”
“怎麼會這麼離奇?莫非這當中……”有人說出了其他人心中的疑問,“有人從中作梗,他們都是被人謀殺的?”
“是啊,這若是死了一兩個還好說,可這樣家中人接二連三的死去的,還從未見過這樣奇怪的事情。”
“這也太奇怪了……”
……
眾人紛紛談論了起來,灰衣男子抿了一口茶,也不著急,一直等到旁人催了他好幾次,才開始為大家解惑,“確實有人懷疑過,幾年之前張員外一家曾經報過案,可是怎麼查,都是正常的死亡,尸體上根本沒有任何的破綻,不存在謀殺一說。”
邵言听到這里,耳朵豎得更高了,扭過頭,輕聲詢問道︰“林姑娘,這世上可有一種□□,無聲無味,便是人死了也讓人察覺不出是中了毒?”
“有。”林驚蟬一口咬下一只玲瓏餃,輕聲道︰“但按照他們的說法,是過了一段時間才去驗尸,這就不存在了,再高端的□□,等尸體死亡三天之後,都是會顯示出來的,中毒而亡的身體指甲是會發黑的。”
也就是說,若是驗不出來,就是正常死亡。
灰衣男子為大家解惑道︰“這都是報應啊,你們恐怕不知,這張元外一家,在十年前曾經給他兒子找了一個童養媳,百般虐待,千般凌.辱,最後活生生的被折磨死,那童養媳死的時候在牆上寫了血字,定要他張家人血債血償……自從那童養媳死後,張家就跟見了鬼似的,不僅莊子上出事,莊稼收成不好,就連家中人也是死的死,病的病。”
“哎,莫非真是天理循環不成?”旁人有人感慨道。
“可不是這個理,這人在做,天在看,舉頭三尺有神明,那些做過虧心事,殺過人的人,終究會受到報應的……”說這話的人是一個個子矮小的黑衣男子,眼楮有意無意的瞥了秦洛那一桌。
有人提出質疑︰“會不會是那個童養媳死後不甘,鬼混留在張家,但凡俯身在誰身上,誰就會病死?”
此話一出,正好大堂內飄來一陣冷風。
不少人生生的打了一個激靈,有那膽小的人趕緊叫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這話可不能亂說,若是讓那鬼听到了可不好。”
“張二你就是膽小怕事,那童養媳又不是你折磨死的,她怎麼報仇也報不到你身上啊。”先前那個個子矮小的黑衣男子笑著打趣了一聲,就轉了話題,“你們可知道,進來城西靠近九清溝的竹林鬧鬼一事?”
秦洛吃飯的手一頓,眼中染上了一層陰影,邵言連忙放下筷子,道︰“都是一些八卦閑談,當不得真,三弟走,咱們出去轉轉。”
“我還沒有吃完。”秦洛看這面前的空盤子,睜著眼楮說起了瞎話,“再坐會吧。”
“可是……”
邵言還待說什麼,秦洛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他就不敢再多說什麼了。
另一邊,立刻就有人接話道︰“鬧鬼?鬧什麼鬼?”
“這年頭怎麼成天就有鬧鬼的事情出現?”
“也是我家大舅子說出來的,上回他家的羊丟了,就順著路尋了過去,當時天色已晚,風一吹,竹林里沙沙作響,他也不曾當回事,就繼續往里走著,可是越走越不對勁,那風越來越詭異,將地上的竹葉吹得飛了起來,在空中一團一團的轉著,我那大舅子天生膽子大,也不怕事,以為是要下雨了,就繼續走著。”那黑衣男子聲音壓得很低,說出來的話讓人心一顫,“就在這時,他听到有人在說話。”
周圍的人屏住了呼吸,一個個睜大了眼楮看著他。
“那聲音嘶啞,像是從喉嚨口擠出來一般,在那里歇斯底里的叫著︰還我命來——還我命來——我家大舅子就嚇了一跳,趕緊回頭,可是哪里瞧見人啊,莫說是人,就連個影子都沒有,可是那聲音一直在回蕩著,而且最詭異的是,那聲音還不是同一個人發出的,好多人的聲音混雜在一起,有男有女,大舅嚇傻了,也不管丟失的羊,急急忙忙就跑回了家,跟我說到這事……”
周圍的年輕人听的稀里糊涂,不太能明白其中的含義,有一個年長的人眉頭一皺,詢問了起來,“這位小弟,你說的竹林,可是從這里向南走,遇見西梁橋之後向北拐個道,往前走上一里路瞧見的竹林?”
黑衣男子眼前一亮,“正是那里,正是那里……說來也奇怪,那里明明風景如畫,為何就像是荒野似的,無人靠近呢?听聞那里鬧鬼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唉……這件事情啊,說來話來,你們可曾听說過,咱們的知府柳大人一家七年前差點被滅門一案?”
柳大人……
這三個字驟然入耳,秦洛手中的筷子應聲而斷。
沈清歡抬眸,詫異地看向她,若是他沒有記錯,梁城知府柳大人,這不是她爹嗎?
“這事我知道。”那邊,仍然在討論,有人冷笑一聲,“听說當年下了封口令,誰都不能提,我也是無意中听到我阿爹說起,據說柳大人一家上上下下十三口人都是被他認的干女兒殺死的。”
沈清歡的瞳孔漸漸的放大,下意識的扭頭,卻見秦洛低垂著頭,盯著木桌上的紋理看,面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對面邵言和林驚蟬的面色蒼白了下來。
林驚蟬勉強擠出一絲笑,“相公,我們上樓休息吧,明日還要趕路呢。”
喊了一聲,秦洛沒有任何動靜。
林驚蟬咬了咬唇,又喊了一聲,秦洛身子才一頓,過了半響,緩緩的抬起頭,面上已然是一片淡然之色,她扯唇淺笑了一聲,聲音柔和︰“我不累,你若是困了就先上樓休息。”她說著,看向坐在她旁邊局促不安的半夏,“你也一同上去吧,我待會兒還要出門辦事,怕是陪不了你們了。”
“相公……”林驚蟬喃喃了念了一聲,心中酸楚,也知道秦洛的脾氣,說一不二,她嘆息一聲,“那你好好的,我……我和師妹在這里等你。”
沈清歡扭頭去看,秦洛安靜地坐著,看著對面的女子眼神溫柔,還帶著淺淺的笑意,耐心的勸著她們。
可就是這樣的安靜,讓他心里不安了起來。
他已經有些了解秦洛了,知道這是她壓制著情緒的表現。越是生氣,她就越是安靜;越是悲痛,她反而越是風輕雲淡。
作者有話要說︰ 其中一個故事是根據真實事情改編的,就發生在我老家。有一個人家,多年前是地主,虐待童養媳,童養媳上吊自殺之後,他家後輩,很多都得癌癥死了,超級詭異,我們那邊的人都說這是因果報應,正好跟我的劇情有聯系,就用上了。
我只想說︰人要多做善事,心存善念,不是為了得到什麼,而是在自己回想起來的時候能夠會心一笑,幫助別人,很多時候就是在幫助自己。
小劇場︰
沈清歡︰為什麼所有人都好像知道些什麼,就我一個人不知道?
林驚蟬︰你又不關心相公,自然不知道。
半夏在一旁點頭︰對對,秦洛是我們的相公,不是你的,你趕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