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時辰之後,那離去的侍女在屋外畢恭畢敬地叩了叩門, 低聲問道︰“鐘離姑娘, 我家主子有請。|”等了片刻, 卻不聞回音, 侍女望了望天色, 又敲了敲門, 耐心地問,“鐘離姑娘、鐘離姑娘,您在里面嗎……”
侍女蹙起了眉頭, 手掌已經貼在門上, 正要試探著推開, 不防門被人大力地從內打開,驚了她一跳。
穿戴整齊的鐘離晴不咸不淡地掃了她一眼,眼中的冷然教侍女一愣, 連忙垂首行禮, 歉聲告罪︰“婢子無狀,冒犯了鐘離姑娘, 請姑娘恕罪。”
等了片刻, 直到背脊竄上一股冷意,終于听到鐘離晴淡淡地回答︰“不妨事……走吧, 帶我去見你家主人。”
“是。”察覺到鐘離晴情緒上明顯的變化——不同于進入湯池前的溫文爾雅, 平易近人,此時的她像是一座冷硬的寒玉雕像,不近人情, 更是連氣息都透著一股子冰冷。
侍女不敢多言,更是連呼吸都放輕了。
依舊是那座湖心亭,侍女只將她領到廊下便躬身行禮,快步離開了。
面無表情地轉身看向涼亭,那位岑一姑娘仍是一襲月白裙衫,就連款式也大同小異,可見的確是愛極了這顏色——若不是此刻心中藏著太多疑問,委實沒有心情,鐘離晴許是還會調侃一句……現在,她要費好大勁兒才能控制自己保持明面上的斯文有禮。
“岑北卿岑姑娘,你應該知道我要問什麼,不知你是否願意為我解惑呢?”微微一笑,眼中卻殊無笑意,鐘離晴也不願與她客套,開門見山地問道。
現在的情形,與昨晚差不離——清風習習,夜涼如水,隔著一張石桌相對而坐,佳人如月,茶香沁人,唯一不同的,怕是此刻鐘離晴的心境了。
“想來你也見到冕下了,”岑一,也就是岑北卿目光柔和地望著她,像是不曾感覺到鐘離晴的冷漠似的,伸手替她斟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避開了她湛湛如星的目光,只是側首望向天際,低聲說道,“昨日,我佔了一卦,冕下的星軌偏了原位,卻是紫薇蒙塵,天狗食月之凶兆;那時,又有一顆詭星逼近,而那詭星所指,卻是你的天宮所在……思來想去,竟是只有你能消減冕下的災厄了。”
——詭星作亂,唯死而已。
所以,她也就擅作主張,教侍女引了兩人見面。
本以為照著君墨辭的性子,鐘離晴必死無疑……哪成想,對方竟逃過一劫。
岑北卿本就對她有愧,現下她就這樣活生生地站在自己身前,那自己少不得要也要補償一二。
別說是為她解惑,縱是答應她一個力所能及的要求,也不為過。
岑北卿易卜算卦,窺伺天機,也想過逆天改命之事,卻從未不明不白地害過一人的性命。
“冕下?你是說阿堯……呵,君墨辭?”鐘離晴把玩著茶盞,看了一眼淺碧色的茶水中倒映出的一臉冷漠的自己,眼角似乎還藏著幾分軟弱過後的緋色,心煩意亂地搖亂了茶面,將茶盞擱在石桌上,抬眸去看岑北卿。
“她竟願意告訴你名字,”岑北卿的反應卻出乎意料地大,差點失手打翻了茶,美眸中又多了幾分情緒——深深地望了一眼鐘離晴,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現下我也不敢肯定,讓星軌交匯的你們見面,是福是禍了。”
“……見面?嘖,”鐘離晴嗤笑一聲,想到什麼似的,耳尖卻倏然一紅——听那君墨辭口上說著什麼爐鼎不爐鼎的,看這岑北卿的樣子,卻像是毫不知情——張了張口,終究還是咽下了原先的質問,換了問題,“她究竟是什麼身份?你們緣何都稱她為冕下?她來你府上做什麼?還有,她的傷……又是怎麼回事?”
見岑北卿只顧著自己感嘆,卻像是對她的問題有所避諱,鐘離晴不得不主動逼問,雖然心里也沒有把握對方一定會回答她。
是岑北卿將她救了回來,而且對方的修為也遠遠甚過她,怕是只需要動動手指就能輕易將她滅殺——她不過是在賭,岑北卿留著她還有用;又不如說是,君墨辭不會放任岑北卿對她動手。
哪怕……她曾經不止一次感覺到君墨辭對她的殺意。
但那又如何?
君墨辭就是�u堯,而�u堯,絕不會傷害她。
鐘離晴就是這樣盲目而堅定地相信著……違背她的性子,孤注一擲地相信著。
“鐘離姑娘,想必是這一屆四域大比的優勝者,才加入仙魔域,所以對這一界的事知之甚少吧,”岑北卿淺淺地抿了一口茶,將一塊小木牌遞給她,正是鐘離晴之前得到的龍牙牌,“仙魔域凌駕于五洲四域之上,雖名為一域,實則分為三域——仙域、魔域與極域。
仙域號稱十城,其實是九城一都;八邊城為八大家族的勢力轄地,中圍城所佔最大,乃是散仙及中立勢力的屬地,至于居中的墨都,則是三殿直轄,也是仙域乃至整個仙魔域頂級權力之所在。”
鐘離晴听得認真,在听到八大家族時不由撫了撫指間的戒指,卻是壓下了提問的沖動,耐著性子听岑北卿繼續說道︰“仙域有序,等級森嚴;極域混亂,六界紛爭;魔域荒蕪,不可涉足……即便是得道成仙飛升上來的修士都在這里舉步維艱,更不要說通過四域大比選拔的空有天賦卻實力不足的年輕弟子——這龍牙牌雖能保他們一時,卻不能護他們長久,最後能在這仙魔域扎根的人,未必是最強的,也未必是最有天賦的,但勢必是最能看清形勢的。”
“形勢?”鐘離晴將那枚龍牙牌重又在腰間系好,挑眉一笑,“岑姑娘是指八大家族,亦或者……三殿?”
“八大家族原是上古八姓傳承的八個家族,現在卻有一半是近幾百年才崛起的天道之族,而那消失的四個家族,連帶著她們的屬族也銷聲匿跡了……在這仙魔域,即便是投靠依傍這八大家族,總也有風險,卻算不上什麼極好的去處。”岑北卿煞有介事地說道。
“那麼,依岑姑娘所見,要如何才能在這仙魔域中佔有一席之地呢?”鐘離晴也听出了對方的言下之意,配合地順著她的話問道,心里卻是冷冷一笑。
“想要在這仙魔域中出人頭地,唯一的捷徑自然是去爭那天地英杰榜的排位,”岑北卿素手輕揚,雙方相隔的石桌上便浮現出一串名單來,“榜上的前百位,俱是八大家族竭力拉攏的人才,當然,只有前十位,才能得到三殿的青睞。”
鐘離晴知道——正題來了︰“三殿?還請岑姑娘與我詳說。”
“三殿即絕湮殿,星辰殿,挽闋殿;絕湮殿主封,星辰殿主易,挽闋殿主命,乃三殿之首,殿主墨玉劍君,幾乎無人知曉她的名諱,更少有人見過她的真容,她的修為無法估計,因為與她動過手的人,至今沒有一個能活下來,”岑北卿掃了一眼好似對此漠不關心的鐘離晴,頓了頓才接著道,“按照規矩,所有人都只能稱她一句冕下,普天之下,也只有屈指可數的幾人知道,挽闋殿主名喚——君墨辭。”
“這麼說來,在下還真是不勝榮幸,先是得蒙星辰殿主所救,又知曉了挽闋殿主的名諱,”鐘離晴在心里咬牙切齒地補了一句︰還成了那位冕下的爐鼎,“不知什麼時候有機會一睹絕湮殿主的風采,也不枉在下費勁千辛萬苦來這仙魔域走一遭了!”
——呵,這三殿的殿主,也算是齊活了。
听得鐘離晴這明褒暗貶的譏諷,岑北卿也不惱,擺了擺手道︰“我不過是暫代星辰殿主一職,真正的星辰殿主姓姜,是我的師尊,不過她雲游在外,歸期未定,待她回來,自是要將殿主之位奉還。”
听她提到“姜”姓,鐘離晴本還想打听那挽闋殿主的念頭一轉,立即裝作不經意地笑道︰“姜家?可是上古八姓之一的姜家?我在下界時便听聞姜家有一位姜六郎酷愛豢養靈魚,還特意遣僕從替他培植那離殤草……令師姓姜,莫非就是這姜六郎的長輩?”
“酷愛養魚的姜六郎?你是說姜懷安麼?他是我師尊的佷兒,想不到他愛魚成痴的名聲都傳到下界了。”岑北卿笑著點了點那天地英杰榜,那姜懷安的名字赫然在第十五位。
“第十五位,這姜家不愧是八大家族之一,果真臥虎藏龍——方才岑姑娘說過,要前十位才能加入三殿?看來三殿才是真正難進的地方呢。”兜兜轉轉了好大一圈,終于是將話題又轉了回來。
鐘離晴也意識到岑北卿與她談話的本意便是在這三殿,卻摸不透她屢次三番引自己了解這三殿之事有何深意——雖說,得知君墨辭就是挽闋殿主之後,的確讓鐘離晴對三殿起了興趣,“敢問岑姑娘,除了博得天地英杰榜前十的名頭之外,還有什麼法子能加入挽闋殿,見到那位冕下?”
“挽闋殿只收強者,即便是最低等的殿司也要真仙的修為,就算是天榜前十位,也要看執事答不答應,”岑北卿認真地看著鐘離晴,柔聲建議道,“若是鐘離姑娘有意,星辰殿即刻就能有你的位置。”
——加入星辰殿?
原來這姑娘打得是這個主意麼?
可是自己根本就不會什麼佔卜卦象,那一晚與她胡謅的星象之道也不過是拾人牙慧,若說真才實學,那是半點沒有的。
“執事的不肯答應,那若是挽闋殿主首肯,可能破例收人?”有意無意忽略了她的建言,鐘離晴撫了撫指間的戒指,又蹭了蹭中指,好似指腹上還殘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觸感,心中一蕩,不自覺地問出了口。
“若是冕下發話,自然是金科玉律,莫敢不從。”听鐘離晴這般說,岑北卿眸光一定,細細地打量了她一番,意味深長地笑道,“原來鐘離姑娘與冕下這般投契,可見我的安排倒是恰逢其會了。”
鐘離晴眸光一滯,卻是強忍著蹙眉的沖動,朝她若無其事地頷首一笑︰“不錯,我與冕下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只是,我有一事不解,冕下身患暗疾,傷勢不輕,到底是誰有這麼大的能耐,竟能傷得了她?”
“這世上,能傷得了冕下的人,恐怕只有她自己了,”岑北卿臉色凝重地搖了搖頭,遲疑地看了鐘離晴一眼,見她眼楮一眨不眨地望著自己,好似對答案十分在意的模樣,心里一嘆,還是告訴了她,“幾日前,冕下忽然出關,卻不肯教我們謁見,昨天竟是一聲不吭便驀地駕臨別邸,要我替她卜一卦。”
見鐘離晴全神貫注地听著,不肯錯過絲毫細節的樣子,沒來由得,岑北卿竟覺得心里一軟,因而也不再隱瞞,低聲說道︰“冕下她,是為了封印她的分神才受了反噬,神魂俱傷,修為大退,竟是要借我這里的蘊生池調養。不過,我看她離開時的神色卻好了許多……”
——封印分神?
緣何要封印?
鐘離晴心頭一緊,忍不住攢緊了指尖……難道說�u堯她,竟是那人的分神麼?
作者有話要說︰ 有個小伏筆——星辰殿主姓姜哦~
按輩分算,我晴跟卿卿是同輩,可是按照年齡算……好像所有女配都是老牛吃嫩草,特別是我家阿辭,這個年齡差真的是2333
打最後一段“到底是誰有本事傷得了她”的時候,本來不小心打成了“上得了她”,然後我笑了好久,腦中又浮現了五千字的帶顏色段子哈哈哈哈~
不,我沒想開車,我就說出來撩你們一下略略略~
唔,如果你們要問為什麼某人的分神還能修成仙飛升,我只能說因為我家女二太厲害了,是無法用常識和邏輯來約束的極品瑪麗甦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