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失重、窒息……
水,無盡的水將她包圍, 從四面八方壓迫著她的的每一寸肌膚, 意識漸漸消退, 就連動一下手指都顯得無比艱難。
——她這是要死了麼?
鐘離晴瞪大了眼楮, 她想要搖頭, 想要吶喊, 想要抓住手邊一切能抓住的東西,卻只能徒勞地任由那一點涼意鑽進她的胸口,而後蔓延開來, 瞬間將她整個人都凍結。
在墜落以前, 她看見那一張張模糊的臉, 雖然她並不能看見他們真切的樣貌,卻無端端覺得熟悉,好似那是曾經與她朝夕相處, 能夠托付信任的伙伴;她感覺得到那些人的嘲弄和憎惡, 也感覺得到自己心中的絕望與無助。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無法出口的質問隨著腥咸的海水灌進口鼻,死亡的陰影將她籠罩。
她快死了。
或者, 她已經死了……
“不要……”鐘離晴猛地睜開眼, 新鮮的空氣涌進肺里,她使勁地喘著氣, 雖然已經明白過來那只是個夢境, 然而那種窒息的痛苦和絕望卻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教她無法說服自己那不是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被推下水溺死?
在夢到那場景以前, 她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竟會以這種方式狼狽地死去的。
……現在,她卻不敢確定了。
撫了撫胸口順氣,不經意卻摸到一片冰涼,低頭看去,卻是敖千音送給她的那枚吊墜。
就在敖千音答應擔任瓊華宗的長老以後,便將脖子間的那枚吊墜贈給了鐘離晴——她還記得,與敖千音第一次見面時,會注意到對方,不僅是因為那雙漂亮的眼楮和那頭藍發,更因為她胸前的吊墜讓自己有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
鐘離晴說不上來是什麼,但總是忍不住將目光落在那吊墜上,忍不住想要觸踫,仿佛能感覺到那吊墜的溫度。
然而當她真的觸踫到了以後,卻只是多了一分沉重壓抑,識海中忽然有了一份不屬于她的記憶,可是等她要仔細翻閱的時候,卻又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
她只記得,那記憶中,有人喚她“阿霽”,正如緋兒一直堅持的那樣,這教她不由陷入了恍惚……到底什麼才是真的?
那個“阿霽”與她,究竟有什麼關系?
而她感知到的一切,真的是因為這吊墜,還是什麼別的緣故?
若真是因為這吊墜,那敖千音贈予她的動機,又是什麼呢?
鐘離晴攥緊了那枚冷硬的吊墜,在榻上枯坐了好一會兒,苦思無果。
良久,她冷冷一笑,甩去了那些紛雜的思緒,將吊墜放回領間,垂眸掃了一眼,斂去了眼中的驚疑。
抹了一把額間的冷汗,簡單洗漱了一番,推門而出,正巧對面的人也推開門,那雙藍得透徹的眸子含著一分笑意看向自己,觸及到她隱在脖間的墜繩時,那笑意又深了兩分,聲線清冷卻又柔和,好似怕驚擾到什麼一般︰“怎的起這麼早?”
定楮一看,卻不由蹙了眉頭︰她送給鐘離晴的吊墜,本意是予她安神凝氣之用,怎麼看她如今的神色,卻像是沒睡好呢?
那吊墜是她小時候偶得的,戴了多年,于靜心穩息頗有助益,而在贈與鐘離晴之前,她更是悄悄藏進了一枚鱗片。
——她沒有告訴鐘離晴,那是離她心髒最近的一片龍鱗。
龍有逆鱗,觸之即死,而還有一片鱗片,是要送給心上人的,心鱗。
心鱗上凝結著一滴真龍精血,可以抵擋大乘期的全力一擊,而摘下心鱗的痛苦,絲毫不亞于褪血洗禮。
只是這一切,敖千音都不打算告訴鐘離晴。
“睡不著罷了……再說,你不也早就醒了麼?”好笑地睇了她一眼,鐘離晴有心問問她吊墜的事,話到嘴邊卻打了個轉,改口關心道,“這客棧簡陋,所剩的獨間也不是最頂級的,委屈你了。”
時間緊迫,未免被鬼狼族的人找到,她們並不敢冒險回轉宗門,只好先在客棧里歇歇腳,而後再出發去南昭域的域都——執離城。
“什麼委屈不委屈的,哪里就這麼金貴了?”敖千音搖了搖頭,心底卻有幾分遺憾︰這客棧也沒什麼別的不好,只不過全都是單間獨門,倒教她一親芳澤的念頭落了空。
“你越是這樣,卻教我越慚愧了。”鐘離晴似真似假地說著,一邊順著走廊越過一扇扇緊閉的房門,一邊漫不經心地擊了幾掌。
輕緩的三擊掌過後,她已然來到客棧一樓的大廳,尋了一處空桌坐下,笑著看了一眼默不作聲地替她倒了一盞清茶的敖千音,隨後卻忽然冷哼一聲,看向毫無動靜的一排屋子︰“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十息以後,還沒坐到我邊上的,今天的三餐都免了吧……”
她話音才落,廊上那一排房門頃刻間“啪、啪”地不斷打開,幾個敏捷的身影從二樓躍了下來,眨眼的功夫便穩穩當當地落在鐘離晴身邊的空位上。
她眯了眯眼楮,指尖不輕不重地叩擊在硬木的桌面上,發出低沉的敲擊聲,一直到第九下,她的指尖忽而一頓,美目一轉,掃向最後一個從屋子里撲出來的瘦弱身影——只見對方一個漂亮的鷂子翻身,輕輕巧巧地搶在鐘離晴最後一記落定前,坐上了最後那個空座。
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掐著點到的妙妙,在她嬌憨無辜地托著下巴看來時,無奈地嘆了口氣,還是沒說什麼,揮揮手示意久候在一側的堂倌上早膳。
秉持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一時間,瓊華宗佔據的台面上便只有十來人安靜用餐的動靜,與客棧其他幾桌高談闊論的客人大相徑庭。
很快便用餐結束,招來掌櫃的結賬時,那留著山羊胡子的瘦老頭打量了幾眼鐘離晴等人,笑眯眯地搭話道︰“諸位小友是要去城主府見識我南昭域的代表隊伍嗎?不瞞你們說,老朽手頭倒是有條路子,可以讓小友早些進去城主府,佔個好點兒的座……”
那掌櫃的見她們這一行都是十分年輕的後生,便以為是一群愛湊熱鬧的小家伙,來看參加四域大比的強者高手;看她們出手豪闊,算盤子一打便覺得有利可圖,不由起了心思——他一個小客棧的掌櫃的,哪里有路子攀上這執離城的城主府呢?
不過是仗著就在這城主府靠街後,暗地里悄悄修了條捷徑直通側門,想著騙騙無知的小兒罷了。
“老丈一片好意,我等就卻之不恭了。”鐘離晴並無意與他解釋她們這一行是奔著參賽而去的,也不拆穿這老頭兒一眼就能看穿的小九九,故作欣喜地笑了笑,將一小袋中品靈石扔給他,“煩請老丈帶路。”
“哎哎,好說好說……”那老頭掂了掂袋子,笑得眼楮都眯成了一條縫兒,囑咐堂倌好生看著點,親自帶路領著幾人去了後院里那條小道兒。
“準備好了麼?”鐘離晴冷眼看著那老頭在前面鬼鬼祟祟地帶路,嗤笑一聲,轉頭看向一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小妖們,最後與淺淺彎唇的敖千音對視一眼,“待會兒,可要好好表現。”
——讓南昭的修士們全都記住三個字……瓊、華、宗。
丁酉年五月十三,寰宇大陸四大群域,東明、南昭、西荒、北海集各域數位大乘期修士之力,同時開啟群域傳送陣,將各群域選拔出來的青年才俊送到中洲進行大比,選拔出最強的天才送入仙魔域——而奪得頭籌的群域,則會在下一個五百年間的資源分配中,佔據優勢。
是以,每五百年一次的四域大比,都是各域掌權者最看重的一場盛會。
這場四大群域之間的較量,歷來都在東明群域獨佔鰲頭,西荒北海你爭我奪中落幕,至于南昭,則敗得慘烈,一直都是四域之中墊底的存在。
不過,這一屆,或許會有些不同。
南昭群域這一次的帶隊者,青鴻族的千陌雪看著那十支隊伍中,人數最少也最年輕的一隊,眼中的滿意之色不加掩飾。
恐怕她這一生都不會忘記,當原先十支將要參加四域大比的隊伍正在接受城主的封賞與勉勵時,一頭剔透無瑕的冰龍忽然吟嘯而出,張口便噴出一道冰氣,將落在最後的暴熊族的勇士凍成了一座冰雕。
被她這麼一打岔,城主大人卻只是頓了頓,隨即便住了口,支著下巴,饒有興致地望著那緊隨其後突然竄進城主府校場的小妖們,揮揮手示意暗衛們不要輕舉妄動,由著下面亂成一團。
自那冰龍震撼登場,接連凍住了幾個暴熊族的勇士後,其余幾個小妖也三兩成團地殺入了暴熊族的隊伍,干淨利落地將十數個勇士打斷了手腳,廢去了行動力。
而那些參賽隊伍很快反應過來,其余九支隊伍立即退到一邊,事不關己地看著暴熊族的人和那些偷襲者戰成一堆。
而暴熊族的首領怒吼一聲,兩只蒲扇般的大手呼呼掄起,就要朝著那些動作靈敏又出手狠辣的小妖們招呼過去……那猩紅的眼楮忽然一縮,龐大的軀干陡地往邊上一撲,狼狽地打了個滾,避開了一柄朝著他後心刺來的骨劍。
“敢問城主大人,參賽隊伍的席位,可是能者得之?”就听一個低柔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如雪一樣冰涼,又如絲般輕滑,听得人耳朵酥酥,幾乎要意識不到她話中的涼意。
“自然。”居高臨下的女子揚起一個笑來,美艷的臉上卻帶著三分煞氣,城主的威壓頃刻間彌散開來,卻並不能教那悠然自得地走向場中的白衣女子有絲毫動容。
“既如此,那這參賽的席位,我瓊華宗便笑納了。”她一聲輕笑,那扎在土里的骨劍便像是有靈氣似的,旋即從土中一點點地拔了出來……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下一瞬,那暴熊族的首領胸間便多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血洞,而那柄帶著淋灕血肉的骨劍則在半空中打了幾個旋,甩去了沾到的血污,然後乖覺地繞著那女子轉了一圈,穩穩地釘在她腳邊。
不過幾個呼吸間的功夫,位于隊伍末位的暴熊族數十人全都失去了戰斗力,倒在地上哀嚎不止,而他們的首領則再也沒了生氣。
那一干小妖收手以後,立即便回到了那女子身後,以她為首的模樣;而那冰龍則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冷艷如霜的美人,也安安靜靜地立在她身邊。
這群人不可謂不矚目,不耀眼了,但是任何人,看過去的第一眼,總不會落在別處,必定是直直地看向這白衣無暇的年輕女子——為著那絕世無雙的容貌,更為著那雙眸子里,睥睨天下的星光。
就好像,這天下都在藏在了她的眼里。
卻又好像,縱是這天下,也從未被她放在過眼中。
南昭群域向來信奉強者為尊的鐵律,因而即便鐘離晴的行為再放肆,再惹人忌憚,卻依舊得了城主的青眼,成功地讓瓊華宗踩著暴熊族的背,登上了參賽者的寶座。
彼時,鐘離晴展露在外的修為不過是元嬰後期,其他小妖們則是元嬰中期上下浮動,就連她們之中最強的敖千音,也不過是元嬰期大圓滿之境。
但是她們卻能輕而易舉地打敗平均水準在分神初期的暴熊族,不說潛力之大,單是這份越階挑戰的能力,就非常值得人期待了。
——四域大比,篩選的可不是最強者,而是最有潛力的天才。
已經經歷了幾次大比盛會的千陌雪覺得︰這次比賽,她們南昭就算輸,也不至于輸得太難看才是。
通往中洲的傳送陣雖然需要數個時辰準備和開啟,但是傳送的過程,也只有一個彈指的功夫罷了。
那種失重又失衡的感覺一沾即走,鐘離晴定了定神,安撫地揉了揉九嬰不安分地在乾坤袋里掙扎的小腦袋——自那洪荒幻境之後,九嬰已經恢復了大半修為,目前是大乘初期,若是恢復本體,就連渡劫期的修士也奈何不了她,儼然是她們最強力的後盾。
這是一張王牌,也是鐘離晴不到最後不願意動用的底牌。
她想試一試,沒有九嬰的情況下,自己能走多遠;而瓊華宗的小妖們,又能走多遠。
傳送到中洲以後,所有參賽的隊伍都被封在一層透明的光罩之中,等候指示。
四個群域,則各自佔據了東南西北四座正方的光罩。
隱在一眾人高馬大的妖族和半妖之後,鐘離晴等人默默地透過縫隙看向對面光罩之中極為顯眼的幾個藍發青年男女,為首一人更是與敖千音有三分相似,不必說,對方自然是北海龍族的隊伍無疑。
鐘離晴蹙了蹙眉,看向正攥著拳頭,極力忍耐情緒的敖千音——于情于理都不好漠視,清了清嗓子,正要勸慰幾句,哪知對方卻一下拉過她的手,更是將頭輕輕靠在她的肩膀上,埋進半張臉,似是難以支撐的脆弱淒楚。
鐘離晴听她沉著嗓音,低低地說道︰“別動,讓我靠一會兒,就一會兒……”
本打算推開她的手停在她的肩頭,鐘離晴無聲地嘆了口氣,在她背上輕輕拍了拍,算是默許了敖千音的靠近。
然而就在下一刻,神識敏銳的她陡然間覺得背後一寒,好似有一股無形的殺意正朝著她這里緩緩逼近,一點一點壓迫著她,教她渾身發涼,不敢動彈。
咬了咬舌尖,將自己從那一刻的僵直中抽離開來,鐘離晴按耐住心頭的驚懼,不動聲色地轉頭,看向那寒意襲來的右前方——若是沒記錯,那一處的光罩,應該是東明群域的方陣。
透過重重身影,她對上了一雙寒淵般幽邃的眼眸,那眼中好似醞釀著千年的月色,又仿佛瀲灩著傾世的濤澤,裊裊娜娜,勾勾纏纏,教她失魂落魄,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一眼的風情。
良久,鐘離晴回過神來,不由朝著那清絕的美人彎起一個燦爛的笑來。
——真是久違了呵,�u少主。
作者有話要說︰ 敖千音(吃豆腐)︰讓人家靠一下下嘛~
鐘離晴(妥協)︰好吧好吧……
�u堯(盯,緩緩拔劍)︰你們在……做、什、麼?
九嬰(強勢圍觀)︰直面捉奸現場,好刺激!
眉兒︰前排。
妙妙︰前排+1
小方︰前排+10086
暴熊族首領︰前排+身份證
這章有伏筆,自己體會吧嘿嘿嘿~~
昨天去看神奇女俠了,被圈粉,小姐姐尊好看!
以及,以後說不定是隔日更,畢竟你們的七夜寶寶我還是個工作狗,還要養活自己和狗,抹淚,工作太忙了沒時間沒存稿嚶嚶嚶~
ps︰丁酉年五月十三,也就是2017年6月7日,沒錯,就是高考的日子2333,祝高考的寶寶們考試順利~~
畢竟作者君還小,離參加高考還有好久呢,遠目……(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