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講經課結束後將鐘離晴的桃木劍折斷以後,那些對她頗有微詞的弟子卻再沒找過她的麻煩, 倒不是因為良心發現或者是被什麼來歷神秘的大人物警告了……在術法課上, 親眼目睹過某人輕描淡寫地擬出一條十來丈的火龍將一片土地都考成焦炭時, 那些找過茬的弟子便一個個夾起了尾巴做人, 不約而同地離她遠遠地, 生怕她記起仇來找他們的麻煩。
也是在術法課上, 听那教授術法的執教親口夸贊鐘離晴火系單靈根的資質以及絕佳的控火天賦,這些弟子才意識到︰那個傳聞中被鄭執事看重的弟子確有其事,而且, 正是他們得罪狠了的這位。
——好嘛, 劍法比不過人家, 連術法也是望塵莫及,還不躲得遠遠的麼?
是以,這段日子, 鐘離晴過得格外平靜。
上午練習劍術, 下午研習術法,其余的時間便全都花在了煉丹制符和研究陣道上, 日子過得尤為充實, 只恨不能將一天十二個時辰變為二十四個時辰來用。
青雲院教授術法的執教共有五位,分別對應五行術法, 而鐘離晴除了裝模作樣地去那位火系的執教那兒听過幾節課, 有時候也會裝作路過一般去旁听其他幾位執教的講課,若是有心人定會發現,她曾經出現在每一位執教的課上。
人前的時候, 她並未有任何異樣,仿佛只是個天資甚佳的火系修士,而關起門來,布下了避靈陣,她便會將課上所學的五行術法一一演練過來。
鐘離晴發現,按照執教所言,崇華所授的術法法則,乃是勾動天地間的五行靈力,以符文咒訣催動,形成術法。雖則威力巨大,但是弊端也顯而易見︰需要留出掐訣念咒的時間,而且受制于地形——若是在沙漠中使用水系的術法,效果便大打折扣。
但是她自己摸索嘗試的術法卻不同,因著她本身五行俱全的屬性,並不拘泥于其中一種靈力,因而只要有靈氣存在,便能為她所用,轉化成任意一種需要的靈力——限制則是轉換靈力的速度取決于她的靈力多寡以及經脈拓寬的程度。
若是煉氣期的經脈只是頭發絲,那麼築基以後便是牛尾粗細,等到結成金丹,或許能達到一條涓涓細流,那個時候對于術法的施為與掌控,與此時相比,又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了。
只是,讓鐘離晴在短時間內學會那些艱深晦澀的術法咒語並不難,勾動天地靈力為己用也不難,難就難在,鐘離晴此刻的經脈強度並不足以支撐她施放威力稍大一些的術法,縱然只是簡單地擬態一條火龍出來,只維持半刻鐘的逼真形態便要花去她三分之一的靈力,更不要說是控制火龍攻擊,怕是才斗上盞茶的功夫,便脫了力。
這樣的程度,若是參加些速戰速決的比斗也就罷了,可一旦遇到危急時刻生死相搏,只怕是累贅,還不如憑著那些靈力催動飛劍逃跑來得實際。
思來想去,鐘離晴就“如何迅速提升靈力”這個問題請教了在她看來幾乎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慕葉前輩。
“辦法不是沒有,只是不知你這丫頭是不是耐得住。”對于鐘離晴孝敬的改良過後的香茗,紫袍人顯然是滿意的,只是並未顯露在臉上,仍是漫不經心地模樣,倚在石桌邊上,撐著下巴,笑得意味深長。
“前輩但說無妨。”鐘離晴端正地跪坐在一側,將茶盞滿上,神色堅定地看過去。
——只要能變強,有什麼耐不住的呢?
“照著這個方子配齊這些藥材,找個池子泡上七七四十九天,洗髓伐脈,拓寬強度,若是能堅持,那你的靈力至少能翻三倍。”紫袍人縴手一揮,石桌上便多了一張寫滿了簪花小楷的手札。
鐘離晴接過掃了一眼︰雖然藥材頗多,倒也在她的承受範圍之內,細細看來,竟都是些尋常就能湊齊的藥材,並沒有什麼舉世難尋的奇珍異寶——這樣一份藥方,真的有洗髓伐脈之能麼?
不過,鐘離晴是絕不敢質疑這位慕葉前輩的,或者說她也從未想過質疑對方……這位前輩的能耐和手段,根本毋庸置疑。
“每日泡澡的時候加入這些藥材就行了嗎?”鐘離晴听她說要泡上七七四十九天,順口一問,卻收獲了一記白眼以及一枚玉簡。
“溫度、水質、乃至藥材的分量,分毫不能差,且泡藥浴時須得平心靜氣,運轉靈力,抵御痛苦,否則便有經脈盡斷之虞——你若是當做兒戲,趁早便歇了這念頭!修真之道,貴在腳踏實地……莫非你以為捷徑是那麼好走的麼?”紫袍人見她這般隨意的態度,忍不住訓斥道。
“前輩提點的是,弟子受教了。”鐘離晴抿了抿唇角,誠心認錯道。
見她態度誠懇,紫袍人這才輕哼一聲,揮揮手示意她離開︰“這是雲隱居的門禁,趁著夜色悄悄去,別叫人看見了……自個兒機靈些,曉得麼?”
“弟子曉得了。”攥緊了那枚玉簡,鐘離晴乖巧地答道。
根據慕葉前輩羅列的單子,整理好所需要的藥材,趁著天色暗下來,鐘離晴小心地摸出了雲嵐居,照著她口述的位置,七拐八繞地找了許久,避過了好幾撥夜里出來練習的弟子,總算摸到了那處院子——匾額上斑斑駁駁的雲隱居三個字幾乎辨認不清,門口兩只鎮守的石獅子,右邊那只缺了個爪子,倒是對上了描述。
鐘離晴一劃玉簡,紅漆剝落的大門便自己打開了。
看了看四周無人,她迅速進入內院,返身合上了門,便直奔後院——果然如慕葉前輩所言,後院有一座數丈見方的大坑,用白玉砌了池子,深度大概到成人的肋下。
她俯身在那池子邊上摸索了幾下,觸到一個機關,用力按下,那池子兩邊便頂出四只噴口,往坑底汩汩地注入熱水,待得池子注滿了水,那四只噴口也就停止了運作,兀自縮了回去——也不知道這機關是如何工作的,看著還真是新奇得緊。
將研究那自動化的噴水裝置的念頭擱到一邊,鐘離晴從乾坤袋里倒出準備好的藥材,又將換洗的衣服和干淨的浴巾擺在一側,想了想,在池子外一口氣布下了三層避靈陣,在那避靈陣里外又穿插著布了三層幻陣——有了避靈陣與幻陣的雙重保障,這才慢條斯理地褪下了外袍,只裹著最貼身的一件打底小衣,上遮不了胸,下掩不了腿,權且有個心理上的安慰,算不得自己露天席地赤果身體。
腳尖沾了沾水溫,溫度偏高,燙得剛剛好,正適合泡澡,而那些擲入的藥材將水面染成了淺褐色的苦藥汁,就連味道也漫出一股子苦澀,鐘離晴深吸一口氣,慢慢踏了進去。
初時被溫熱的水包裹的愜意在剎那間消退,轉而化作鋼刀刮骨,尖針刺穴的劇痛,無孔不入的熱水竟然成了教她飽受痛苦的罪魁禍首,而她除了咬牙忍受,別無選擇。
鐘離晴嘆了口氣,有些脫力地朝後倚靠在池壁上,冰涼的觸感將她被劇烈的痛楚拉扯得有些混沌的神智又激得清醒了幾分,穩了穩差點沉入池中的身子,她闔上眼,擺出五心向上的打坐姿勢,忍著痛楚,默默運轉起體內的靈力來。
若說單單是浸泡在這藥水中是一重痛苦,那麼在這藥水之中運行靈力則是十倍的痛苦,當那靈力剛在丹田中聚集的時候,鐘離晴便忍不住咬破了嘴唇——若非向來毅力非凡,只怕第一時間便要放棄。
當她努力將靈力從丹田流轉,慢慢升至胸口檀中穴時,好似有一柄劈天巨斧朝著胸口砍了過來,一下又一下猛擊著胸膛肺腑最為柔軟之處,拍扁揉搓,敲打錘壓,將她的五髒六腑挨個琢磨一遍——悶得說不上話,沉得喘不過氣,只能憑著一股倔強的意志,將靈力拉扯著一點點傳遞到別處。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鐘離晴猛地呼出一口氣來,只覺得那股壓抑悶痛的感覺一清,隨之而來的,卻是經脈中一陣尖銳難耐的刺癢——這痛苦比之前面的又有不同,像是有人拿了把錐子在她淤塞的經脈中一點一點鑿刻,將阻隔的雜質鑿落鑿穿,將細微的經脈鑿透鑿寬。
這痛,深深痛到了骨髓里去,鐘離晴想要尖叫,想要吶喊,卻只能把一切堵在嗓子里,漲得一張小臉一會兒通紅,一會兒煞白,最後臉上的偽裝竟是一塊塊裂開,被橫沖直撞的靈力一蕩,消了個干淨。
良久,那股直搗髓鞘的痛意稍減,迷離的神智也漸漸回籠,鐘離晴輕舒了一口氣,睜開眼,低頭看向水面——那淺褐色的水早就深了不知多少倍,上面甚至還漂浮了些許黑黃色的雜質,散發著難聞的氣味。
鐘離晴蹙了蹙眉頭,反手摸索了一會兒,找到另一個機關,用力按下。那池底便裂開了一道口子,迅速吸走了污水。
低頭看了看自己,肌膚光瑩如玉,吹彈可破,上面連一點毛孔都看不見,似乎比剛築基時更剔透了些,丹田之中的靈力也更為充沛——感受著自己顯而易見的變化,鐘離晴恍然間覺得,那一時的痛楚也不是那麼難捱了。
只是,無論自己的肌膚摸上去是多麼柔滑,都不能改變方才逼出許多雜質的事實,當務之急,卻是清洗一下身子——盡管理智上明白自己並未沾染到絲毫灰塵,心理上卻還是忍不住再泡個熱水澡,才算是真正將自己清洗干淨。
思及此,鐘離晴又按下了最先觸動的機關,重新放了一池子的熱水,而後靠在池壁上,放松地閉上了眼楮小憩。
這一次,她同樣運轉起了靈力,比起之前的凝滯,不知要順暢多少,可見這藥浴的功效。
任由靈力越發快速地在體內流轉,鐘離晴勾起唇,假寐幾乎成了真眠。
朦朧間,鐘離晴忽的神色一凜,目光透過那層層幻陣,看向前院——那里,正有一襲白衣,手中抱著一把琴,悠悠而來。
定楮一看,竟然是陸縴柔。
她怎麼會在這里?
若是被她看見自己這番模樣……鐘離晴心中已是一團亂麻,面上卻不敢有絲毫動靜,甚至連呼吸都放緩了,僵立在遠處,不敢動彈。
她不知道自己這幻陣與避靈陣能否瞞過元嬰後期的陸縴柔,是以大氣都不敢出,生怕一個破綻暴露了自己。
幸而陸縴柔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也料想不到後院竟有人正在泡澡,是以,雖說只隔著幾丈的距離,她卻絲毫沒有發覺,在不遠處的後院,那幻化成黃土凹坑的地方,正蕩漾著一池清波,而那氤氳水汽中,正蜷縮著一個不著寸縷的姑娘。
鐘離晴眼睜睜地看著陸縴柔在前院席地而坐,膝上擺著那架古琴,看情形,似是要對月撫琴一般——她想知道的是,陸縴柔臉上那抹憂郁哀思是為了什麼,或者說……為了誰?
就听一聲輕嘆,陸縴柔指尖輕撥,兀自彈奏起來。
山一程,水一程。
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雪一更。
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注)
那琴聲如泣如訴,淺吟低唱著一曲無人知曉的心聲,直把相思作入骨,教听曲的人也不由得愁腸百結。
琴聲漸歇,陸縴柔又是一聲輕嘆,而後收了琴,一拂袖擺,又望了望空寂的院子,這才施施然離去了。
從頭到尾,目光都不曾瞥過鐘離晴這里半分。
等她的身影消失了多時,鐘離晴才放任自己長長地吐了口氣。
卻忍不住想到︰莫非她的心里,也有個求之不得的念想麼?
鐘離晴低頭看向水面,倒影里的女子有著一張清嫵絕色的臉,肩若削成,腰若約素,無一處不精致,無一處不完美,若是陸縴柔見了,又會不會動搖呢?
意志堅定如自己,也總是被這副皮相所惑,只覺得百看不厭,愈發喜愛……可是,她生得再標致,倘若陸縴柔早就有了心儀之人,又能如何呢?
恨只恨——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鐘離晴正作西子捧心狀對著自己的倒影浮想聯翩,卻不防一個冷淡的女聲輕嘲道︰“嘖,平平無奇,有什麼看頭?虧得你還自顧自陶醉了半晌。”
“慕、慕葉前輩……”鐘離晴連忙背過身,又羞又惱地說道,“弟子衣衫不整,請您……”
話音未落,卻听那人冷哼一聲,聲音由遠及近,卻是出現在了她的背後,居高臨下地笑道︰“也就這張臉能看了。”
“……”鐘離晴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不該因為這種事與慕葉前輩置氣,對方與自己一樣,同為女子,且又幫助她許多……默念了幾遍清心的咒語,鐘離晴總算鎮定了下來,一改方才的窘迫,淡定地與她對視,“前輩,可否容弟子先穿上衣服?”
“你的意思,是要我背過去麼?”紫袍人抱著手臂,饒有興味地盯著鐘離晴。
“不錯。”迎著那雙戲謔的眸子,鐘離晴只覺得自己的涵養在一點一滴地告罄。
“也行,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琥珀的瞳忽而閃過一抹狡色,紫袍人朝前踏了一步,彎身湊近,那逼人的氣勢,給鐘離晴帶來了極大的壓迫感,讓她不由自主地問道,“什麼條件?”
“很簡單,這個月的挑戰賽,我要你連勝百場。”她撫掌笑道。
“……好。”不管是為了那點可笑的羞恥心,還是那點好勝心,鐘離晴沉吟片刻,卻是咬牙答應了。
——不就是連勝百場麼?未嘗不可。
況且,她也很想知道,如今自己的實力,究竟到了什麼地步。
只有試探出自己的極限,才能挑戰極限,突破自我。
她不會忘記自己來崇華的初衷,是要變強……越快越好。
作者有話要說︰ 注︰出自納蘭性德《長相思•山一程》
鐘離晴︰天哪我怎麼這麼好看!都忍不住愛上我寄幾了!
陸縴柔︰今晚的月色真美,而我思念的人吶,你在何方?
紫袍人︰一個笨一個瞎,一個自戀一個憨傻,真是夠了。
鐘離晴︰你轉過去!再看我就叫非禮了!
紫袍人︰老娘可是36d,稀罕看你的?你有本事站起來,多看你一眼都算我強了你!
鐘離晴︰氣哭tvt
以上都是導演亂加的戲,與人設無關,請勿當真。
嗯,最後祝陌上花開寶寶生日快樂,麼麼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