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著嬴惜被赫連奕帶走,直到再也感知不到兩人的氣息, 鐘離晴才放任自己流露出一絲哀色。
——趕走了一心對你好的人, 這下你可滿意了?
——呵, 她有那麼多事瞞著你, 留著也是後患無窮。
——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你心里明白, 她不會害你。
——那又如何?左右是個負累,斷了也好,專心修煉復仇。
——終有一天, 你會後悔的。
——不, 你注定是個孤家寡人。
“夠了。”鐘離晴甩了甩頭, 將腦海中臆想的對話趕走,神色轉換,再次堅定下來, 低頭看向氣息微弱但仍然有一絲呼吸的尤楚鶴, 仿佛找到了紓解滿腹抑郁的辦法。
她撩起衣擺蹲了下來,免得沾到淌得滿地的血跡, 將“這鮮血該給嬴惜打包著路上喝免得平白浪費”的念頭掐滅, 饒有興致地朝僵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尤楚鶴笑道︰“別裝了,我知道你已經醒了, 不是麼, 尤兄?”
在對方的氣息有一瞬間的停滯時,輕笑一聲,手掌虛虛地騰空在他被刺入玉簪的位置, 一點點續勁,控制著那支玉簪緩緩地退了出來——這比猛然扎進去更教人痛上百倍,是以尤楚鶴的額上一下子滲出了細細密密的冷汗,也終于忍不住睜開眼。
對上鐘離晴冰冷的眼神,初時的憤恨也不由化為哀求。
——這小子是個惡魔,不折不扣的惡魔。
“嘖,這就受不住了?”鐘離晴像是沒有發覺尤楚鶴眼角的淚光似的,繼續慢條斯理地控制著玉簪,一點點折磨著對方,擊垮他的心理防線,“我有數百種方法,讓你感受比這還要千百倍的痛苦,若是這點都吃不消,可真是太教我失望了……畢竟,若不是托了尤兄的福,我也不會差點被那些冰火踏雲駒撕成碎片呢。”
將那枚玉簪徹底抽了出來,又循著尤楚鶴的羶中穴,緩緩地刺了進去︰“你說,我要怎麼回報你呢,尤兄?”
尤楚鶴被動承受著巨大的痛楚,想要求救,卻動彈不得,想要求饒,卻也是有心無力,只能不斷眨著眼楮,試圖引起這惡魔的注意,好給他一個開口的機會——只要能夠停下這折磨,他做什麼都願意。
看懂了他的眼神,知道鋪墊已經做得足夠,該是時候收網了。
“這樣吧,我給你一個機會,下面問你的問題,眨一下眼楮為是,兩下為否,若是答得我滿意了,便留你一條性命,如何?同意的話,就眨三下。”鐘離晴雖是笑著的,眼中卻冷得能淬冰似的,教尤楚鶴不由膽寒,並不敢耍花樣,連忙眨了三下眼楮,只希望這惡魔快些問完,好放他一條活路。
“這二十人的名額,尤百川是能夠插手的,對麼?”想了想,鐘離晴先問道。
尤楚鶴眨了一下眼楮。
“你們所做的勾當,若是被人發現,那尤百川的院長之位,可還坐得穩?”
這次,尤楚鶴頓了片刻,才緩緩眨了兩下。
鐘離晴滿意地點點頭。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你們叔佷的通訊,可是通過這面鏡子?”鐘離晴從他腰間摸出一面鏡子,笑盈盈地問道。
在尤楚鶴極快地眨了下眼楮以後,她忽然收起了笑,一臉遺憾地搖了搖頭︰“我本來是要放過你的,可是你的回答卻教我不太滿意……有什麼冤屈,去了地府以後,盡可以向閻王告狀——只管報我秦衷的名字便是。”
說著,便將那支玉簪狠狠扎進了他的心髒。
幾息之後,尤楚鶴便徹底斷了呼吸。
沉沉地吐了一口濁氣,鐘離晴激活了那面傳訊的鏡子,在那個低沉的男聲響起時,急切地說道︰“院長不好了,尤少爺他,他死了!”
“你說什麼?”一聲斷喝之後,不過數十個呼吸,那尤百川便出現在了寢房中,面沉如水地盯著坐在八仙桌邊靜靜等候的鐘離晴。
“學生秦衷,見過院長。”仿佛沒有被對方身上刻意散發出的元嬰修士的威壓所影響,鐘離晴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行了個後輩禮。
“怎麼回事?鶴兒他……”尤百川瞥了一眼地上還沒冷透的尸體,眼中的震驚在瞬間收斂起來,看向鐘離晴的目光卻帶著懷疑的涼意,“你且說說,他是怎麼死的?”
“院長容秉,”鐘離晴微微醞釀了一番情緒,而後便繪聲繪色地與這疑心病極重的老狐狸講起了編好的說辭,“學生與舍妹正在演武場散步,誰知飛來橫禍,舍妹竟教歹人擄走了,學生一路跟著她回到寢房,卻發現那歹人已經將尤兄加害,逃之夭夭……六神無主之下,這才聯系了院長,還請您替舍妹與尤兄做主。”
這番說辭自然是漏洞百出,推敲不得,但鐘離晴從來沒有指望能夠騙過尤百川這老狐狸——她要的,只是一個交易的借口罷了。
“歹人?什麼歹人?”尤百川轉眸定定地看了一眼,陰陽怪氣地問道︰“你就是那個秦衷?秦惜是你妹妹?”
“正是學生。”鐘離晴彬彬有禮地回答,心里卻在為這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不屑︰佷子就死在眼前,第一反應卻不是追究佷子的死因,反而計較起了不相干的事,可見這些世家豪門中的親情竟是淡漠致斯。
“你說的,可是真的?”尤百川似笑非笑地看著鐘離晴——雖說沒有確鑿的證據,只是根據尤楚鶴身上的傷口推斷,那手段雖然殘忍,但除了他喉間那個血洞,以及因為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色,其他的卻並不能證明凶手的身份。
作為最後一個出現在凶案現場的人,也是第一個報案的人,鐘離晴的嫌疑無疑是最大的,更別說尤百川還抱著將他一並解決掉的打算,最好是能夠將與她關系匪淺的敖家也拉下這趟渾水……
大概也能猜到幾分尤百川的心思,鐘離晴笑了笑,不緊不慢地說道︰“學生雖說只是一介散修,來信都的路上卻遇著了一個前輩高人,于煉丹一道上頗有造詣,不僅教會了學生煉丹的要訣,更給了學生一張破魔丹的丹方——想來那魔教歹人定是偷听到學生與舍妹的談話,起了貪念,這才下此毒手。”
“破魔丹?”尤百川瞥了她一眼,有心想要詢問,卻又不願在她面前表露自己的無知,便只是端著一張臉,裝作略感興趣地反問。
“不錯,正是傳說中比破障丹更厲害,能夠消弭心魔,幫助元嬰修士進階的極品丹藥。”鐘離晴順勢接話道。
“你說什麼,破除心魔?助元嬰進階的丹藥?”尤百川臉色一變,忽而搶步到鐘離晴面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湊近她面前,神色幾近癲狂地質問道,“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如有半句謊言,就叫秦衷灰飛煙滅,不得好死!”鐘離晴一邊趁其不備,將一道靈氣打入玉簡,刻錄下她被尤百川所制的景象,一邊毫無心理負擔地用著秦衷的名字立下毒誓,倒是教那尤百川清醒了幾分,半信半疑。
他是元嬰修士不假,卻在初期徘徊了數百年不得寸進,比起那些早就進階到中期乃至後期的同輩要遜色得多,若非如此,莘元學院又怎麼會一直在五院中墊底?
這是他的一塊心病,折磨至今,儼然成了他的心魔。
鐘離晴的話無疑戳中了他內心最深的隱秘,讓他陡然間升起了一絲希望,就像快要溺水的人看見了一塊浮木,無論如何都不會輕易放手。
所以,他暫時壓下了對鐘離晴那番說辭的懷疑,轉而和藹地問道︰“秦生,那位前輩既然給了你丹方,那你可有好好保管?此事關系重大,你怎能輕易與老夫透露?”
實則心里巴不得鐘離晴快點交出丹方,然後一不做二不休,將她滅了口。
鐘離晴早就防著他這一招,神色不變,自然地點了點頭︰“院長言之有理,那位前輩也是這樣囑咐晚輩的——他擔心晚輩年歲尚輕,教人哄騙了去,修為也不高,保護不了這丹方,于是便將那丹方藏在某處,只等晚輩加入宗派,築基成功之後再去將那丹方取來,獻給宗派的師長,求得庇護。”
“原是如此,你的這位前輩還真是……心思細膩,極會盤算。”尤百川听她這麼一說,心頭的火熱終是熄滅了不少,開始冷靜地思考起來,“如你所說,你的那位前輩既然有破魔丹的丹方,緣何自己不煉制?又要你去獻給宗派的師長?他如今人在何方?既然是秦生的長輩,便將他接到學院里來,好生侍奉如何?”
“唉,實不相瞞,學生原也是作此打算,只是那位前輩在秘境里叫人暗算,受傷極重,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全靠著服用續命丹拖著,躲在某處潛修,只等著學生修為大成,好將衣缽傳給學生——只因學生修為太低,所以想讓學生先去宗派里歷練一番,再來繼承那些丹方,也能得心應手些。”鐘離晴這番說辭看似平淡,卻透露出幾個重點︰一是那前輩命不久矣,全靠靈丹續命;二是這前輩躲在某處,輕易尋不得他的蹤跡;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需要鐘離晴加入宗派,提高修為才能繼承這丹方。
尤百川這種老狐狸自然能听出言下之意。
鐘離晴提到的破魔丹,他沒有听說過,卻極為眼饞,而鐘離晴後來又提到的續命丹更是讓他心中貪念大熾,差點蓋過了理智。
激動過後,他對鐘離晴的懷疑便更深了——這懷疑卻在鐘離晴奉上一只白玉匣子以後消弭了大半。
因為鐘離晴對他說︰“這枚破障丹,是前輩賜給學生的,只等著學生築基成功以後去找他。”
這枚破障丹的成色和功效,比他當年服用的還要好上數倍,若不是他已經修成了元嬰,再也用不上這破障丹,還真想從這小子手里搶過來呢。
——當時席御炎煉制了這枚丹藥,卻因為鐘離晴為她打通了五行通脈而無需靠丹藥晉級,在鐘離晴要離開以前,更是連同著易容丹在內的好些珍貴丹藥一股腦兒都塞進了鐘離晴的乾坤袋里。
塞給她的同時卻又義正辭嚴地囑咐她︰不到萬不得已,切不可過于依賴丹藥,反而損了修為。
而今,這些丹藥便足以做個佐證,讓尤百川相信鐘離晴虛構出來的這麼一個前輩,以及他要傳給鐘離晴的丹方——畢竟,憑著她這麼區區一個散修,哪有本事能弄到這種高級的丹藥呢?
“可是這前二十的名額已經選定,卻沒有你一席之地……如此,秦生有何打算?”尤百川清了清嗓子,溫聲問道,好像是全心全意為了鐘離晴考慮的師長一般。
——嘖,尤楚鶴已死,嬴惜也不知所蹤,這名額至少也還剩了一個,到了這老狐狸嘴里,卻像沒這回事兒似的,可不就是等著自己送上門去麼?
知道終于騙得老狐狸上了鉤,鐘離晴為難地在原地踱了幾步,好像在掙扎著什麼,尤百川也不催促她,只是低頭又看了一眼尤楚鶴的尸身,皺了皺眉,退開了幾步,好像嫌棄那股子氣味一般,教人齒冷。
鐘離晴搖了搖頭,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說道︰“請院長為學生打點,只要能讓學生擠進前二十,參加這宗派內選,學生當有重謝!”
尤百川假惺惺地拒絕道︰“秦生此言差矣,吾輩修士,持身守正,豈可行那徇私舞弊的之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院長,事成之後,學生願以一枚破魔丹相酬,以謝院長提攜之恩。”鐘離晴拋出了誘餌,不怕這姓尤的不就範。
“這……”這廝果然心動,卻還是裝腔作勢地不肯答應,非得給他搭足了台階。
“學生也是為了莘元學院著想——若是院長能進階元嬰中期乃至後期,突破分神也指日可待,屆時,定能帶領本院力壓群雄,一舉奪下天華第一學院的寶座!為了大義舍小節,又有何足道?”雖然心里對于自己這番說辭作嘔到了極點,無奈看那尤百川的神色卻是十分受用,顯然是被她這番無恥的論調打動了。
——在尤百川心里,沒有什麼比他能夠突破元嬰初期的桎梏,繼續進階更重要了。
佷子的性命?學院的排名?不,都比不上修為。
而鐘離晴畫的這張餅,恰恰是現在饑餓——如他,最需要的。
況且,自負如他,也不覺得鐘離晴這一介煉氣初期,竟然有膽子誆騙他這個元嬰大能。
他要殺鐘離晴,就如捏死一只螻蟻,不費吹灰之力。
第二天,東林散修秦惜被魔道妖邪擄走,而信都尤楚鶴英雄救美卻不幸身亡的消息不脛而走,傳遍了整個學院,諸學子在惋惜一個花容月貌的少女就此香消玉殞的同時,卻也為英年早逝的尤家少爺唏噓不已。
——距離上次正魔大戰已經過去百余年的時間,兩方姑且維持著表面上的平靜,暗地里卻摩擦不斷,正道圍剿魔道,魔道擄掠正道的事情也時有發生,是以將罪責推卸到魔道身上,也沒什麼稀奇的。
至于填了妹妹的缺得以上位的元都秦衷,卻教眾人不齒——只是那鄙夷之外,究竟有多少是求而不得的羨慕嫉妒,那就不得而知了。
第五天,這一屆莘元學院的前二十名匯聚在一起,準備共赴中州祁陽郡望的信都,也就是排名第一的學院, 方學院所在處。
宗派內選將匯聚五所學院推選的學子,由各宗派的代表參與甄選,至于最後究竟有多少人能夠入選,又能進入什麼宗派……還是未知。
而此刻被眾學子排擠在外,只能與敖幼璇一個車廂的鐘離晴並不知道她即將面臨的是什麼——但她此刻卻是興奮的。
畢竟,她離自己的目標又更進一步了,不是麼?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寫得我總覺得不太順,似乎尤百川太好騙了……算了,指甲又裂了一點,疼得我無法思考了,早知道就不去射箭了,感覺自己有點作死qaq
看到有留言說受不了女主性格棄坑的……我只想說,文案上已經標明了跳坑須知的五點,麻煩沒看過的小天使們關注一下,里面最後一條就是女主心機婊!心、機、婊,三個字一點都不夸張,我家晴寶寶剛開始真的挺渣挺壞的(雖然後面會好一點),我也從來沒想過洗白她,畢竟跟喪尸那個坑的小美羊君比起來她已經很善良了→_→她真不是什麼真善美傻白甜,受不了的讀者還是別看下去了……當然如果你棄坑,那就直接點叉,真不用特意跟我說一聲,我並不想知道啊,會很心塞好不好qaq
總之,看官老爺求放過,我是個玻璃心tv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