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鈴響起南州才回到教室, 剛坐下,左肩膀就被什麼東西敲了敲。南州回頭,李蕭白正收回圓珠筆, 雙臂交疊支柱課桌,好整以暇地望著她, “剛才我問了杜老師,今天彩排結束估計要凌晨兩點, 那麼晚,別讓阿姨來接你了。”
“唉?”南州歪頭。
李蕭白笑了︰“晚上我爸開車來, 到時候送完趙鑫就順道兒送你回家唄。車上地方大, 多坐一個人也沒事。”
趙鑫正埋頭翻閱代數練習冊,听見這話茫然地抬起頭。送我回家?你什麼時候說過?
南州微怔幾秒才反應過來,對李蕭白感激地笑笑︰“謝謝啊,但……不用麻煩了, 洛雨和小然送我回家。”說完,又笑一下,樣子很甜。
“他送你回家?”
“對啊。”
趙鑫偷偷瞄李蕭白。哎,不忍直視啊……
一天的課大家都上的心不在焉, 各懷心事地想著他或她,自己或者即將到來的悠長假期。思緒很亂,仿佛扯壞的毛線球,找不到答案在哪兒,一切亂七八糟,于是只能更加拼命地想。對于這群剛剛進入花季的少年們來說, 如何排解煩惱將是他們需要用一生學習的功課。
南州倒沒有青春期的煩惱,只是擔心媽媽身體,這一天也過得心神不寧。
終于等到放學,下課鈴聲剛響她便起身跑到校外小賣部的公用電話亭給媽媽打電話。還好,媽媽燒已經退了,還囑咐南州晚上要認真彩排,听老師指揮別四處亂跑。南州好想笑,他們不是去春游呀,四周街道都戒嚴了,就是跑,也跑不出一公里。
掛了電話南州心里才總算踏實了,剛付完錢,小賣部門一開,耿旭從里面走出來,嘴里叼著根棒棒糖,“打完了?”
“你也打?”
“對啊,我都等半天了。”耿旭眼楮彎了彎,一側腮幫子鼓著,下一秒又換到右邊。
“哦……那你打吧。”其實南州還想給舅舅打一個,告訴他媽媽已經燒退了,別讓姥姥和舅媽擔心。不過這些消息明天也可以做告知。南州怕耿旭有要緊事,听筒都拿起來了又匆忙放下。耿旭走過來抄起听筒,嘴里還叼著棒棒糖,一股清新地隻果味撲在南州鼻尖︰“你不打了?”
“不了。”
耿旭手握听筒剛撥了仨數,轉身又叫住南州︰“沈南洲!”
“唉?”南州回頭,听見他問︰“剛才听你打電話,你媽媽病了?”
她沒想到他耳朵還挺靈,點點頭︰“是。”
“嚴重嗎?”
“不嚴重,就是傷風感冒。”
耿旭若有所思了幾秒,睫毛也微微垂著,在眼窩處投下一層淡淡的暗影。少頃又問︰“剛才听你說阿姨發燒了,那今兒晚上能來接你嗎?”他是從鐘馨那兒听來說南州爸下海去深圳了,家里平時只有南州和她媽媽。“如果阿姨來不了,我和我同學送你回去吧。我們都騎自行車,大家一起搭伴兒走,路上安全也方便。”
南州想今天什麼日子啊,步步走狗屎運。剛才李蕭白說送她回家,現在又是耿旭。這一幕太夢幻,南州想自己哪怕嗑藥也想象不出來。所以鐘馨還是有那麼一點點打動了王子的心對不對?讓她跟著一起沾了光,“謝謝,不過晚上洛雨送我回去。”南州深呼吸,心中有只小野獸正不要臉的咆哮︰原來我也有拒絕耿旭的一天!請銘記這一刻!
耿旭微微挑眉,臉上還是那副很淡的笑容︰“噢,原來有護花使者了。看來我還白擔心了。”抬手看看表,“那快回去吧,六點半學校統一發盒飯。哦對,這個給你。”他從褲兜里又掏出一塊裹了粉色塑料紙包裝紙的棒棒糖,見南州不動,嗤笑一聲︰“拿著呀。犯什麼呆。”
“別別別……不,不用……”南州覺得自己和鐘馨正好相反,她看到耿旭是滔滔不絕,而自己是舌頭打結。總之都夠沒出息。
“客氣什麼,又不是值錢的東西。拿著。”把棒棒糖遞進她手中,耿旭轉過身開始打電話,听筒夾在耳朵與肩膀之間,身體也隨之向左微微傾斜。他唇間輕聲吐著號碼數字,南州听出來那是呼機號。她也有一個,是沈志新從深圳買回來的水貨,價格比這邊便宜一半。回到教學樓,南州從兜里掏出那顆草莓味的糖果,剛才耿旭說它不值錢,可如果在喜歡他的人眼中,這顆糖卻是無價之寶。
送給鐘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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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校的學生不會浪費時間,哪怕幾個小時後要進行重要活動也不能撼動他們那顆熱愛學習的心。在集合前的兩個小時里,大家寫作業做卷子背單詞預習新課文,教室里安安靜靜,只聞筆尖 滑過紙面的聲音。
晚上八點半,大部隊在操場集合。同是組花任務南州他們被安排進了初中分隊。回過頭去,高二高三的師哥師姐們都已經穿上漂亮的節日盛裝,不知是什麼面料做成,夜色中閃閃發亮,倒映著類似湖光的柔和色彩。
只是彩排,大家心里都不怎麼緊張,站在操場上說說笑笑,仿佛一會兒去秋游。
清點完人數,大家排好隊浩浩蕩蕩去往廣場。99年北京的夜生活還不豐富,加上配合閱/兵彩排,許多地方實行了臨時管控,街上行人和汽車一點也不多。二十八中盡管建在市中心,但離廣場還有幾公里距離。
一行人隊列整齊,路過天壇公園東門時,馮佳雪忽然側過頭來問南州听沒听說過天壇公園鬧鬼的傳說。
“听過,但時間太久早忘了。”南州依稀記得小學時有一陣瘋傳這個,但具體是什麼鬼,早忘的一干二淨。
“沈南洲,你記憶力是不是讓豬吃了。剛多大就記不住小時候的事?”走在前面的洛雨回過頭來一陣諷刺。南州瞪眼楮︰“我就是傻,老年痴呆管得著麼你!”米斯達走在洛雨旁邊,听見這話非常不高興地回頭怒視南州︰“注意你的言行小沈同學不然今天晚上沒人送你回家。啊——”
米斯達的鞋被南州踩掉了。
周圍有同學听到他們談話,一時興起,紛紛交頭接耳聊起關于天壇的傳說。什麼樹精附體啊,黃鼠狼變大姑娘啊,祈年殿半夜有怪聲啊。最恐怖還屬洛雨講的,說原先他們胡同里有個混混,人品奇差,真真一個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踩北頭幼兒園,還號稱“天不怕地不怕,牛鬼蛇神全趴下”。某天,胡同里來了個老人,胡子花白,對混混說你膽子若真大,敢不敢去天壇公園松樹林獨自呆一晚上?賭注是10塊錢。那是六十年代末,10塊錢算巨款,一個工人一個月工資都掙不到這個數。那個混混也是豁出去了,即使听過天壇半夜鬧鬼的傳說,但為了十塊錢和胡同混子頭兒的臉面晚上真帶著兩個小弟去了天壇。
那時天壇外圍牆還沒有現在這麼高,也不是水泥磚。因為戰亂和年久失修,許多地方已殘垣斷壁破敗不堪。只要四肢健全的人,雙腳蹬牆翻越進去並非難事。那個混混也翻進去了,讓小弟們在外面等。
“當時,那個下賭注的老人也跟去了,站在——”
“哎呦洛雨快別講了!這大晚上听著又路過天壇嚇死了!”應該是真害怕,馮佳雪嗓音都變了。
南州捂嘴笑,“小雪,你听過這故事?”
馮佳雪一點也不想聊,捂著胸口深喘氣︰“當然知道!我們那幾條胡同的孩子就沒有不知道的。哪家孩子不听話,就講鬼故事嚇唬他們,這個故事點播率最高。”
她不說還好,一說南州好奇心反而被勾起,拽拽洛雨袖子,“快點講啊後來怎麼了?”
“沈南洲你變/態!”馮佳雪忙用手捂耳朵。南州對她嘿嘿一笑,真對不住啦,比起害怕,她的好奇心更勝一籌,她可是敢一個人在屋子里看《沉默的羔羊》的主兒,劇情一般般的鬼故事可嚇不倒她。
洛雨回頭看了她一眼,“你不怕?”
“不怕!這才哪兒到哪兒,快點講後來發生什麼了?”真是心癢。南州打小兒最愛听鬼故事,越嚇人越興奮。
洛雨剛要開口,卻見杜老師往這邊走過來,估計是听到他們幾個談話聲太大了過來巡視一番。安全起見,洛雨回頭小聲對南州說︰“趕明兒再給你講。現在先好好走路。天壇周邊陰氣太重,別讓什麼絆你一跟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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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廣場燈火通明,將天地照得亮如白晝。四周街道早已戒嚴,脫離了往日喧囂,肅靜中長安街顯得格外悠長神秘,仿佛一條通往未來的時空隧道。光線明暗交疊,雖不是“孤軍奮戰”,可站在那些巍峨聳立的建築物和空曠天地間,同學們心底都生出一絲“我原是如此渺小”的敬畏。對于南州,廣場夜晚的記憶是停留在童年的美好。那時沈家還住在胡同里,每到周末她就和鐘馨一起拿著羽毛球拍迎著夕陽從胡同一路歡歡笑笑走到廣場。一玩就是幾個小時,天空不黑絕不回家。
小時候,南州球打得特臭,無論是鐘馨的大力扣殺還是弧度平平的和平球,她一概接不到。但鐘馨從沒嫌棄過她,胡同里打球好的姑娘一抓一大把,但鐘馨從來只和她玩。慢慢的,南州的球技也提高上去了。小學時還一起搭檔拿了學校羽毛球賽女子雙人組冠軍。那時候真好啊,時間總緩緩得流淌,慢卻有滋有味。生活里也沒那麼多煩心事,即使期末考不及格,也不像現在似的感覺要死要活。大概每個人在童年的時候,最關心的還是怎麼玩怎麼吃怎麼鬧騰吧。
現在不行啦,考試低于九十分便感覺對不起爹媽對不起國家對不起黨。
想得太投入,以至于隊伍突然放慢前進腳步都未察覺。南州一頭撞上誰的後背。本以為是洛雨,抬起頭卻看見耿旭的後腦勺。他慢慢轉回頭靜靜看了她一秒,口風輕快︰“沈南洲,你故意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雙十一馬上就要來了......
可我還沒想好買什麼,總覺得這一天不買東西這一年就跟沒過一樣,哎......
昨天看見大家都說看過《綜藝大觀》和《正大綜藝》。話說這兩檔節目都很優秀啊,一個倪萍阿姨主持,一個是楊瀾,那會兒楊瀾剛從外國語大學畢業長發披肩特別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