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到那天, 南州選擇自己去學校。
“我還是跟過去看看吧。”臨出門前, 媽媽不放心地說。
南州貓腰換鞋,寬慰她︰“大白天又是去學校有什麼不放心。您在家休息吧,外面挺熱的, 我一個人沒問題, 洛雨他們也是自己去。”
媽媽明白這個年齡段小孩都急于擺脫父母管束,跟得越緊, 他們越浮躁反感,便也沒再堅持。客廳茶幾那兒放著一只小皮箱,里面裝著明天軍訓需要帶的生活用品︰花露水,防曬霜,香皂,肥皂,保溫水杯……女兒長這麼大第一次離家十幾天,南州媽心中惴惴不安, 指著箱子說︰“用不用再去超市買點什麼?軍訓那麼久, 只帶一袋火腿腸夠嗎?”
“還有餅干呢。”
“餅干不頂餓,听說軍訓特苦,不給肉吃。”
南州不知道老媽這荒信兒從哪兒听來。沒錯軍訓是苦, 但在飲食上部隊絕不會虧待學生。何況按照二十八中錄取通知書附頁處注明“軍訓不允許帶零食”這一條,她箱子里一兜子的餅干巧克力已然算嚴重違反校規了。
“等我回家再說。”時間緊迫, 南州背起書包出了門。從家到二十八中與到午門中學距離差不多。下車後也要穿幾條胡同才到學校。與二十八中只隔兩條胡同,就是一所遠近皆知的職業高中,以培養汽修工, 廚師,化妝師,禮賓員聞名全區。
走過職高門口時,南州看見一群染著黃發紅發的職高男生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抽煙嬉笑,嘴里罵罵咧咧,罵完同伴又轉頭調戲身邊女伴。大庭廣眾下也不顧及禮儀矜持,公然摟摟抱抱又親親我我,其中一個身著暴/露的長發女孩還兩腿分開跨坐在一名男生大腿上。南州斜眼瞄過去時,兩人正熱吻,隔著挺遠都能听到那激烈旖旎的“啵啵”聲。
收回目光,南州沒覺他們行為放肆囂張,而是羨慕。
哪個少女不懷春。就算不是重生,十五歲也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
正往前走,身後一道清亮亮的女聲喊住她。
“沈南洲!”
這聲音有點耳熟,轉過身看到走到眼前的人,南州又驚又喜︰“慕言姐!”
“是啊,你怎麼在這兒?”兩年不見,關慕言出落得更加嫵媚俏麗,挺平常的棉布灰t恤陪牛仔短褲,穿在她身上卻有一種別樣風情。那時還沒流行起看《瑞麗》,但南州覺得以關慕言絕美又不落入俗套的外形,如果應聘《瑞麗》,絕對秒殺香里奈。
“我考上二十八中了,今天來報道!”南州笑眯眯地說。
“行啊你夠厲害的!”關慕言捏捏她臉。早知這丫頭有出息。
南州嘴巴歪歪,又補一句︰“洛雨也考上了。”
“考哪兒?我們學校?那不足為奇,就他那個熊樣生下來就注定上職高。”評價洛雨,關慕言一帶不留情面,直到南州告訴她洛雨考上的是二十八中,並且對天發誓如果說假話天打五雷轟,才勉強相信。“這小子……真他媽行!丫不會是抄的吧。”
“洛雨很努力。初三還做了一年學習委員。”南州驕傲地說。比起自己,脫胎換骨的洛雨更值得被稱贊。當然她也知道關慕言剛才那句話是開玩笑,也許三人當初在校外飯館一起吃油條豆腐腦時,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再見面各自都變了模樣。
關慕言不是那種多愁善感的姑娘,但今天看見已和自己差不多高矮的南州,心中忽然涌出一絲感觸。她搖搖頭,似笑非笑道︰“你沒變,還是那副乖乖女樣子。但洛雨肯定變了,有時間去二十八中看丫變成什麼狗德行。而我也沒變,還是繼續晃悠著,混吃等死,今朝有酒今朝醉。”
“慕言姐,你在哪兒實習?”南州沉默一瞬才問。
“四聯兒美發。”關慕言職高學的美容美發。
南州替她高興︰“大理發店,多牛啊。”
“嗯,挺牛的,不過我現在只是一名洗頭妹。四聯兒店規是徒弟要跟師傅學滿三年才能上手給客人剪頭發,所以實習這一年我肯定只能洗頭發。”
南州無法想象關慕言伺候客人洗頭發時的樣子。
如同無法想象英國女王站在街邊賣紅薯。
她眼前閃過《食神》里莫文蔚一邊叼煙一邊舉刀多肉餡兒的畫面,想關慕言洗頭時會不會也叼著一根煙,然後把客人腦袋當胡蘿卜一樣擺弄。而不高興時,大概會用花灑把客人腦袋砸爛吧?
“以後呢?”南州問,心里知道這不是關慕言想要的生活。
關慕言搖搖頭︰“還沒想好。”
興許進入社會才知校園的單純美好,一向高傲憤世的關慕言,眼中閃過一種類似懷念的悲傷。還有那麼一點點對未來的茫然與不知所措。
南州想了想,鼓勵道︰“慕言姐你別氣餒,其實美容美發行業需求量挺高的,先不說時裝走秀電影電視劇,就是一個婚紗影樓也需要好化妝師。如果學到頂級,更不愁沒錢賺。你看李東田,還開了自己的學校呢。”
“李東田有學校嗎?”關慕言冷不丁問。
南州猛然想起此時才1999年,李東田似乎剛在時尚圈出名,開辦學校是幾年以後。
“小丫頭騙我噢。”關慕言又去捏南州臉,“不過你的建議我接受了,其實我挺喜歡美容美發的,也喜歡給別人的化妝,如果以後你家親戚誰結婚需要化妝師可以找我,價格免費。你呢,就和洛雨好好學習吧,別貪玩,將來考一所名牌大學然後出國掙美金……”
滴滴——
胡同里開過來一輛白色牌照的紅旗轎車,南州以為是她們擋住了它去路,拽著關慕言往旁邊讓一讓,不想那輛車經過她們身邊卻緩緩停住。車窗半開著,全部落下後,里面露出一張英俊冷漠的臉。
南州打眼兒一瞧。認識。李博軒。
兩年多不見,他臉頰的稜角愈加分明,仔細瞧著已是個俊朗儒雅的青年了。
李博軒視線輕輕掃過南州——
真是不帶一點溫度的掃過,只給了她自己鏡片上一抹金色反光,然後視線筆直落在一旁臉色微白的關慕言身上。
“好久不見。”他沉聲對她說,本應熟絡的四字卻一點沒有熟絡之感。倒更像一種質問。
關慕言沒吭聲。扭過頭望向別處,一副不想搭理的樣子。
這時後座車窗那里也探出一只腦袋。頭發毛茸茸,發梢點著細碎的陽光。
與冷漠的李博軒不同,這張臉熱情洋溢,眉梢眼角全是笑意。染著和這個盛夏一樣飽滿熱烈的溫度。
“好巧啊小沈同學。”李蕭白揮揮手。
是……好巧。
“這是我的呼饑號,你和洛雨什麼時候有空就呼我,姐姐請你們吃飯。”關慕言快速寫了張紙條放進南州手中,似乎一點不想在這個地方多待,轉身朝那群職高生走去。她今天穿了高跟鞋,步態極婀娜,有人吹起流/氓哨,關慕言卻只將屁股扭得更厲害。
南州听到那些人問關慕言她是誰,關慕言笑著說是妹妹,然後一個跨坐摩托染黃發的高個男生把她攬入懷中,親親她頭發,嘴里叫著寶貝是,姿勢極親密。
那男生長得還挺帥。
忽然,一雙大手擋住南州視線。
李蕭白︰“別看了,少兒不宜。”
南州嘴抽,“謝謝,我是少年不是兒童了。”
李蕭白卻說︰“你語文這麼快就還給老師了?少兒,少兒,就是少年與兒童。”
“我說——你還上不上車?” 一道冷聲響起,副駕駛位置上的李博軒臉臭得能直接做豆腐。
李蕭白淡淡掃一眼他,神態眼神甚至連眸光溫度都如同剛才李博軒掃南州時那樣漫不經心,但落回南州臉上又恢復了熱烈的溫度︰“和我一起坐車走吧。”
“不了,還有幾百米就到了。”南州手比劃一下。
那邊胡同窄,坐車還不如走著。再說如果踫到洛雨和鐘馨那兩個賤嘴子,一定諷刺她逮著個機會就裝逼。
李蕭白點點頭︰“行,那我和你一起走過去。”打開車門取出書包,他低聲和李博軒說了一句什麼,然後李博軒不甚高興地瞄了他一眼,用南州可以听到的聲音說︰“神經病”。汽車揚長而去,李蕭白對著一團尾氣回擊︰“沒你神經。”
“听語氣你們倆挺熟的。”南州笑道。其實男生間也會和女生一樣互相斗嘴。
不想,李蕭白冷哼,壓根沒把誰放眼里的樣子說︰“是,我們倆很熟,剛出生我就認識他了,平生第一件衣服還是穿他剩下的。”
“唉?”
南州愣愣地,李蕭白忍俊不禁呼嚕她頭發一下,“你真不知道啊?李博軒,是我堂哥。”
這個南州還真不知道。
“難怪……”她感嘆。
“難怪什麼?”
“你們倆長得很像,尤其眉毛和鼻梁那里,還有臉型。”
李蕭白黑了臉,誰和他長得像。右手食指一彎,想去挑南州下巴,卻在即將踫觸的瞬間,听到身後傳來一陣自行車清脆的鈴音,鈴鈴鈴——,又像是貝殼風鈴響,悠揚中,听見趙鑫扯著脖子喊︰“李蕭白,你丫不是坐車來嗎,怎麼改走著了?”
趙鑫,總有一天老子會親手宰了你。
南州倒是很高興看見趙鑫,一個漫長的暑假,男孩似乎又長高了,沖他揮揮手︰“好久不見呀。”
“是。”趙鑫也笑。
他停住自行車的瞬間,從後座跳下一個和他身高差不多樣貌清秀的少年。
“嗨~蕭白。”少年揮揮手,一副老友重聚的模樣。
李蕭白反應淡漠,甚至有點煩躁,從鼻子里哼出一個完全沒有熱度的“嗯”。
少年特別瘦,藍色大t恤套在身上晃晃蕩蕩,像套了一只□□袋,皮膚白得晃人眼。
南州覺得李蕭白和洛雨的皮膚在男生中就算夠白的了,沒想到居然有人比他倆還白。掉面缸里了。
趙鑫摟住男孩肩膀,指著南州親切地介紹道︰“她叫沈南洲,和我還有蕭白都是一個初中的,這次中考考了579分,比我還高兩分。”
“你好。”男孩對南州點點頭,笑容靦腆,不過漆黑的眼眸甚是狡黠。
一看就是那種異常聰明的人。
“沈南洲,猜猜他是誰。”趙鑫賣關子。
南州瞪一眼趙鑫,“我哪兒知道。”你干脆問我電線桿上那只喜鵲叫什麼名字好了。
“我叫米斯達。”男孩自己介紹了。
米斯達。
這名字略耳熟。
過一會兒,南州終于想起來,指著米斯達笑道︰“我知道了,你是趙鑫在四中的那個表弟,對嗎?”
“哇,原來我這麼出名啊。”米斯達眼眸一挑,陽光中波光粼粼,美哉美哉一介少年郎。無論從哪個方面分析,都甩他表哥趙鑫不止一條街。據說米斯達學習特別好,在學霸雲集四中都能排進年級前十名。
多麼生猛。
有那麼一瞬間南州覺得洛雨在自己心中第一美少年的位置要讓一讓了。
米斯達眼楮亮亮的,對南州熱情地伸出一只手︰“很高興認識你小美女。”
他說她是美女。
而且,是小美女耶。
南州笑得臉紅,就喜歡這種膚白貌美嘴又甜的孩子。
手剛要伸過去回握,袖子卻被一旁的李蕭白拽住然後轉了個方向。
“別貧了。”他黑著一張臉拽著她就往學校方向走,怒氣卻是朝著趙鑫,“九點集合,現在都八點五十了,不想第一天就挨罵,最好都快點。”
米斯達笑道︰“沒事,我們有自行車,比你走著快。”
跳上自行車,長腿晃悠著吩咐趙鑫快點騎。
李蕭白回頭看他一眼。
米斯達閃出一口白牙又說︰“羨慕吧。”
李蕭白想揪他衣領。閉上你的嘴,死人妖!
作者有話要說︰ 提前祝大家十一國慶節快樂呀~~
米斯達同學閃亮登場~噢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