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期一會。某些事,某些人,一生只會遇到一次。
爸,您是過來人,其實我也是……
道理南州懂的,但這代價太大了。剛才媽媽說了,大伯母想用這一萬五,換那套平房。其實,若論當時的物價,這價格非常合適。如果南州不是重生而來,說不定會慫恿爸媽同意。可惜,她知道未來房價會高的多離譜,說一句不思進取的話,哪怕她以後仍舊混混沌沌,但憑借城里這套二十幾平米的房子,也能勉強算了百萬富翁。
這便宜說什麼不能給大伯家。
南州決定耍一回性子,“反正英語班我不會去。”
她賭氣回了屋,父母這邊陷入焦慮,媽媽說︰“怎麼辦?這機會錯過可就沒有了。”
爸爸思想稍微開通一些,“也別太悲觀,學習的事機會還是很多的。剛才南州也說她會好好學習,萬一考上一所好大學,將來有機會出國呢。”
媽媽冷哼,“出國?一句外語不會說,去了外面也讓人欺負。還有,孩子初中基礎打不好,肯定上不了一個好高中,以後能考上什麼好大學。”
爸爸沉吟片刻,又把碗筷放下了,說︰“你分析的也有道理,可南南理解得了嗎?咱們像她這麼大的時候,誰喜歡過學習?你逃過課,我也逃過課,後來全國一鬧革/命,大家都不上學了,當初以為這是多佔便宜的事,現在回想起來,咱們這一代整整被耽誤了。”
“行了行了,現在說孩子呢,怎麼說起你自己來了。”媽媽不滿地打斷道。
“是,是,說孩子。”爸爸立馬賠笑臉,時光不能倒流,現在無論是他,還是妻子,他們的未來和女兒的未來息息相關。女兒好,他們就好。“我的意思是,人在十幾歲的時候,听不進勸,認準的事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南南不是答應咱們好好學習嗎,我覺得這就夠了。那個英語班今年剛開,你知道老師教育水平如何?外教就都是高水平?沒準來到中國還水土不服呢。”
媽媽嘆口氣︰“那你的意思是……”
“不去外語班了。大哥那兒我明天跑一趟。我算是看出來了,那平房肯定挺值錢的,不然他們怎麼老惦記。”
南州掩上房門,躡手躡腳躺回床上。看來老爸終于開竅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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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語課程進行到一半時,王老師開始讓學生們嘗試多說多交流。而不是埋頭苦寫。
“英語和中文一樣,是用來交流的工具。如果不會說,那麼,它毫無用處。”
“老師。”趙鑫舉起手,特別認真地拋出一個問題,“如果是啞巴呢?”
四周開始有人偷笑。南州心想,“附小”是不是專門培養小魔星和小魔王的地方。
王老師還是笑眯眯的,“趙鑫。”
“嗯?”
“來。”
趙鑫傻乎乎地站起來走向王老師,然後迎接他的是王老師一記溫柔的腦門一指彈。等他呲牙咧嘴捂著腦門回到座位,王老師才說︰“剛才是個小插曲,不要介意。”全班哄笑,不介意不介意,她拍拍手,“好了,下面我請兩位同學上來模擬這幾天我們學習的內容,用英文做個簡單的自我介紹,誰願意試試?”
同學們紛紛舉起了手。
王老師點一下,“李蕭白,來。還有……”
“我,我,王老師。”高穎坐在椅子上迫不及待舉高小手。王老師的目光卻越過她筆直落向後面,伸手溫柔地一指︰“你來。”
陸婷婷站了起來。
王老師擺手︰“不,是身旁那位同學,沈南州對嗎?”
南州今天大姨媽來襲,狀態非常不好,一路坐車過來被秋老虎折騰得頭暈腦脹。現在看人都是重影。陸婷婷坐下後推推她︰“快上去吧。”南州哀嘆,但站起來後立馬調整成朝氣蓬勃的狀態走上了講台。
李蕭白見她走上來,往旁邊讓了讓。
王老師把講台留給他們倆。一位少年,一位少女,手捧英語書筆直站立。台下,趙鑫忽然壞壞地說一句︰“一拜天地。”
全班大笑。
南州靈魂比較老,這等玩笑在她看來幾乎和童話故事差不多,毫無殺傷力。正翻白眼兒,一個磚頭樣的棕色物體從耳邊滑過,呼嘯著直直拍到趙鑫臉上。高穎拍手︰“打得好,叫你嘴貧。”
趙鑫捂著鼻子,疼啊……挨了兩回打,今兒出門沒讓奶奶看黃歷。靠得 !
“都別笑了!”平日里,王老師更像一位博學多才脾氣又好的知心大姐姐,只有學生太鬧時,才會板起面孔,“趙鑫,今天你有點過于活潑了,如果再鬧課堂,老師要請你出去。”趙鑫見老師真生氣了,立馬乖乖坐好,眼楮卻瞪著剛才用書怒砸自己的李蕭白。
講台上,少年的臉,脖子,耳朵根紅彤彤一片。
但還是比一般人膚白。
南州側眸看他一眼,腦袋里不知怎的就冒出一個很美好的詞匯,朝霞映雪。
屋外陽光燦爛。
知了一聲一聲鳴叫的清脆。
兩人中,南州率先開始作介紹,其實蠻簡單,就是“我叫什麼,今年幾歲,喜歡什麼”之類。初級英語,本身也不難。一段自我介紹講完,王老師驚喜地拍手,“good!說得非常好。發音也很標準。”台下,同學們也紛紛鼓起掌。南州卻不好意思,她是……重生來的啊。望向後排時,陸婷婷興奮地想她舉起兩個大拇指,張大嘴巴用口語告訴她︰“南州,你真棒。”
謝謝,婷婷,你也很棒。
接下來是李蕭白。
“咳咳。”他煞有介事先咳嗽幾聲,同學們笑起來,高穎和趙鑫笑聲最大,“我叫李蕭白,今年十二歲……”他說了很多,還詳細地說了自己的出生日期。在南州看來,這孩子發音也挺標準,語速不緊不慢,听起來流暢自然,估計平時沒少下功夫學。
補習班上了一半,她和這位少年還沒說過一句話,偶爾課間,他倒是會走到後排同陸婷婷聊會兒天,不過大都是聊二十八中的事,南州完全插不上話。只有一次,李蕭白忽然談到了午門中學開辦的英語實驗班,問陸婷婷去不去。
“我不去。”陸婷婷說。“你呢,去嗎?”
李蕭白玩著陸婷婷的《七龍珠》墊板說︰“我也不去。主要不知道那邊老師水平怎麼樣。對了,咱們這個補習班也沒有去午門中學的吧?”
大概是考慮到南州的面子問題,陸婷婷沒有答話。“嗯嗯”兩聲,便將話題轉移開了。她不說,南州自然沒必要自告奮勇打開話匣子。被大波轟進去也不是啥光彩事。這種話題,能躲就躲唄。
一段自我介紹接近尾聲時,李蕭白突然又把話題轉回到自己名字上,“我叫李蕭白,木子李(夾雜著英文和發音奇怪的中文)”台下同學們一愣,然後開始大笑。李蕭白依舊自信,眼眸清亮地看著王老師,“老師,我這樣介紹,行嗎?”
從不打擊學生求知欲目的出發,王老師忍俊不禁地點點頭︰“可以,繼續說。”
得到鼓勵,少年扭扭脖子,然後挺直清瘦的脊背。
“我叫李蕭白,木子李,蕭……就是那個蕭蕭易水寒的蕭,白嘛……”他左右看看,然後清亮的目光定在南州那里,抬起手,伸出食指一指少女雪白的棉布襯衫,笑眯眯地說︰“就是,這個白。”
騷年。
你……蠻幽默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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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八月中旬。天氣終于有了夏末初秋雲淡風輕的涼爽。
一天,鐘馨打來電話詢問南州什麼時候去紅橋市場買文具。
“啊?”彼時,南州正背著英語單詞,腦袋里全是字母,對鐘馨的話半知半解。
“買文具,大姐,難道你新學期還要用原來的書皮嗎?”
一九九六年,掛歷已經慢慢退出歷史舞台,學生們更願意去文具市場購買印有卡通圖案的彩色塑料書皮包裝課本。一,當然是漂亮,二,自然是爭面子。尤其女生,既然校服千篇一律沒特色,那麼只好從其他地方下手展示青春期別樣的美。
正好明天周日,補習班沒課,南州和鐘馨約好第二天上午十點在法華寺的紅橋市場門口不見不散。
“你可別遲到。”南州提醒說。
“哎呀,怎麼會呢。”
不會嗎?南州才不信,鐘馨可不是一般的能墨跡,何況現在暑假,她一定是化了妝才出門。所以第二天南州完了半小時出門,抵達紅橋市場,時間正好十點半,那會兒沒手機,不能隨時詢問“你到哪兒了”,只能靠干等。好在這一次鐘馨沒有讓南州等太久,幾分鐘,她背著花格書包歡蹦亂跳跑向南州。
對了,她還戴了墨鏡。應該是媽媽的,與臉型嚴重不匹配,半張臉都沒了。
“化妝了?”南州很了解地問。
鐘馨輕抿紅唇︰“嗯。”
“讓我看看。”
在南州印象中,年少時的鐘馨就對化妝這工作情有獨鐘。描眉,涂唇,撢胭脂。她喜歡畫,但……畫不好。果然,鐘馨把墨鏡摘掉時,南州眼楮都直了——嚇得。鐘馨有自知之明,墨鏡腿捏在手里,故作鎮定地分析自己今天這“非凡”的妝容。
“金色眼影涂多了。”
豈止是多……
“丑嗎?”
丑到不至于,畢竟鐘馨底子放在那兒,好歹姿色也是中等偏上的姑娘。但是再天生麗質也不能這麼糟蹋自己啊!你是多喜歡孫悟空?南州調整表情,雲淡風輕地笑笑,剛要說“我陪你去衛生間洗掉眼影吧”。這時,身旁走過四五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看見鐘馨,其中一個毫不客氣地噴出汽水。
“我靠哥幾個,看見了麼,剛才那妞兒弄得跟孫悟空似的。”
其他人哄笑起來。
鐘馨不好意思,心里氣,想回嘴但又不敢,因為這群少年一看就不好惹,一個個帶著股說不清的暴戾。重新戴上墨鏡,她拉著南州徑直朝市場里走去。這時,南州听到那群少年里有人說︰“哎,洛雨去哪兒了?”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看文愉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