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學校,都有一位王子。
他高高在上,完美無缺,笑容溫暖,光芒萬丈。
對于“三小”而言,耿旭就是那個像星辰大海一般璀璨奪目的人。對于他,南州當然有印象,說什麼也是暗戀過幾年的人,只不過升入初中後,南州的品味就從王子變成了浪子。當初,她管這叫“成熟”。
“耿旭是大隊長,連年三好生,保送二十八中不意外。”
關鍵長得帥,還彈一手好鋼琴。
二十八中是市重點。那個年代,學生只有在小學四五六年級連續六個學期拿滿三好生,才有資格保送這樣的好學校。南州沒得過三好生,德智體美勞,她屬于全面不發展類型。她想,哪怕全班只剩她一個學生,班主任寧可吃了獎狀,也不會頒給她。
“哎……”鐘馨情緒低落,愁眉苦臉的樣子,像極瓊瑤劇中為情所困的女主角。她喜歡耿旭,很喜歡,比南州的喜歡多出n倍。
南州忽然想到什麼,“鐘馨,你爸路子不是多嗎?讓他想想辦法。”
鐘馨的爸爸在一家進出口食品公司做銷售經理,經常能用最低價買到別人買不到的緊俏商品。還經常出國,幾乎每個月都跑一趟深圳和香港。對于這位叔叔,南州只覺拉風的很,關鍵他很有錢,1996年時,他給南州的壓歲錢,已然是200塊錢大紅包了。
有錢能使磨推鬼嘛。
但鐘馨搖搖頭說︰“我爸早問過了,人家說,就我那個破成績,花錢進區重點還行,二十八中甭想!人家是市重點,有骨氣的很。不是什麼學生都要。而且,想走關系進來的人太多,就算花錢上,也輪不到我。”她仰面躺在床上,失落萬分,“知道嗎,陸婷婷也考上二十八中了,我覺得他們倆到初中一定會發生點什麼。陸婷婷喜歡耿旭,傻子都知道。之前他倆又都是廣播站的,關系那麼好……”
簡單講,陸婷婷就是男版耿旭。
耿旭在三班。陸婷婷和南州鐘馨同在一班,也是大隊委和班長,連年三好生。
“鐘馨……”南州不知說些什麼。十二歲情竇初開的女孩,對于愛情的理解大多來自影視劇和小說。它太遙遠了,比星辰日月還多出幾光年。神秘又令人傷感。
“南州,我有點後悔了。”鐘馨用力擦擦眼楮,鼻音重重的,“早知這樣,當初真該好好學習。我不覺自己比陸婷婷差!”
“對,你不比她差。”
但現實就是現實。
當你不夠努力,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別人一步步走向你心中閃耀的王座。
**
下午時,媽媽打了一個電話過來,囑咐南州早點回家。
九十年代末,三環外還屬于荒涼之地,晚上許多地方沒有路燈,再往東走,就是大片大片的農田了。夏天時,還能听到青蛙聒噪的叫聲。
大概是想到一個多月後,耿旭就要與陸婷婷在二十八中雙宿雙飛,鐘馨情緒始終很低落,哪怕電視台播放周星馳的《大話西游》,也沒能令她情緒好轉。
又哭了。
“為什麼啊,至尊寶明明不想去西行,為何非要逼他?壞人,都是壞人!”
是啊,為何逼他?
當年南州也不明白。後來《大話西游》在院線重新播放,她一個人去看,在黑壓壓的大廳里,她忽然頓悟。其實,這就是人生,沒有那麼多的為什麼,不為什麼,反正你就是要去走那一條路,了然一身,經歷九九八十一難,與各種心愛的事物告別,再告別。你沒有選擇。真的,沒有選擇。只能拼了命地過關斬將,避免提前gameover。
這顆藍色的星球離開誰都照樣旋轉。
坐在回家的公共汽車上,南州忽然想起鐘馨中午打電話時,說有事要問她。什麼事啊?不會就是耿旭和陸婷婷同時考入二十八中吧。話說,這也不是秘密,他倆眉來眼去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現實世界中,王子只會愛上公主。
或者,女王。
灰姑娘?
呵呵,哪涼快上哪兒待著去吧。
回到家,媽媽正在廚房做晚飯,爸爸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著剛剛開始的《新聞聯播》。茶幾上擺了一瓶燕京瓶酒和一碟冒著熱氣的毛豆。南州清楚,父親平時很少喝酒,如果喝,就證明心情不佳。
“爸,我回來了。”
沙發上,父親不知想什麼呢,神情呆滯片刻,然後視線慢慢落在南州身上,“噢,快洗手去吧,飯馬上做好了。”
洗手出來,南州坐在父親身邊。電視機里一條一條播著新聞,大部分是關于一年後,香港回歸的事。父親眼楮盯著屏幕,但南州知道他心思壓根沒在那兒。這時,母親端著剛炒好的扁豆從廚房走出來,南州趕緊跑上去接過來,母親笑著說︰“還有一盤土豆絲,馬上開飯。”
“好噠。”南州笑眯眯坐回沙發上,胳膊肘懟懟父親,“爸,嘗嘗這扁豆好吃麼。”
父親喝口酒,興致不高,“一會兒再說吧。”
看著郁郁寡歡的老爸,南州陷入沉默。老天爺讓她重生,總不會是想她把上一世在原封不動的過一遍。它,一定是希望她能夠改變什麼。比如昨天,南州無意中听到父母關于換房的議論。而在上一世,她什麼都不知道。只記得初一時,大伯和她家換了房。然而付出的代價卻是很多年以後才知曉——她家不僅搭進去兩套房子。爺爺存折上的6000元,她家也才分得2000。
後來,大伯趁北京房價飆到最高時,賣掉了那三套住房,然後拿著千萬資產,帶領全家移民美國。
當然,這個全家,不包括被他佔盡便宜的親弟弟。
為此,父親一直很自責,不然家里有兩套住房,市區那套平房,少說一平米也能賣個七八萬。
傻啊……
“爸。”
“嗯?”
南州揉揉鼻子,“您今天找我大伯去了?”
父親臉色沉著,看她一眼,“你怎麼知道?”
“昨天晚上听見您和我媽說話了。”
父親眉頭緊鎖,忽又在一瞬散開,指著她笑道︰“什麼時候學會听牆根了,跟你舅舅似的,我和你媽剛結婚那會兒,他就老怕在外面听牆根,被我逮著好幾回。這毛病可不好啊,趕緊改改,不然以後容易挨揍。”
什麼亂七八糟的……
我不是要听那個啊。
“爸。”南州覺得父親性格中特別好的一點是,丁點好玩的事,又能讓他快樂起來。爸,這輩子,我絕不會再讓你吃虧。“我什麼都听見了。”南州目光明亮地看著父親,“您和我媽想用這套房加城里那套平房,跟大伯換一套兩居室。跟您說,我不同意。”
父親笑了,看南州就像看一個童言無忌的孩子。
不過,她現在就是個孩子。總不能對父親大喊︰我重生回來的!
“不同意?為什麼?”
“因為咱家吃虧了啊!如果換房,咱家以後就一套房子了,而他們家是三套,其中一套在市區,兩套在三環,憑什麼呀!”
南州搞不懂,大伯就父親這麼一個弟弟,明明應該相親相愛互幫互助,結果卻機關算盡淨想著佔便宜。
她的話讓父親陷入沉默,酒杯從左手換到右手,過一會兒,又換回來。南州也不急,抓一把毛豆慢慢吃。她爸只是憨,不是真的傻。道理如今已講明了,給他一點時間,他會想明白。思索半響,他父親拿不準主意地說︰“可是,現在這個房子太小,你大伯那房子有六十多平米,比這個大一倍,如果換過去,你就有自己的房間了。”
“我現在也有啊。”南州指指屬于自己的那一方小天地。
其實,很溫馨的。
父親愛憐地摸摸她頭︰“傻姑娘,那是陽台。昨天你媽說了,以後要是你對象來咱家,看見……”
“爸。”南州有點崩潰,“我今年剛十二歲,就算二十二結婚,也還有十年。十年,您知道這個世界會發生什麼變化嗎?”父親微怔片刻然後搖搖頭。南州想笑,您當然不知道了,但我知道,可又不能對父親明說。苦惱地撓撓頭,她總結道︰“反正用兩套房子換一套房太傻了!關鍵大伯那兒還拿著爺爺的6000塊錢。三套房,還拿那麼多錢,您不覺咱家吃虧吃大了?他那您當傻子嗎?”
父親說︰“沒關系,錢的事,我再去找他談。”
南州冷笑,“爸,我大伯什麼人您還不清楚?他就是一只貔貅,只吃不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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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復習完四年級數學要點,南州上廁所時,又听到父母正聊房子的事。
母親︰“南州說的也有道理,平房也是房,若是孩子以後結婚,讓他們住樓房,咱倆住平房去。”
父親︰“你呀,就是愛瞎操心。人家男方憑什麼倒插門?你家有房,人家也有房。”
母親︰“有就有唄,他是他的,南州是南州的。跟你說,女孩兒談婚論嫁時,一定要有物質基礎做後盾,這樣才有底氣。不然閨女嫁過去,容易挨欺負。”
父親打一個哈欠︰“行了行了,跟你商量點事,怎麼跟作報告似的,道理一套一套。趕緊睡吧,明天周一還得上早班……”
爸,媽。
祝好夢。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看文愉快。
希望大家能多多留言啊。
鞠躬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