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秋意漸濃。
最明顯的一個預示便是白晝變短，而夜晚則稍長于往日。
甦大起來上完茅房，發現還未完全亮開的天，起霧了。白茫茫地一片，籠罩在寨子的上空，朦朦朧朧地遮住了四周的景象。
“這麼大霧，估計會是個艷陽天。”
他嘀咕了一聲，雙眼迷蒙地抓了抓胡子，回屋繼續去睡。
天光完全大亮以後，濃霧稍稍變淡了一些，只是陽光遲遲未至。寨子里的人陸陸續續地起來，去啞嬸那吃過早飯，跟著下地干活。
甦大平時對兄弟們沒有嚴格的要求，天還未亮就起床干活這等貪早摸黑的事情在這里是沒有的。要去巡邏的人除外，其他人都是睡醒了吃飽了就去干活，沒睡醒也不會有人來催。
在這方面，大家都很自覺，從沒有因此而鬧過嫌隙。該松散時松散，該嚴陣以待時就嚴陣以待，松弛有度。
甦大填飽肚子，從啞嬸的院子里走出來，正好迎面踫上並肩走來的甦三和甦七。
“大哥，早。”還未完全清醒的甦七含糊地和甦大打了個招呼。
“早個鬼，”甦大看似不經意地往四周掃了兩眼，沒發現其他人在，這才瞪了他和甦三一眼，“你倆顧忌著點！一大早就膩在一起是怕其他人發現不了你倆晚上住一個屋嗎？”
甦三悠悠道︰“他們沒這個腦子。”
甦七打了個呵欠，隨後也頗為雅痞地勾唇一笑︰“大哥，你可別因為小朗兒和他的新歡睡一個屋就遷怒于我和老三。”
甦大翻了個白眼，“朗兒可不像你，他乖著呢。”
甦七學著小朗兒的模樣無辜地眨了眨眼︰“我也乖著呢。”
甦大笑罵道︰“滾蛋！”
簡直辣眼，甦大當家自豪地表示，這普天之下，誰都沒有他的朗兒乖巧可愛。
甦七一手搭住甦大夫的肩膀，哼哼直道︰“老三，大哥讓我們滾。”
“是讓你滾。”甦大夫面不改色。
甦七聞言干脆整個人扒了上去，無賴地沖甦大挑了下眉︰“大哥，我不滾，要不您自己滾了算了？”
“……”甦大牙疼地嘶了一聲，受不了地甩手走了。
沒等走出幾步遠，就見他家的小祖宗拉著羅湛的一只袖子邊揉眼楮邊朝這邊走來。
“朗兒？”甦大頗為意外，“你起這麼早做啥？”
“爹早。”等走近了，甦朗慢吞吞地抬頭，帶著睡意的聲音糯糯地說，“阿湛叫我來吃早飯。”
以往他一個人睡一個屋時，經常會一覺睡到晌午直接吃午飯，早飯那都是夢里的事情。
搬去和羅湛一起，作息也跟著變了。羅湛由于要調養身體，兩輩子都是個作息很規律的人，早睡早起，一日三餐，這些他因為惜命所以已經是刻進骨子里的日常習慣。
甦大眼神復雜地看了眼對他頷首示意的羅湛，他也知道對朗兒來說，他這種作息才是有利于身子安康的。
他微微點頭︰“早該這樣，快去吃吧。”
甦朗點了點頭，好奇道︰“爹你去哪？”
甦大道︰“我去田里。”
聞言，甦朗眼珠子一轉︰“等會我也來。”
甦大隨他道了聲好，又囑咐了一聲︰“你們先去用粥。”
飯堂里此時就只有甦三和甦七兩人，正相對而坐慢慢悠悠地喝著熱粥，斜對門口的甦七見到甦朗二人進來，眼神一閃，連忙沖他們招了招手。
“小朗兒，來來來，快來七叔旁邊坐。”
甦朗嘴角一抽，莫名覺得對方這行為像是在招小狗，卻還是听話地走上前，眼楮微微彎了彎︰“三叔，七叔，早。”
羅湛也不再保持沉默，對著甦三溫聲道︰“甦老師，早安。”
甦七在一旁听地翻了個白眼，忍不住出口道︰“別早來早去的，咱們作為一伙山賊，這文縐縐的一套早就該丟掉了。”
以前就算了，眼下這都什麼時候了，還來這一套，簡直迂腐！
這人完全忘記了他自個兒也是這麼和甦大打招呼的。
甦三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沒反駁，只對羅湛示意道︰“坐。”
甦朗歪了歪頭︰“七叔不喜歡我們跟你問安嗎？”
甦七和他大眼瞪小眼，片刻後，他收回視線，嚴肅道︰“……七叔剛剛什麼都沒說。”
哎，真是佷子大了不由叔啊。
甦朗眨巴著眼楮，不明所以的哦了一聲，轉眼就丟到了腦後，只一心替羅湛張羅著碗和勺子。
甦七托著下巴看著這一幕，頗覺有趣。很多事情他們其實未曾教過少年，比如說如何對一個人好，可面對另一個極對他口味的少年時，小朗兒卻慢慢的都無師自通了，甚至于每一個細微處都照顧的很好。
他們畢竟是一群男人，啞嬸沒來之前，都是由他們笨手笨腳的照料還在嗷嗷待哺的朗兒直到三歲，盡管他們是真心疼愛這個孩子，肯定也還有粗心忽略而照顧不到的地方。但是從小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小朗兒卻與他們不同，自有細膩的一面，也不知是不是隨了那位早逝的大嫂。
腦子里想著這些有的沒的，甦七余光里瞥到他對面的那人已經放下了手里小巧的竹勺，不禁挑眉一問︰“吃好了？”
甦大夫嗯了一聲，道︰“走吧。”
甦七跟著起身，嘴里卻使壞地問道︰“朗兒，要跟七叔去玩嗎？”
听出對方有不帶美人兒的意思，甦朗抬頭，一本正經地搖頭︰“七叔和三叔慢走，我一會兒去找爹。”
甦七遺憾地道了聲好吧，與甦三一前一後走出籬笆小院。
“阿湛，你等會兒和我一起去爹那兒看看好不好？”
對于水田，甦朗總覺得自己忘了點什麼事情，因而有點不放心，想再去看看。而美人兒獨自一人閑著沒事干時，不是抱著團子曬太陽，就是抱著團子看醫書，不太愛四處走動。
甦朗覺得自己為了這人的美色，也是操碎了心。
好在，兩人混久了，對方很少拒絕他的要求。
果然，羅湛點頭道︰“隨你。”
水田的位置不遠，甦朗見羅湛身上穿的衣服不是很合適，不止易髒，而且于田埂之間行走也多有不便，便帶他回去換了一身。
上次去聊城帶回來的布匹，啞嬸給甦朗做了三套，他看還有多，便又央著啞嬸給美人兒也做了兩套，方便他跟著自己進山時候穿。
他們二人到時，甦大正帶著一些兄弟在加固水田邊緣的堤壩，以便于方便人在其間走動，就近查看情況。
這一點是甦朗不曾提過的，他對梯田也只有個大概的了解，並不能詳盡到方方面面，這些都是甦大他們自己開墾水田時自個兒想出來的。
“爹，我和阿湛來了。”
甦大百忙中往他們這邊看了一眼，吩咐道︰“朗兒，你們離遠些，田里泥水髒。”
這麼說的大當家自個兒的臉已經變成了大花貓，兩頰和額頭都蹭了一些泥，就連胡茬都沾了一些，凝結成一縷一縷。
甦朗覺得好笑又好玩，難得童心發作，一點兒也不嫌棄地往前走了幾步，躍躍欲試道︰“我也要下來玩兒。”
甦大趕緊阻止︰“別啊小祖宗，這兒太滑了，不好走，容易摔跤。”
“我不怕。”甦朗拍著胸口，開始脫鞋，並招呼羅湛，“阿湛，你……”
注意到小混蛋亮晶晶的眸子，羅湛抱著小狐狸默默地遠離了兩步，謝邀道︰“我在這看著你。”
“那好吧。”甦朗也不強求，卷起褲腿赤腳往田邊走去，用腳試了試水的溫度，發覺還能忍受後，便一腳踩了進去，一下子就陷到了小腿位置。
甦朗見這小祖宗一動不動，還以為他是害怕了，忙喊道︰“朗兒，你待在那別動，爹過來扶你。”
“不用了爹，我自己走。”甦朗笑嘻嘻地沖他爹擺了擺手，拔蘿卜似得拔起右腿往前挪動一步。
“阿湛，這泥巴好軟，好好玩兒。”
少年一臉興奮地和羅湛分享自己的新發現。
羅湛嘴角抽抽，玩泥巴也能玩的一臉高興，小混蛋果然還是孩子心性。
甦朗沒管這麼多，上輩子他算是半個農村人，因為父母的緣故沒有體驗過玩泥巴的童年，所以覺得分外有趣。腳底下有水又有泥，除此之外好像還有一些草根類的藤蔓。
這種東西不像葉子容易腐爛，埋在泥里這麼久，還頑強的沒有腐壞。
甦朗腦子里靈光一閃，終于想起他忽略了什麼。
等一步一個腳印的走到甦大跟前，甦朗一臉好奇地問道︰“爹，我記得啞嬸種菜前，好像會讓二叔他們把地翻一翻，咱們種稻子要不要也翻翻地啊？”
甦大被提醒了，恍然大悟︰“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甦朗道︰“要不問問小六哥哥他們。”
他沒記錯的話，歷史上好像很早之前就出現了牛耕鐵犁這種農耕工具。這個大齊雖然不知道是哪個時空的朝代，不過人類歷史發展，總歸是萬變不離其宗的吧？
“不用問了，”甦大一拍額頭，“是要先用牛來翻地，我看到過。”
“可是咱們沒牛，”甦朗眼珠子一轉，提議道，“用馬行不行？”
大當家哈哈一笑，道︰“應該可行，這事交給爹來辦。”
見他似乎心里有譜，甦朗便把這事放下了。
等他玩夠了泥巴，才意猶未盡地上到地面。
窩在羅湛懷里的小狐狸見到跟個泥人似得的甦朗，驚得瞪圓了眼楮，虎著一張毛茸茸的臉，貼在羅湛的胸前，如臨大敵地盯著他看。
甦朗見狀好笑︰“團子，干啥這副表情？不認識我了？”
說著他用髒兮兮的手指飛快地在小狐狸鼻頭上點了一下，成功在人家雪白的毛色間抹了一塊泥巴。
沒想到他這個舉動，卻讓小狐狸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對著使壞的少年氣咻咻地“嗷嗚”了一聲，小狐狸猛地從羅湛懷里跳下來，一溜煙跑走了。
頂著一身泥巴的甦朗傻眼了，這小東西，當自己見鬼了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頂著一身泥巴的甦朗傻眼了，這小東西，當自己見鬼了不成？
羅湛︰它嫌你幼稚，多大了還玩泥巴。
甦朗︰我過六一不行嗎？
……
大齡兒童節快樂=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