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在感覺整個人都要散架前，甦朗一行人終于到了城門口。等著進城的人已經排起了長隊，他們身上穿著相似的粗布麻衫，一些人的看上去新一點，一些人的則破舊些。
半死不活的甦朗強打起精神撩開馬車窗口的布簾，望向城牆的上面，瓖刻在上面的聊城兩個大字，像是經過了許多年月的侵襲，布滿了風霜的痕跡。
僅供一輛馬車同行的城門口，身穿盔甲的士兵站在兩邊，正在一個一個的嚴查著什麼，似乎是要看過行人的文書確認過身份才給予放行。
甦朗掀開馬車前面的布簾，探出一個腦袋，好奇道︰“四叔，他們在干什麼？”
獨自一人坐在前面趕車的甦四見怪不怪道︰“在查驗要進城之人的路引，確認是大齊的百姓才給放行。”
哦，原來現在的朝代是大齊啊。甦朗默默記下，繼續問道︰“那我們有帶嗎？”
甦四“嗯”了一聲，嘴里叼了一根草的他聲音懶洋洋的︰“帶著呢，朗兒就放心吧。”
甦朗眼珠子一轉，央求道︰“四叔，給我看看。”
看他一點也不擔心的模樣，想來這個路引是沒有問題的，甦朗比較好奇，想要知道他們是如何蒙混過關的。
“喏。”甦四從胸前掏出三個很薄的朱紅色小冊子，朝少年遞了過來。
甦朗接過一看，只見上面用類似于隸書的字體工整地寫著四個大字——大 路引。他翻開最上面的一本，里面就一頁內容，里層是像紗絹一樣綢質的材料，簡單書寫著他白水村村民甦四的身份，有官印為證。
他自己的也是相同的，白水村甦大之子，甦朗。
然後是羅湛的，白水村甦永福之子，甦得旺。
甦朗“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甦四把叼著的草從右邊挪到嘴角左邊，斜眼看過來︰“笑什麼？”
坐在少年對面的羅湛也將視線投了過來。
“沒什麼。”甦朗搖頭，眼楮卻彎成了一彎月牙兒，還帶著點小壞。
甦得旺，美人兒和這個名字簡直就是兩種畫風，違和感十足。
不過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寨子里的人，身份應該都是假的。
路引只是一份文字說明，不像現代社會的身份證有與之相對應的照片，這種文字證明的弊端估計就是很容易冒名頂替，除非是官府的人深入到白水村去調查，否則的話，在這里很難認出他們都不是本人。
甦四似乎明白了什麼，眼帶笑意地隔著布簾掃了眼羅湛，他望了望前方還差十來個人的隊伍，沉吟片刻，轉身撩開了布簾，而後在羅湛沉靜深亮的眼神中，飛快地出手在他身上點了兩下。
羅湛眼神微閃，發現自己無法動彈後，臉上也並無驚慌。他一臉鎮定地看著甦四掏出一個小藥盒子，用手指勾出一大坨藥膏往自己臉上抹了抹。
在甦四的動作下，只見原本還俊俏矜貴的小公子，臉色立馬變得蠟黃起來。
看的甦朗滿臉好奇，同時又有點兒嫌棄︰“阿湛變丑了。”
羅湛聞言眼神冷颼颼地掃了過來，直勾勾盯著他看。
甦朗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小聲地道︰“變丑了，我也還是會要阿湛的。”
圍觀了這一幕的甦四摸了摸下巴，道︰“朗兒，等下官兵問起，就說他是你的童養夫阿旺，是個啞巴，記住了沒？”
甦四直覺這小子不會逃，不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防萬一，他只解開了其中一個穴，還留了啞穴沒解，以免他等下胡言亂語招來官兵的注意。
“記住了。”甦朗一本正經地點頭。
听到名字的羅湛嘴角一抽，默默記下了這一茬。
輪到他們幾個時，為首的官爺看了看甦朗他們的路引，奇怪道︰“白水村之人，沒想到這地方還真有活人的啊？”
甦四笑笑︰“托大人們的福，我爹和幾位叔爺當年事發時，正好帶著我們幾個兄弟進山去了，這才僥幸逃過一劫，後來又怕那群畜生再來，干脆就在山里住下了，靠打獵為生，勉強算是把甦家的香火給續下來了。”
聞言那官兵的表情也很是唏噓，且這與他從同僚那里听來的消息符合一致，遂不再懷疑︰“也是不幸中的大幸，得，進去吧。”
三人有驚無險地入了城。
甦四來過聊城好幾次，他們寨子與城里的泰福酒樓有一些生意往來，這次他也是趁機給酒樓送一些貨。
馬車停下後，甦四去後面取來十幾只野山雞和五六只兔子，對甦朗交代道︰“朗兒，你們在馬車里等著，我去去就來。”
“知道了，四叔。”甦朗乖巧地應道。
安靜坐了片刻，甦朗閑不住偷偷撩開簾子往外望，聊城這名字听起來似乎規模挺大，看上去卻實在有些沒落，不算寬敞的青石板街，兩旁的商鋪也不怎麼新，都像是有些年歲的模樣。治安倒是很不錯，來往行人與商販都是一脈和氣的景象，就是與繁華兩個字，實在搭不上邊。
看得甦朗心里有些沉重。
這個所謂的大齊，經濟發展似乎不怎麼樣啊。
心里這麼想，少年臉上卻違心地夸獎道︰“阿湛，外面好多人，好熱鬧呢。”
被那雙亮晶晶的眼楮看著，羅湛都有點不忍心告訴他，與羅府所在的渭陵相比，聊城這個南蠻邊陲小鎮，貧瘠的簡直不夠看……所幸他發不出聲音，只無聲沖少年勾了勾嘴角。
甦朗便當他在附和自己了。
甦四回來後，他無論如何也不想待在馬車里，執拗地想下去走。
甦四拿他沒法子，三人一起下車，把馬車的套繩拿在手里，一邊逛一邊拉著走。
作為第一次進城的山里人，甦朗的表現與這個身份十分相符，他一手拉著羅湛，似乎什麼都好奇，看見什麼都要上去觀賞一二，感興趣的還央著甦四給買了下來。
口不能言的羅湛陪了一路，發現這小混蛋比他還像個不知疾苦的大少爺。尤其是他買東西時，對話那叫一個簡潔奇葩，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套路，簡直令人無法直視。
小混蛋問︰“店家，這是什麼呀？”
對方回答之後，他緊接著問道︰“可以吃嗎？”
只要對方告訴他說可以，這小混蛋就立馬喜笑顏開，揮手直讓甦四買下來。
而跟在他們後面的那個男人，二話不說就掏銀子。
不清楚的人，恐怕會以為這是哪戶富貴人家偷溜出來的少爺和小廝，而他自己，則是那個毫無地位可言的跟班。
身為曾經的大少爺，羅湛的心情復雜之余，又有點啼笑皆非。
一圈下來，馬車給裝了個六七分滿。
從一家米店里出來，甦朗盤算了下今日的收獲，麥子有了，紅薯土豆有了，玉米也買了，花生也買了一些，最最重要地是，他還找到了沒脫殼的稻子！
“逛完了。”甦朗心滿意足地摸了摸肚子，“四叔，我餓了。”
羅湛一臉深沉地想，逛了快兩個時辰，也是該餓了。
“朗兒想吃什麼？”甦四問。
甦朗眼尖地瞄到了角落里有一家餛飩鋪子，便指了指那里︰“咱們吃餛飩吧。”
他是沖著填飽肚子去的，倒沒怎麼期待有多好吃，沒想到咬下第一口後，甦朗瞬間被肥美的肉餡給攻陷了。他不知道怎麼說，反正這豬肉就是比他以前吃的所有的豬肉都好吃。
沒功夫說話，他認認真真地把一大碗餛飩吃了個底朝天，連一口湯汁都沒剩下。
回味著唇齒間的香味，甦朗嘆息著想，誰說古代人的手藝一定就比不上後人？至少這原汁原味讓他十分稀罕。
想著還在家里的甦大，甦朗招了招手︰“老伯，給我包二十份生的餛飩，我要帶走！”他琢磨著眼下天氣雖熱，不過就一趟返程的功夫，回去時應該不至于變壞吧？
年過半百的店主夫婦笑的眼都眯了，熱情地招呼道︰“幾位稍等，馬上給你準備。”
甦朗想了想還是有點不放心︰“四叔，等下回去時，你趕車趕快一點。”
吃完最後一口的甦四抹了把嘴巴，爽快道︰“沒問題。”
羅湛側目看了眼少年，內心不禁有所觸動。
他沒有忘記，這小混蛋來時就被馬車顛的吐了好幾回，可為了寨子里的那些人能早點吃上他帶回去的餛飩，他卻寧願忍受路途的顛簸，孝心可嘉。
明明就是一群山賊，但他在寨子里所看到的，卻全是關于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淳樸祥和的點滴。
這種感情，是羅湛上輩子在羅府里，從來沒有感受過的。
*
老伯動作很快，沒讓他們等多久，便包好了二十份皮薄餡多的餛飩。
甦四結完賬，三人起身離開。
這時，羅湛耳邊忽然傳來一道甚為熟悉的聲音。
“辰之……少爺？”
作者有話要說︰ 珄F 賬低曜蛺旎指慈嶄 捅蛔約捍蛄沉恕 br />
我…………………………默默地遁走_(:3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