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陳顏一聲令下, 灑水車開始工作。
而蒙十還保持著持槍的姿勢沒有動作, 任憑那冰涼的雨水澆打著自己。
足足站了得有三分鐘,就在陳顏準備再次喊停的時候, 蒙十動了!
持槍的手垂落下去, 槍尾砸在地上, 拖著槍頭, 失神的向前走了幾步。
又是一陣沉默, 然而這次, 周圍的工作人員連口大氣都不敢喘,知道蒙十已經進入了狀態。
“注意她的手。”馮珂提醒了一句,忙有鏡頭跟了上去, 發現她持槍的右手不知何時已經攥緊了槍桿, 甚至用力到微微發抖。
驀地,蒙十目光一凝,面上殺伐之色盡顯, 銀槍霍然而出,帶起一串水珠。
蒙十舞動著銀槍, 用她最熟悉,最擅長的方式, 宣泄著她心中的悲憤。
然而, 不管她槍法有多精妙,身姿有多飄逸,在馮珂眼里,還是覺得差了點意思。
而本來讓人想要高聲喝彩的一套槍法, 舞到後面,卻漸漸亂了章法,步伐越發凌亂,沒有了飄逸輕盈的姿態,而且讓人感覺,她就快拿不動那桿槍了!
眾人眼睜睜的看著那一桿銀槍脫手而出,掉在地上,當啷一聲。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這是不是又要ng了?
然而陳顏沒下命令,誰也沒敢動。
蒙十看著那掉落的銀槍,走過去,俯身想撿,卻身子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看著那近在咫尺的槍,蒙十伸出手,想撿。
“將軍的槍法天下第一,嗯……蓋世無雙,嗯……難……難逢敵手,非常厲害!能讓敵人……聞風喪膽!嗯……含笑九泉!”
文彥的聲音響在耳畔。
她平常沒讀過書,連大字都不識幾個,自己總嫌她肚子里沒墨水,讓她多看看書。
這是她苦學了一個月之後,特意跑來自己跟前顯擺來的,當時她說的一本正經,然而一群人听完差點沒笑的背過氣去。
……
天下第一怎麼樣,蓋世無雙又有什麼用,能讓敵人聞風喪膽,可到頭來,還要你拿命來換我。
……
這事,蒙十從來不敢想,更不敢哭,身後無數雙眼楮在看著自己,文彥的死,大家都很難受,可是卻默契的誰也不敢提及,她們怕蒙十傷心,蒙十怕影響大家的士氣。
就這樣,久而久之,除了逃避,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提及那件事了。
可眼下,蒙十哭了。
豆大的眼淚混雜著雨水,順著臉頰流下,啪嗒啪嗒的砸在地上,又被雨水沖刷掉。
蒙十跪在地上,雙手摁著槍桿,終于不再壓抑自己的情緒,甚至放聲痛哭起來。
越哭便越收不住。
看著蒙十單薄的身子在雨中顫抖著,听著她悲慟的哭聲,宴清感受著她的無助與悲痛,心都快碎了,恨不得張嘴就喊一聲‘卡’。
“啊——”這一聲喊的歇斯底里,喊的她青筋都爆了出來,喊的她一口氣盡了,連支撐身體的力氣都沒有了,頹然倒在地上。
“好!”馮珂開口的瞬間宴清就沖過去了,甚至連灑水車還沒有停止工作。
“阿十?”也不顧滿地的泥水髒污,蹲下身子就去扶蒙十。
小家伙的身子很無力,靠在自己懷里,還在哭,看到自己,眼淚掉的更凶更急了,像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一樣,看的宴清也心疼的紅了眼楮。
“沒事了阿十,過去了,都過去了。”宴清用袖子幫蒙十擦著臉上的雨水,摸著她冰涼的臉頰,不自覺的又把小家伙往懷里緊摟了摟。
馮珂也趕緊跑了過來,幾個人一起把蒙十扶了起來,幾乎是架回了帳篷。
一群人手忙腳亂的幫她脫掉鎧甲,里面雖然穿了一層防水衣,可是那水從臉頰流進衣服里,根本防不住,貼身的保暖衣幾乎濕的透透的。
而且小家伙幾乎快要凍僵了,宴清抓著她的手,不住的哈氣,揉搓,根本不在意什麼白泠是否在旁邊,她現在滿心滿眼只有她的小東西。
“這不行,小清你快點帶她回酒店把衣服換了,洗個熱水澡。”馮珂一瞧,這家伙凍的嘴唇發紫,身子怎麼都暖不過來,趕緊讓宴清帶她回去。
一路上,葉薇開車快到飛起,白泠抱著一大保溫壺的熱水,一杯接一杯的遞給蒙十。
宴清把自己尚有溫熱的大衣披在蒙十身上,還在用毛巾幫她擦著頭發。
很快到了酒店,宴清把蒙十抱回房間,又去浴室幫她放好了熱水,扶著蒙十進了浴室,二話不說就把她扒光了衣服丟進了浴缸里。
泡到熱水的瞬間,蒙十才覺得自己好像又活過來了一樣,意識也漸漸恢復,看著一臉擔心的宴清,沖她咧嘴笑笑,示意自己沒事。
“白泠……是不是在外面……”蒙十開口詢問。
“不管她。”宴清搖搖頭,她現在誰也不想管。
擼起了袖子,把手伸到浴缸里,揉搓著蒙十逐漸回暖的身子。
“感覺好點了嗎?”宴清把胳膊墊在蒙十腦後,免得她枕著浴缸太硬。
“嗯,好多了。”蒙十點點頭,抿嘴笑笑。
“大人,你這樣看著我,我好害羞的。”蒙十看著宴清關切的眼神,心里很踏實,然而一想到自己現在光溜溜的……
宴清很氣氣的瞥了她一眼,“你哪兒我沒看過啊?還跟我害羞。”
蒙十一听,臉就紅了。
“清姐,阿蒙怎麼樣了?”門外傳來白泠焦急的聲音。
倆人對視一眼,蒙十給了宴清一個寬心的微笑。
“你先出去吧,我沒事,再泡一會我就起來。”蒙十握了握宴清的手,寬慰著。
宴清雖然不放心,但冷靜下來也意識到不妥,“嗯,有事叫我。”說著,便起身出去了。
看到白泠有點疑惑的目光,宴清沖她笑了笑,“她沒事,我剛幫她放好了熱水,讓她自己在里面待一會吧。”
白泠听完點點頭,“謝謝清姐。”
“沒事,小孩子一個人出門在外不容易,我們做長輩的,關心一下是應該的,不用跟我說謝。”
白泠聞言,笑了笑,點點頭,看向宴清的目光里又多了一起親切。
……
再說片場這邊,馮珂反復翻看著剛才拍攝下來的那段鏡頭,非常有感覺,這是真的真情流露,而且情感的宣泄很有爆發力,真的非常棒。
不過,讓馮珂更舒心的是,這個一直梗在阿十心頭的結,或許能因此打開。
至此,她雖然對蒙十的過去非常感興趣,但是已經不想再去探究什麼了,今天把蒙十逼到這個地步,她其實也很心疼。
“嘖,真的好。”陳顏也在旁邊不住的贊嘆。
“導演,你這也太冒險了,這麼逼她,剛才她要打你的時候,我真的以為你要被……”陳顏還有點後怕。
“要被她打死了嗎?”馮珂笑了笑,她也在後怕好吧!
“哎呀糟了,這一段牧言是受傷的狀態啊,她怎麼還能舞槍呢?”陳顏突然一拍腦門,想起了個**ug。
馮珂看了一眼,“劇本是死的,人是活的,這麼好的鏡頭,給我留著。”一聲令下。
“emmmm……”這麼任性的嗎。
“你在這邊跟大家把東西收拾一下就收工吧,我先回去看看阿十。”馮珂有點不放心,不止是擔心蒙十,更擔心那個宴清,那個家伙剛才就已經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
宴清出去之後,蒙十又泡了一會,感覺身子脫力,而且有點酸痛,頭也有點疼,沒什麼精神,特別想睡覺。
強撐著起來擦了擦身子,換好睡衣,出了浴室。
屋里,白泠正坐在沙發上想事情,手里還拿著一個保溫瓶,看到蒙十出來,忙起身把她扶到了床上,搞的蒙十哭笑不得,“我哪有那麼弱啊,走路還要人扶?”
“你多喝點熱水,驅驅寒。”
“嗯,放那吧,我一會喝,現在有點困了,想先睡一會,你也回去休息吧,我沒事。”縮在被窩里,蒙十裹著被子,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
“真沒事?沒有哪里不舒服嗎?”白泠不放心。
“嗯,沒事,就是有點困了。”
“嗯,好吧。”
白泠剛離開不久,蒙十昏昏沉沉的就睡著了,睡夢中,她感覺自己仿佛被丟進了一個冰窖里,整個人蜷成一個球,卻還在發抖。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听到了宴清的聲音,听到宴清焦急的拍打著房門,叫著自己的名字。
她想起身去給她開門,然而身體無力到連爬出被窩都做不到。
甚至她用盡全身力氣,以為自己起來了,結果其實還在被子里掙扎。
然而蒙十並沒有意識到這一切,殘存的意識還在與身體做著斗爭。
宴清本來拿了馮珂煮好的姜湯來給蒙十,結果不管她怎麼敲門,里面的小家伙就是不應聲,她也以為她睡了,可這睡的也太死了吧!
馮珂听到敲門聲,出來看了一眼,也是有點擔心,去叫了樓下經理,把蒙十的房門打開。
結果宴清進到屋里,看到蒙十蜷在被子里,緊緊抱著自己,還在發著抖,口中直喊冷,無論怎麼叫,都叫不醒她,急得宴清差點沒哭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心疼的抱住阿十和老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