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幾天慕言堅持跟著陳文蓮一起探望許諾, 她對這個妹妹的關心不亞于家里的任何一個人。陳文蓮看媳婦這麼操勞頗有些過意不去, 但也明白她們姑嫂感情深厚, 並不勉強她在家里休息。
許諾卻第一次因為慕言的陪伴而叫苦不迭。
把慕懷文的情況告訴父母, 許諾並非沒有一點兒掙扎。如果他所說的話就是真相, 她的所作所為基本上就意味著是在出賣許諺。
可事有輕重緩急,在她看來慕懷文的情況已經十分危險, 甚至可能危及到了生命。而且,她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信許諺真的會害慕懷文。
她認為大哥最多就是因為別的考量瞞而不報,家里就算知道了最後應該也不至于對他怎樣。
按照慕家和許家的關系,讓爸媽知道這件事是應該的。自己的做法沒有錯,哥哥到時候或許會受到父親的責罰, 但總比慕哥哥可能有生命危險要好。
許諾不斷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說服自己要將這件事報告給父母。
可是, 慕言每天都和陳文蓮一起來,加上許諺經常來探望, 這樣過去了一周,直到出院她仍沒找到機會和父母單獨說話。
隨著時間的推移, 許諾已經開始焦躁起來。她沒有忘記自己幾次找到機會和母親獨處時哥哥的突然到來, 他的眼神讓她十分心虛。
而每次見到慕言,她就又不斷地想起慕懷文。
曾經最敬重和最喜歡的兩個人, 現在卻讓她覺得掙扎和煎熬。
但也到此為止了。許諾終于還是在回家後的第一個晚上和許廣義說了慕懷文的情況。只是, 她隱瞞了慕懷文對許諺的指控,也隱瞞了自己這次被綁架的事實。
她的說法是那天自己遇到了落魄的慕懷文,知道他如今狀況不妙, 因為急著追他而出了車禍。大哥怕大家擔心想要獨自處理這件事,而她覺得這件事太過嚴重,還是應該讓父親知道。
許廣義听完臉色已是不好,卻沒多說什麼,只讓她不要擔心好好休息。
許諾不知道父親會如何處理這件事,卻也明白自己已經沒辦法再做什麼。她像打了小報告的學生一樣忐忑難安,既覺得對不起大哥,又覺得無法面對慕姐。
慕言不知道為什麼會覺得許諾在躲著自己,但這樣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在醫院的時候還不是很明顯,可是自從回到家以後,她發覺自己和許諾見面的機會反而減少了。許諺之前有交代過她多照顧一下妹妹,她本身也十分關心許諾,自然更加上心。
仔細想想,這十幾天來自己和諾諾每天說的話有超過十句嗎?諾諾放學回家之後,除了吃飯基本不出自己的房間,周末也喜歡一個人待著。明明在過去,諾諾一有時間就會來找自己說話的。
難道是因為受了傷所以心情不好嗎?
慕言能看出來許諾受傷之後情緒有點不太對,最開始是過分高昂,之後又開始焦躁和消沉,這些都太反常了。
她想起了許諾身上不尋常的傷痕,心中又出現了那種想要抓住卻怎麼也抓不住的閃光。
其實,不止是許諾的態度讓她覺得不適應,許家的整個氣氛都奇怪得讓她不安。
爸媽最近看起來十分忙碌,過去只是偶爾一人不在家,這段時間卻經常兩人一起出去。大姐和二姐倒是經常在爸媽不在的時候來看自己,但言語和神情都有些不自然。
而許諺,自己的丈夫已經許久不曾出現過了。雖然之前兩個人見面的機會就不是很多,可是,十幾天一個電話都沒有的情況還是第一次。
大家似乎都在明里暗里地告訴她許諺很忙,她很奇異地竟然沒覺得有太大的問題。
比起這個,許諾的情況更讓她擔心。
到底是怎麼了呢?
這個從來都充滿歡笑的家庭如今布滿了不易察覺但確實存在的陰霾,像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
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慕言懷孕已經七個多月了,這一天是她產檢的日子。陳文蓮陪著她一起去醫院檢查,許諾也跟著一起去復查手臂的恢復情況。
醫院一如既往的嘈雜。
許諾雖然盡量避著慕言,但只要在她面前還是竭盡所能地裝得自然一些。這十幾天對她來說實在是煎熬,許廣義知道這件事後就不讓她再管,她根本不知道事情的進展。
二十天不足以骨折恢復,但她臉上的線可以拆了。因為她這邊比較方便,慕言和陳文蓮準備先陪她去拆線,然後再去做檢查。
三人剛上四樓,幾個醫務人員剛好推著一張救護車床從她們面前經過,床上躺著一個瘦弱不堪的小男孩。
慕言也是快當媽媽的人了,對于小孩子的憐憫之心更重,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男孩渾身傷痕累累,手腕上一圈青腫甚至開始化膿。
雖然嚴重程度差距很大,但慕言還是一眼就看出來這樣形狀的傷勢和許諾當初手腳上的痕跡有些類似。當她腦海中再次出現那種一閃而過卻怎麼也抓不住的念頭時,耳中恰好听到了旁邊人的議論。
“可憐喲,听說沒了爹媽在叔叔家,一直被虐待,晚上捆著手腳扔籠子里,當畜生一樣。”
沒錯,就是被繩子捆住雙手雙腳才可能造成的傷痕。這絕對不可能是車禍造成的!
這些話像是突然把慕言腦中那塊遮擋著真相的面紗揭開了一般,讓她整個人豁然開朗。
懷孕之後連思維都變遲鈍了嗎?這麼明顯的事情為什麼會想不到呢?
諾諾不是出了車禍,而是……被人綁架了?
她一想到是這個可能,心中翻涌出了一陣後怕。
那麼,最近家里這樣的氣氛也是因為這件事嗎?是只有自己不知道嗎?有誰要對諾諾不利?
這個認知讓慕言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她從沒有過類似于的經歷,可是出身富家多少也听說過有些窮凶極惡之徒綁人要贖金的事。
全家就只有自己不知道這件事嗎?大家是為了不要讓自己擔心嗎?
順著這個方向去想,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慕言心情復雜。雖然明白許家人可能是關心自己,但又有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
“慕姐,我們走吧?”這個插曲除了慕言之外誰都沒有在意,許諾見她發呆疑惑地叫了她一聲。
慕言轉頭看她,見她原本白皙漂亮的臉蛋此時還布滿各種傷痕,心里一下子難受起來。
如果只是意外的話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可若是有人故意傷害她,那實在難以原諒。
大家那麼緊張是因為人還沒有抓到嗎?
慕言心中閃過了許許多多的念頭,等許諾拆完線,她做完產檢回家,她還一直在想這些事情。
就算大家都關照她,但她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無論如何她也不會看著有人傷害諾諾的。
慕言想著大家不想讓自己擔心,自己也就不拂家里人的好意,只偷偷盡一份自己的力。
她從未在公司擔任過什麼職位,也基本沒涉足過商場,卻不是沒有能夠拜托的人。自家大哥不靠譜又聯系不上,父親生病不好操勞,但她還有個很親的姨父。這位姨父姓鄭,也是當初移民英國的華人,這些年看慕家在國內經營得不錯,慢慢地在把資產轉移回來。他本人目前雖然在英國,但公司和h市政府有合作項目,拜托他打探點消息還是沒問題的。
慕言沒多耽擱,回家當晚就給姨父打了電話。
做完這些她才稍微安心了一些,又想起許諾最近精神不好,主動去她的房間探望她。
許諾最近頹廢得不行,加上受傷不用做作業,吃完晚餐就溜回房間躺著了。時間越久她就越是胡思亂想,甚至幾次夢到慕懷文渾身是血地來找自己。
家里緊張的氣氛不僅慕言感覺到,她當然也察覺到了。而且比起不知內情的慕言,她更明白發生了什麼。
從那天之後她就再沒有見過哥哥,大姐和二姐也完全不肯告訴她發生了什麼,難道事情比想象得還要嚴重嗎?
她又忍不住開始亂想,正想到如果慕言知道了這件事會怎樣的時候,敲門聲突然響了起來。
“諾諾?諾諾你在嗎?”
許諾听到慕言的聲音時,像是驚弓之鳥一般,腦子嚇得一片空白。
“諾諾,慕姐能進去嗎?”
直到慕言再次出聲,她才找回了自己的魂。
“……我、我在的慕姐,你進來吧,門沒鎖。”
慕言推門進來,看到許諾坐在床上,有些呆呆地看著自己,心下不禁生出幾分憐惜。她如今走路孕態十足,許諾見此想從床上下來扶她,慕言趕緊又讓她歇了回去。
“你自己傷還沒好呢,好好歇著。”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些偏重,最近也頗覺得吃力,但走路問題還是不大的。
“慕姐,你怎麼來啦?有事嗎?”許諾一看自己雙手這副德行也沒辦法扶她,只好乖乖坐在床沿上等慕言過來。
“怎麼啦,慕姐沒事就不能過來看看你了嗎?”慕言坐到她身邊,仔細打量了一下她的臉,心疼地道︰“怎麼還有黑眼圈了呢?最近睡得不好嗎?”
許諾心事重重怎麼可能睡得好呢?可是這件事沒辦法說,只得低著腦袋道︰“就身上還有點痛,晚上惦記著不能亂翻身,所以睡得不太好。”
慕言听她語氣懨懨的,心里越發確定她這傷受得蹊蹺,怕是心里有了陰影。
“諾諾啊。”慕言伸手抬起她的臉,讓她看著自己。“慕姐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但能看得出來你好像在害怕什麼。”
許家五個子女的長相都很好地繼承了許廣義和陳文蓮的優點,尤其是許諾,五官精致,眼帶桃花,一笑一顰都靈動嬌俏得很。此時她雖然半張臉都是還沒痊愈的傷疤,但半點不叫人覺得猙獰可怖,只更叫人憐愛疼惜而已。
慕言見她眼淚汪汪,心中不禁發軟,摸了摸她的臉頰道︰“你不要擔心,不論發生什麼事,家里人都會保護你的。慕姐也會保護你,不會再讓別人傷害你。”
許諾听得心中大為震動,一時再也無法忍耐那些壓抑已久的心緒,嗚咽著叫了她一聲。
“慕姐……”
慕言把她攬過來,讓她貼到自己懷里,輕輕地拍她的背。
“沒關系的,不要擔心。”
許諾終于放肆地哭了出來,心中卻更覺得痛苦不堪。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里只出現過稱呼的鄭爺爺出現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