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異動騷亂出現之前, 齊朗召集了安全區里尚算有前途的幾個異能者開會。這些人在他競選安全區區長的時候,投過他的票, 算是和他站在一邊。
幾人很久沒有被齊朗約見過,現在突然被請來,怕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與他們討論。
齊朗的神色很是猶豫,眼窩底下隱隱透著青黑,像是這幾天都沒有睡好的樣子, 不過見幾人一頭霧水的樣子, 也不好意思隱瞞不說。
“這次叫幾位來, 是有事情要商討。”齊朗深吸一口氣。
異能者們沒有開口,只面面相覷,其中一個資歷較老的異能者示意齊朗接著說下去。
端看這齊朗的面色, 便能知道這不是一件小事。既然他們來了, 就勢必要听到一些值得听得東西回去。否則他們作為人類, 也作為異能者來說, 能為安全區的人們所做的,就會太少太少。
“我們前些天去了鄰市調查那里的喪尸異動的問題, 這件事您幾位應該都知道。”齊朗舔了舔唇, 思忖著說完這些鋪墊之後,怎麼切入正題。
他道︰“黑市擁有人肉市場,我們原本也只是去搜集資料,沒想到在那里遇到了我和姜堰原來的朋友。”
他將事件的來龍去脈由此展開,中途也一字一頓的解釋過于菲和君然的關系,如果真要保住君然的話, 就只能撇清和于菲的關系。但是他知道以君然的性子未必會听他的,之前在黑市附近的郊外,他們握著對方的手,君然那狀態根本就不像是要放棄于菲的樣子。
齊朗實在很惆悵。這幾天想著這件事也沒有吃好睡好。
君然作為人類,沒有比待在安全區更好的選擇了。但是他和于菲曾經擁有那樣深的感情,甚至他也見證過他們的愛情。哪怕現在于菲忘記了,可她潛意識里還是記得君然的,而且對自己的名字有著異常的敏感。
他們的牽扯太多,多到誰也不會因為對方變成了另一個物種、另一般模樣而產生變化。
齊朗不知道這是感情深的表現,還是他們對于對方的執念太深,兩種深刻都是齊朗沒有體驗過的。但他也絕不想和姜堰擁有這樣一段可以稱得上“虐戀情深”的戲碼。
君然住進了安全區,那就是作為人類發展,那就絕對不能和于菲扯上關系。可如果他還和于菲有所牽連,那麼這安全區還安不安全就是個問題了。
那些居民人心惶惶之後,帶給這個世界的還能是希望與愛嗎?
齊朗陷入這樣深深的糾結之中。
于安全區的居民來說,他要保住他們的安全。于君然和于菲來說,他是他們的朋友。
這樣的抉擇,注定他必須要割舍一方,來成全另一方。
“所以大家覺得呢?是讓君然住下,或者是……”
“我絕對不同意讓你的朋友住進安全區!”齊朗的話來沒有說完,就被立刻打斷。
異能者們的情緒很激動,一個接一個的站起來反駁齊朗。
齊朗內心糾結,表情肅穆,像是在壓抑那股不虞。可最後也只是吐出一句為什麼。
那個打斷了齊朗話的異能者嘆了一口氣,拍了拍齊朗的肩膀。
“你還是趁早作出決斷吧,喪尸和異能者,亦或者喪尸和人類,根本就不可能真正的和平相處。”說完這話,讓其他異能者出了門。
他見著這樣的齊朗很無奈,卻也很欣慰。
一個有能力的領導者光有卓絕的本事是不夠的,還需要心懷眾人。
齊朗不算是被世界同化的冷血異能者,他除了這樣的身份以外,更多的還是一個人類。
“您是叫我,在于菲和君然跟我們整個安全區的居民之間做個抉擇嗎?”
這位德高望重的異能者話里有話,但是絕不是側面諷刺,這一點齊朗听得出來。
“那該怎麼做?”
那人只露出一個笑容,“其實你心里早就已經有了決斷,那又何必問我呢?”
這樣的啞謎,只有真有了決斷的齊朗才懂。
原來還有些猶豫的面容倏地變得堅定起來。
隨後便是外頭鋪天蓋地的嘈雜還有隨處可聞的臭味,侵襲了安全區。
*
喪尸群已經圍住了整個安全區,卻詭異的沒有集體進攻安全區的大門,只是不停的拍打著鐵門,聲帶摩擦、喉口口水吞咽的聲音還有身體上關節扭動的聲音顯得格外明顯。
于菲站在這群喪尸的最後頭,挑了個位置極佳的地方,等著安全區里頭的人將君然送出來。
可她等了許久還是不見有人出來,便表現的有些焦慮。
白翳遮擋的雙眼瞥了瞥手中覆蓋的綠色的腐液,歪了歪腦袋。隨後揮退了幾只喪尸,兩手輕抬,往鐵質的大門上一觸。
不一會,連需要開門的人都省了,一群喪尸跟在于菲身後紛紛涌了進去。
一群人原本還在商討應對之法,現在定楮一看,喪尸群都直接沖了進來。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沖進來之後沒有別的動作,但還是無法避免的,一群人驚恐的大叫。
這下子,安全區陷入一種極端的恐懼之中。
齊朗和姜堰聞聲而至,齊朗身後還帶著一群異能者,幾個異能相同的集合在一起,技能跟不要錢似的到處轟炸,可惜那群喪尸也不是單槍匹馬,聯合在一起,也不至于被一波團滅。
倒是將安全區的平和徹底打破,整個氣氛肅穆的可怕,兩方對陣,像是隨時準備著出現一場血戰。
可于菲沒有那個功夫來和這群異能者玩耍,她等了好幾天也沒能等到君然那個奇怪的生物回來找她,以為他不要自己了。可是又不想一棍子打死,所以只能主動出擊,來看看君然的情況。
為了帶他回家,她只好要求這些小伙伴們一起來邀請他回家了。
于是才有了這麼一幕。
“于菲,君然不會跟你走的!”齊朗隔著很遠朝著于菲喊話,他知道于菲對于自己的名字很敏感,但他還是希冀著于菲還有作為人的記憶,所以後面又跟了一句話。
果不其然,于菲有了歪腦袋的動作,脖頸處關節錯位的聲響很是清脆,不過也僅止于此,其余沒有任何變化。
這般動作更像是听不懂他的話,正在思考的樣子。
姜堰偏頭看了看于菲,又轉頭面對了齊朗,憂心忡忡,小聲的對著齊朗說;“難道就沒有更好的辦法嗎?”
她很希望他們都能活的很好,居民需要保護,君然也需要保護。他們都是無辜的,那麼為什麼作為更有能力的他們就不能拿出一點更好的辦法呢?
她望著齊朗,希望齊朗能夠微笑著點點頭,告訴她會有辦法解決這樣兩難的抉擇。
可這次注定是要讓姜堰失望了。
“抱歉,姜堰。我們是異能者,也是人類。我們的敵人此刻就站在我們面前,我們沒有任何辦法,只能選擇戰斗。”眼神復雜,話語沉重。
每一句話從齊朗的口中吐出都顯得如此殘忍。
姜堰聞言愣了愣,隨後面色頹然的站在了齊朗身後,似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她捏著拳頭,跟在齊朗身後,亦步亦趨的跟著。
直到齊朗出手將她緊握的右手握在了手中,溫熱的手觸踫到她,讓她打了個寒顫,起了一手的雞皮疙瘩。
她抬頭看了齊朗。
“你會和我並肩戰斗嗎?”
會嗎?
姜堰望著齊朗堅毅的臉旁,明明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可眼神為什麼這麼滄桑而變幻呢?
或者他們也只能是曾經的朋友了吧。就讓記憶停在過去,而她的現在和未來,需要齊朗的存在。
“會。”她堅定的說道。
然後跟著齊朗快狠準的朝著那群喪尸出手,抱著一腔心酸,也抱著一腔熱血。
喪尸和異能者的混戰,從這天的烈日炎炎一直交戰到月上枝頭。
喪尸不知疲倦,雖則身體機能開發到了極致,但是沒有任何特異功能傍身,較之身體機能同樣被開發到了極點、但還擁有智慧的異能者,明顯就變得弱了很多。
可這麼久的混戰,根本不可能像喪尸一樣不知疲倦,只要聞到一點味道就能沖上來纏斗。
異能者是人。
姜堰喘著大氣,縮在角落里,一只手緊緊牽著齊朗的手。齊朗也氣喘吁吁,兩人四目相對,無聲的表達著對對方的鼓勵。
還有一種決絕。
夏季的夜風吹拂在他們身上,燥熱依舊燥熱,哪怕這是夜風。卻依舊無力改變這樣的熱力滔滔。
他們都是窮途末路,已經是誰也不怕誰的狀態。
這時候出現,君然覺得剛剛好。
自己在這個小世界弱雞了那麼久,甚至水平就是個普通人,出場的時候不是被于菲扛著,就是受了這傷那傷,著實是浪費他的能力。
現在有了這樣的機會,出場走位姿勢一定要足夠風騷。
這個理由只是其次,主要的還是因為他已經想好了對策。面對這樣心懷天下的男女主,還有喪失記憶情感的女配,唯獨能犧牲的也就只是自己。
一個普通人類,換一個安全區的居民。這樣劃算的買賣,男女主只要是有腦子的絕對肯答應。
更何況,齊朗和姜堰不僅僅是有腦子的人物。除了智商,他們還擁有運氣,在這里跌了一跤,還能再別的地方爬起來。可要是這次的事件成為他們一生都難以忘懷的記憶,反倒是得不償失。
“你想不想和哥哥一起當英雄啊?”他似乎是想通了什麼,嘴邊抿出一個狡黠的笑。
手里牽著小姑娘的手,晃了晃她的小胳膊。
小姑娘皺著眉狐疑的望著他,卻還是被這美色/迷惑的點了點頭。
當一高一矮的兩人出現在眾異能者和喪尸面前的時候,幾乎吸引了在場的所有目光。
也不知有沒有誰的一聲令下,喪尸群和諸位異能者沒有躁動,像是集體按了暫停鍵,連呼吸都微微凝滯。
君然照顧到女孩的小步子,步伐不大,走得很緩。在這一片幾近廢墟的災難現場,卻還能如斯閑庭信步。
仿佛古時候走出來的翩翩公子。
哪怕臉上多添了一道疤痕,右手也幾乎殘廢。可似乎什麼都進不去他的眼,什麼都抓不住他的心。天地萬物,在這夜間,似乎盡成了一片虛無。網不住,也兜不了。
他環顧四周,看了看這周遭的淒涼和悲慘,然後緩緩低下了頭。
待他再抬起頭時,便是面頰帶笑,蹲下//身體和齊朗面對面。
“齊朗,我不能留下的。”
他說。
“為什麼?”齊朗問他。
原因還需要說嗎?
君然眼楮輕瞥了一眼齊朗身邊的姜堰,這動作很小,只有齊朗看見了。
齊朗呼吸一滯,似乎是被君然猜中了心事,只微微抬頭看向君然,“是真的不願意留下嗎?”
今天早上和異能者們開會過後,齊朗確實是有了想法。
那就是舍棄君然……
這是不費一兵一卒,又能有時間征服喪尸的最佳辦法。
齊朗原本就想晚上去找君然的,可沒想到,于菲在那個時候沖了進來,而且直接將他最不願意看到的現實擺在了自己面前。
君然點了點頭。
被特殊材質做成的手套套住的右手,輕輕拍了拍齊朗的肩膀。
原主曾經的記憶很模糊,原本就是小世界劇情之外的記憶,所以原也沒想著要徹底想起來,但是有這麼一點,也聊勝于無。原主曾經離開故土的時候,齊朗和姜堰在場。
這大約算是一個簡單的告別吧。
君然、齊朗和姜堰心里都明白了,君然如果走向了于菲,那麼他們就站在了敵對的兩邊。
他們不再是朋友,也不會再有往日的把酒言歡。
站起身來,朝著癱坐在地上的齊朗和姜堰道,“我們後會有期吧。或許下一次見面,便是死亡。”
這一片蒼涼的黃土地啊,夏日的風莫名變得有些憂郁般的冷寒。
嗚咽的吹動著門窗,像是小獸失去母親一般發出殘忍的孤鳴。
君然走向曾經的他的女孩,唇角牽起一抹溫柔的笑意,眼神里的平靜無波也被溫柔笑意全然掩藏。
戴著手套的右手輕輕牽起那只被綠色腐液覆蓋的左手,將那只手牢牢的握在手中,直到十指相扣。
月黑風高的,該回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 想來想去,還是這個結局最好,明天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