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牆深圍之中, 綠瓦紅牆,花團錦簇, 本該是桃紅柳綠的和諧春景,卻因為金鑾殿上的那一方寶座,顯得格外陰暗詭譎。
這日他和她一起進宮赴宴,這宴席倒是沒有借著什麼名號,太監來宣旨的時候, 只說是皇帝甚是想念幾位王爺, 便邀了進宮吃頓便飯。
皇帝還在承乾殿忙著政務, 只得先去殿里請安,再到宮里頭等著開席。
三跪九叩過後,陳書若起身。
她低垂著眸子, 眼眸里不帶一絲情感, 余光只是撇了一撇站在她身側的毓王。
時光匆匆, 五年時間。
夏雨秋風, 斗轉星移,時移世易。她從十一歲到現在的十六歲, 從陳書若變成了真正的楚潁陽, 從那樣卑微愚蠢的人變得冷漠淡然,好像也就是這麼一段時間。
但身邊這個男子,似乎五年的時光一點都沒有給他帶來一點磋磨。
她望著那樣一張俊俏漂亮的臉,忽而勾唇一笑,到不叫他看見的地步。
長得如詩如畫的毓王殿下的婚事從來都是皇帝陛下催促著的大事。
雖然毓王已經表明此生不會娶妻,但是依舊有無數的達官貴人想要將自己的女兒塞進毓王府中。
有些人甚至還想要塞一些清秀漂亮的孌童進府……若是毓王能夠榮登寶座, 那麼還愁他們的目的達不到嗎?
不過不出她所料,君然決計不會收下這些人的“禮物”。
全都被毓王帶著清淺一笑通通解決解決,雖說之後京城的剩女率節節攀升,可這都是後話了。
她還能記得,那時,他站在王府正堂,她坐在他身旁,那些人諂媚的笑著,對著他,卻忽略坐在椅子上的自己。
她就是這麼卑微懦弱又無名的人,所以他們可以當作看不到她,這樣卻也能說成是無可厚非。
可這一向像是不問世事的毓王站起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眸子里的溫柔顯而易見。卻不曾在那些人面前和她說些什麼,但她似乎能懂他這動作里的所有意義。
他走到那些漂亮的男孩子的面前,眼眸淡淡掃過那些孩子的臉,一個個稚嫩的可怕,哪怕低著頭,也能看見他們身體發出的微微顫抖。
誰也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麼,也不懂他看著這些孩子做什麼。
可他忽然回過身來,視線里滿滿的印著的都是小小的她的倒影。
他對著那些人說︰
“我此生對不起的,就是這孩子的母親。我能彌補的,就是讓她好好的生活著,沒有威脅的活著。”
就是這麼一句假話。可這句假話被他說的太過動情。竟然讓她生出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
于是,經此一役,京都里盛傳毓王情深不壽,願為一通房丫鬟終生不娶的神話。
陳書若想,他這般高調的表示,一方面是真的不願意和這群人有所聯系,畢竟他後院里美妾奴婢多的很,怎麼會少了比這群還漂亮的人?
不過是向皇帝表明沒有奪位的想法罷了。沒有妻子也沒有正統子嗣繼承將來大統,自然沒有那個資格稱了大位。
她將思緒從記憶中拉了回來,拜完了皇帝跟著君然一起退出了承乾殿。
這次進宮,是她這五年里為數不多的機會。可是這個男人說,機會還沒到。
所以,她依舊只能忍。
他們一塊到了宮里,卻不曾想又是踫上了某個不想見的人。
“潁陽,不認識你厲王叔叔了?”依舊是頹靡雅致的嗓音,偏生讓陳書若覺得這句話里含著一股子嘲笑。
她朝著這位威名赫赫的厲王微微俯了俯身,遮住了眼底的嘲諷。
“厲王殿下安。”這厲王殿下,是百姓所說的英勇果敢,長得也是豐神俊朗。和身旁的君然相對站著,還真是兩位不同風格的美男子。
不過這些年的接觸下來……
她倒是覺得,這位厲王殿下,未免有些……少了些腦子?
楚君堯看著明媚恬靜的少女向他請安,他點點頭。也沒多說幾句的想法,似乎是覺得這少女可有可無,也不欲與她爭鋒相對。
而他將視線轉向少女身邊如玉的男子,一瞬間眸子里變了銳利。
“八弟,許久不見,身體可安好?”這話問的沒什麼內涵,無非就是腦殘的希望激怒君然。可惜他段位太低,就是打幾句嘴炮,這種話根本對君然不痛不癢。畢竟對話要站在兩個人智商相對的情況下來進行。
君然對這位“六哥”一向沒什麼好觀感,看他問話這麼沒水平,可也沒那個耐心和這沒腦子的說的太多。
“托六哥的福,弟弟一切安好。”
他聲音瑰麗無雙,姿容也是極出眾的,此刻站在比他高半個頭的厲王面前,絲毫不見氣場不敵。
“六哥還是快些向父皇請安吧,六嫂怕是也等急了吧?”
君然的視線轉向不遠處的女子。
女主出現了啊……
既然看到了對方,就不能視而不見。誰讓毓王殿下平時最愛的日常,就是耍弄別人呢?
拉著身邊的小姑娘,將她縴弱無骨的小手攥在手中,摩挲著她手心里因為練琴留下的不明顯的繭子。
君然沒讓陳書若練武,之前想她性子急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發現這男主楚君堯不過是個沒腦子的,真正的智囊團是商夏,而商夏身為厲王妃,身份高是好處,可也有太多限制。所以能讓商夏和端妃垮台的,就只有從腦子不好的厲王處下手了。
武功是很強,可是能殺死的人有限。而計謀策劃才是真正將這些人一網打盡的萬全之策。
而且能夠不費一兵一卒,徹底保護好陳書若的性命。
女主商夏出現的場所,必定以她為準的一派光鮮亮麗、美貌絕倫。在場所有的小蝦米都會被她的容貌秒殺。
偏偏毓王和小郡主的容貌是個頂個的出挑。
商夏名滿京都的盛名此時也搖搖欲墜。
“六嫂安好。”
“厲王妃安好。”
商夏回了一個禮,並不搭話,等到楚君堯走到了她的身邊,她打量了楚君堯一眼,確認他無事之後才帶著點點笑意開口。
“毓王殿下安,潁陽今日倒是也來了啊?”
君然和陳書若兩人主動打招呼商夏不回答,這倒是看見厲王過來了,才熱情招呼。
呵,這打臉打的挺響的啊。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滯。
忽然,君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除了身邊的陳書若沒有看向他,其余兩人小眼神刷刷瞥過來看著他。
只有陳書若知道,某人又要嘴賤了。
就听得那人說︰
“沒想到六嫂多年前眼疾犯了一回,本以為您已大好,沒成想這次竟然又復發了,六哥您得叫了太醫給六嫂看看吧。”
商夏和楚君堯聞言愣了愣,她什麼時候得了眼疾?
陳書若卻是听懂了,低下頭無言的勾了勾唇角︰多年前的眼疾,不就是看上了這位大名鼎鼎的厲王殿下麼?眼疾復發,不過就是報復她這次打招呼時的故意忽略罷了。
等厲王夫妻回過神來,臉黑的可以的時候,兩個懟天懟地的已經進了殿內享受美食了。
午宴過後,皇帝就商量晉東災荒一事,宣了三位出宮建府的怡王、厲王和毓王進了御書房。
王府的女眷就在御花園逛上一會。
也不知其他府里的女眷是不是故意的,硬是將平時關系就不冷不熱的厲王妃和毓王府的潁陽郡主安排在了一起。
陳書若自己是無所謂的,五年時間的磨煉,有些東西已經根深蒂固,自然不會被她三言兩語套出話來。
這世上輕易折轉的最易是人心,可最不容易折轉的恰恰也是人心。
不知道聰明如斯的厲王妃商夏懂不懂這樣的道理。
御花園的春天極美,端妃受寵,猶愛芍藥。于是這御花園里不見了當年先皇後最愛的名為“歐碧”的綠牡丹,倒是種了許多許多的芍藥花。
陳書若保養得宜的手輕撫過一朵芍藥,如血的唇間綻放一個淺淺的笑容,襯著這嬌艷的花朵,只想讓人贊嘆一聲“人比花嬌”。
在旁人的角度里,是如花少女在這青蔥年紀里喜歡著如她一般美好的事物。
卻無人看清,她諷刺譏嘲的雙眼和幽深陰暗的內心。
她們都是同一類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都是半斤八兩,所以陳書若連一個眼神都不能泄露給她。
她眨了眨眼,加深了嘴角,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花就是花,人就是人。
不因為某些人的原因就討厭無害的事物,她陳書若也在這幾年里學會了不遷怒。
可就是因為她學會了,就更加不能理解當年的端妃要如此除去她陳氏一家呢?
她松開了手中的芍藥花,笑容不變。
商夏見此,輕移蓮步,走至她面前。遞出她的帕子。
“潁陽摸了這些花啊草啊的,怕是手上也有些髒污了。嬸娘這帕子沒用過,你便用著擦擦手也是極好的。”
商夏的眸子很亮,看著人的時候很容易讓人覺得她很真誠,也很容易讓人放松緊惕。
“多謝厲王妃了,可父王並不曾在吃穿用度上過分苛責了潁陽,您還是收回這絹子吧。”
這踢皮球是一門藝術,看誰有後招,看誰接的漂亮又讓對方無話可說,陳書若跟在君然身邊這些年,著實練了許久,也足夠讓人接不住話茬。
畢竟誰也無法忍受家里有個嘴里的毒液噴出來能弄死一大片的“父王”……
商夏一听,這是要拒絕?小姑娘從認識那天起就沒有叫過她和楚君堯一句“叔嬸”,現在依舊如此,性子看似清冷軟綿,實則和她父王一樣,都是難踢的鐵板!
“佷女兒此話過分了,嬸娘只是想送些東西與你罷了。你厲王叔和你父王感情甚篤,我倆也該相親相愛才是。”
商夏這話說的是真好听,不過她還真覺得好笑極了。
誰他媽和你們家那傻逼老公感情甚篤!
陳書若在心里默默翻了個白眼,表情是看穿世俗、清冷無波的淡然微笑。
眼里似乎含著點點熱忱。
“潁陽一向不受宮中人喜歡,承蒙叔叔嬸娘關愛,這才讓大家伙少提潁陽身世的雜聞。父王雖對我的事關注非常,但也極少關注這檔子齷齪事。”
商夏自然知道這少女並不會這麼快被自己收買,但是好歹接了自己的話茬,就算不能把這個少女拉進自己的手里為她所用,也能膈應膈應毓王那個毒舌心機婊,索性就將手中的蠶絲絹子塞進少女手中。
“嬸娘知道潁陽這些年的不容易,這些日子見你,才發覺你真是瘦弱非常,真是讓人憐惜得緊。若是不嫌棄嬸娘�@攏 憧傻枚 次依魍醺 賜嫠M嫠# br />
御花園里,兩個女子相視一笑,綰著婦人髻的女子笑容真誠,眼神里充滿憐愛;而對面的少女手握絲絹,眉眼彎彎,清冷恬淡。
這宮里,演戲個頂個的都是一把好手。
作者有話要說︰ 時間跨度直接拉到五年後_(:3」∠)_就是這麼任性!也不知道下周能不能申到榜,如果申榜,我是真的要開始存好幾萬的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