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風氣雲涌、山內風平浪靜的兩年就這樣一晃而過。
到了年齡, 班上的同學們有得了封蔭被家長趕去上班的, 也有待業在校準備武舉的。
班外同年的同學游學的游學, 趕考的趕考。
共同的特點是,一個個接連娶妻嫁人成家, 寧逾明甚至還被請去喝了同學兒子的滿月酒。
日哦,明明他還是響當當水嫩嫩的十八小青年, 一不注意就變成同學之中的少數派單身狗了。
不過也就是他們皇族班的庸者成婚巨早, 其他家世一般的庸者同學也有不少還在猶豫的。
蓋因庸者成婚甚是麻煩, 世間男女成婚雖是大流, 男男成婚卻也不少見。
無論男女, 成婚前皆要比對家世、財產、聘禮, 商量著決定哪方嫁、哪方娶, 哪方生幾個孩子, 定下夫妻尊卑,才好行昏禮。
雖說高娶低嫁, 但又有幾個男兒願意嫁人,他們不會像庸女一樣被困在內宅,但到底嫁人為妻, 從此低夫婿一等。
也有爭強好勝奪了家中大權的庸女, 哪里又甘心嫁人侍奉夫家, 也尋那願意賣身嫁人的庸男娶了。
乾、坤、庸中,乾男、乾女、庸男可科考做官,庸女不能做官,但有家產的繼承權, 婚喪嫁娶之權一應同庸男,只是社會風氣限制他們走出後宅。
坤男、坤女就是完完全全藏于金屋的存在了,他們是沒有繼承權,人身權利也非常有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他們書院不收庸女,乾與坤因信期的到來早早成婚,有錢有勢的庸男也有大把的人願意嫁。
只有沒錢沒勢的庸男還在努力奮斗科考,以免手中無功名回去被爹娘逼嫁(“誒,你也老大不小了,書讀了這麼多年沒啥用,我看隔壁的王二麻子不錯,收拾收拾你嫁了吧”)。
實在考不上也娶不到姑娘,在書院里找個同學湊合湊合,再一起繼續苦讀詩書,豈不美事一大件?
青雲書院中庸院的一排宿舍里涌現出數對小情侶,閃瞎人眼。
最搞笑的是有間宿舍里也住了三人,倆哥們為了另一個哥們打起來了,差點沒三三被開除。
最後矛盾中心的哥們機智地選擇了一個拋棄節操願意下嫁的。
咦,他為什麼要說也?
雖然寧逾明自詡青雲黃金單身漢,早些年也有不少正太少年撩騷他,這兩年幾乎沒有。
他和晏羽的婚約傳遍了青雲,並且晏羽帶人暗中暴打了幾個那種故意在他面前掉筆、掉題了詩的扇子、掉繡了蘭草的帕子的小碧池,明里轟走了一堆敢來勾搭皇子的小妖精。
寧逾明和晏羽從此成功無人問津。
但謝 不一樣,人俊才高家里窮,年紀越長,越如石中美玉、山中青竹一般顯露出修修君子、蕭蕭肅肅的風采。
一時間追求者如雲,能從“中庸”一直排到“天行健”去。
謝 從沒理過,埋頭苦讀,中了案首,又成了舉人老爺,只待次年三月的春闈。
寧逾明從院子里推門走進房門,把一疊夾在肘間的書信放在謝 的書桌上,對正在外間讀書的謝 笑道︰“喏,又是給你的求愛信,堵不到你,全塞給我了。”
謝 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一語不發地繼續讀書。
寧逾明尷尬地摸摸鼻子,在外間扣扣摸摸轉了好幾圈,實在想不到由頭搭話,只好訕訕地提了槍去院子里練。
他也是要備考武舉的好伐!
窗外虎虎生威的兵器揮舞聲鑽入耳朵,謝 捏著書卷的手指漸漸發白。
“啪——”一聲,謝 摔了書,反應過來又急急地把書撿起,自省了半炷香。
寧逾明敏銳地听到房內摔書聲,頓了一頓,很想在院里再團團轉個三圈。
他和謝 不知道從某一天開始,相處的氛圍就極其詭異和尷尬。
不僅是晏羽總拿防備的眼神看謝 ,他們倆人也開始互相不自在起來。
但寧逾明只能假裝不知道,在與晏羽的兩年之約到期之前,他不允許自己做出任何故意撩撥、回應的行為。
謝 自個也一副矛盾的模樣,有時對他還如以前那般親切,有時又莫名冷淡疏遠。
像此時,謝 突然推來窗,探出半個身子來,抿著唇揚了揚手上那一疊卷著小香風的情信,問他︰“這些,我看不看?”
寧逾明抱著槍傻乎乎地回︰“嗯……子瑜兄自己決定就好。”
謝 面色越發冷了,“梆”得一聲拉上窗戶。
寧逾明哀嘆一聲,小聲自言自語︰“我好怕你看,又好怕你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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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
寧逾明一起床便覺得今日不同尋常,不同尋常在何處呢?他生日?晏羽生日?他爹媽生日?謝 生日?
好像都不是啊……
那為何隱隱感到有事發生?
他前幾日上的都是武課,今日回了去了山前的學舍上文課,發現眾人都在議論紛紛某件事。
而且一看見他便避開了。
寧逾明沒看到相熟的小伙伴,只好抓住還算相熟的劉大耳師兄,百般糾纏解惑。
劉大耳師兄假裝不情願實則非常迅速地從了,八卦地跟他說︰“三兒啊,你還不知道吧,子瑜他娘昨日沖到書院來要把子瑜拉回去嫁人!”
寧逾明驚嚇︰“啥!”
周圍的八卦黨見有人先從了,也圍上來七嘴八舌︰
“確實是謝子瑜親娘,我听見山長同她講話了。”
“好凶的一個婆娘,威脅石花先生不放子瑜走就要進京告御狀哩!”
“還說謝子瑜是坤扮庸裝,哈哈,瘋了吧,我們和謝子瑜同住了七八年,又不是瞎了,他哪里像個嬌滴滴的小坤郎哦!”
“臉倒是比坤還俊……”
“哈哈哈哈,照這麼說,七殿下那臉不比謝子瑜更……唉喲打我作甚。”
打人者向寧逾明的方向使了使眼色,被打的哥們想起這位是七皇子的“那什麼”,頓時焉了,吞吞吐吐說︰“秦兄,某一時失言……”
寧逾明哪顧得上計較這個,抓了個人就著急地問︰“謝 哪來的親娘?他不是家道中落,父母雙亡嗎?”
“听說他娘沒死,改嫁了!謝子瑜中了舉人,喏,她娘又找回來了唄,唉,也是想攀謝子瑜急了眼,謝 考場查驗都過了,哪可能是坤者。”
也有人提出︰“那是他親娘,總不會沒頭沒腦地指認吧,萬一謝 真是……那什麼呢!有辱斯文!”
寧逾明懶得再听他們爭執,擠出人群,課也不上了,滿山去尋謝 。
他推開“上善若水”的門,見到的卻是坐在他桌前,翻看他的筆墨的晏羽。
晏羽抬頭朝他一笑,眼神冷酷暴烈︰
“盼盼,你在找誰?”
他想起來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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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 在哪里?
謝 在哪里?
“上善若水”沒有、書閣沒有、學舍沒有、夷光先生那沒有、涼亭沒有、山門沒有……
山里天氣一貫多變。
不一時下起了暴雨。
寧逾明在竹林躲雨,突然想到謝 曾告訴他,他在入住“上善若水”前便一直寄居在青雲山上,和很多仰慕青雲書院卻不得而入的學子一樣在山腳結廬而居。
一同上下山時,謝 指給他看過。
很破、很久、幾乎廢棄了。
所以寧逾明一開始才沒想到這個地方。
等他想起了,又莫名斷定,也許謝 此時會想在那個完全屬于他的小屋里一個人渡過吧。
寧逾明頂著大雨匆匆趕入,正見那俊秀到冷淡的青年于山間清幽中倚門仰頭看雨。
恍如山中遇仙。
作者有話要說︰ 我好興奮啊,
我好興奮啊!!!
謝謝暴力老奶奶的地雷,親一個寶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