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這樣, 那就算了, 殿下還是早些休息吧。”門外的聲音語調依舊清澈得像山間的溪水, 听到陸西晟的拒絕後, 沒有一丁點兒不滿和蘊怒。
門口的腳步聲慢慢地消失了,想必人已經走遠了, 夜已經深了, 陸西晟沒有再想太多,掀開棉被躺下了。
天大地大睡覺最大,沒有什麼能阻擋他睡覺的欲.望。
江舊的房間被安排在陸西晟的隔壁, 他們之間只隔著一面牆,而且客棧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江舊自然能听到剛才他們的對話。
說實話, 他對梁君這個人一直不是很喜歡, 不僅因為他搶走了小殿下的注意力,而是在他的身上,他隱隱嗅到了一絲古怪的氣息, 別人可能察覺不到,但他卻能輕易捕捉到。
之前他已經讓滅影查過了梁君, 據說他曾經是一位隱士神醫的親傳弟子,一直在民間為黎民百姓治療疑難雜癥, 很是有效, 被百姓們譽為小神醫。
後來淵王爺陸品淵的兒子團團得了重病,宮中御醫均束手無策,淵王爺只好去尋找了那位小神醫, 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個月的時間終于讓他找到了那位神醫。
因為神醫的興趣愛好與王爺相投,之後兩人便結交成了摯友,多年一直走動著。
要說是哪里讓江舊覺得古怪,那就是他的身份了,沒有人知道他從哪里來,他那位傳說是隱世神醫的師父也一直沒能查到,姑且還不知道有沒有這個人。
梁君一直雲游四方為人看病,然而從未在一個地方呆足一個月,為何最後偏偏就在蒼國的皇宮里落了腳,這一點不免惹人懷疑。
看來,最近他得保護好小殿下了,江舊心里暗想。
次日清晨,幾個人都起得挺早,老太太已經把早飯給他們準備好了,看向他們的目光也十分的和藹仁慈,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兒子死後,她就無家可歸了,只能守著這個破客棧過日子,平日里更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好不容易來了幾個孩子,給這個地方添了點兒人氣,她自然很高興。
“老奶奶,我們今日就要離開了,這是留給您的銀子。”正在桌邊喝粥的幕玲瓏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從腰間取下一袋銀子,擱置在木桌上,眼楮眨巴眨巴地看著老太太。
她爹爹說過,出門在外吃東西得付銀子,可是她也不知道該付多少,不過看這個老奶奶這麼可憐,她索性把所有的銀子都給了她。
“小姑娘,這可使不得,老身知道你們都是有身份的人,定然不差這幾個銀兩,但是飯錢和住宿錢根本要不了這麼多。”老太太使勁地擺手,顯然被幕玲瓏這陣勢嚇住了。
“阿婆,你收著吧,今後總會用到的。”梁君听到兩人的對話,不由開口勸道。
這老太太的生活實在太艱難了,人老了又沒有什麼營生的能力,平日里客棧里沒幾個客人,真不知道她是靠什麼生活下去的。
老太太推脫了一會兒,見大家是誠心給她的,也就無奈地接受了這番好意。
江舊冷冷地瞥了梁君一眼,這人還真是會裝好人,明明什麼事都沒做,只需要嘴巴動動就撈到了好名譽。
隨後,幾人都上了馬車,今日馬車里安靜了許多,陸西晟只在開始的時候跟梁君說過幾句話,隨後便不再開口了。
昨夜梁君突然來找他,不得不讓陸西晟提高了警惕心,然而剛才問及他,他只是說找他談論學識。
這個借口可真是沒水準!陸西晟在心里冷哼,他記得昨夜他找自己的時候已經過了子時,誰會在大半夜談論學識?這不是明擺著撒謊麼!
而且,他沒看錯的話,在梁君敲門之前,他親眼看到門上的窗紙被人悄悄地捅破了,然後拿著一只竹筒往里面吹毒煙。
若不是他早有提防,說不定早就被迷暈了,到時候豈不是任由他所為!想到這里,陸西晟心里滿是冷意,梁君還真是大膽,居然敢把主意打到他頭上來了!
看來,梁君也不簡單吶。
他倒是要看看,梁君究竟想要干什麼,馬車里,陸西晟微微眯起了眼,不動聲色地喵了一眼旁邊假寐的梁君。
不到半日時間,馬車就停了下來,此時已經到了沿城的境界了,炎熱的天氣使人心情煩躁不安,陸西晟幾人一下車就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熱氣。
遠遠看去,周圍的梯田已經干涸了,黃土隱隱裂開了痕,田地里的莊稼早就被曬得干癟了,可想而知,今年的收成必然是顆粒無收。
見到這幅場景,陸西晟的眉頭擰得死緊,整張臉都快擠到一塊兒去了,沒想到旱災已經發展得如此嚴重了,看來這次的任務比他想象的還要艱難。
很快,他們就進了城,城里的情況更是嚴重,街道上到處都倒著痛苦呻.吟的人,蓬頭垢面的婦人和衣衫襤褸的孩子都已經餓得面黃肌瘦,他們雙手合十虔誠地望著天際,不時地朝天磕頭,眼里滿是祈求。
人心都是肉長的,看到這個場景,陸西晟忍不住心酸起來,朝廷不是已經派發米粥和食物了麼?情勢怎麼會還這麼嚴重。
沿城的城主遲遲未來接駕,這讓幾人不免有些疑惑,之前朝廷已經派人來通知過了,按理說,城主應當早就收到消息了。
而街道上的人一見到他們幾人,眼里都閃爍著餓狼一般的精光,幾頃刻間便涌了上來,嘴里一個勁兒地嚷嚷。
“大少爺,行行好,施舍點兒食物給我們吧。”
“漂亮哥哥,求求你給我一個饅頭吧,我已經餓了兩天了。”
“公子,你還缺丫鬟麼……”
不得不說,這群饑民很有眼力,一眼就看出了陸西晟是幾人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一個人,一群人逮著點兒空隙就往陸西晟的身邊擠,生怕晚了一步就被別人搶先了。
江舊一看局勢有點不對,還未征求小殿下的許可,就直接攬過小殿下的腰身,身體一躍就飛到了屋頂上,一上屋頂,他就下意識地松開了手,心里居然還在想著君臣有別這四個字。
陸西晟不會武功,一落在參差不齊的瓦礫上就開始左搖右晃,根本把握不好平衡,可惡的是江舊居然轉過頭裝作沒看見,也不知道扶他一把!
陸西晟心里發狠,上前一把就抱住了江舊堅韌的腰身,這時候性命要緊,形象這種外在的東西誰還會在乎,而且這里又沒幾個認識他的人,看見了也無所謂,陸西晟在自己默默安慰自己。
江舊身體一僵,內力差點就破功了,幸好他穩了穩情緒,定住了,只是不知道雙手該不該攬著面前這人的腰身。
方才因為情勢危急,他不得不攬住小殿下的腰,盡管知道這很失禮,然而小殿下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若是因此被他訓斥兩句,他也認了。
看著懷里突然抱緊他的人兒,江舊眼楮里滿是復雜,這種被心愛之人當做唯一依靠的感覺,美好得有些致命,他真怕自己一旦上癮了,就戒不掉了。
底下的梁君眼看形勢不對,腳下一蹬,發動內功輕巧地躍到了對面的屋頂上。
而幕玲瓏根本不會武功,只能手足無措地呆愣在原地,傻傻地看著一擁而上的饑民。
梁君剛才在千鈞一發之時,根本就沒想到身邊還有一個人,這下好了,一群饑民全都朝幕玲瓏涌了過去。
眼看著幕玲瓏的衣裙已經被暴亂的饑民撕裂,梁君終于反應了過來,要是他再不下去救她,恐怕等人群散了她就只剩渣渣了。
他腳下一動,雙手水平地向兩側打開,平穩地落了地,一把撈過人群中接近崩潰的幕玲瓏,再次躍到了屋頂上。
呼吸到了周圍清新的空氣,幕玲瓏知道自己已經安全了,她全身癱軟地坐在瓦礫上,直接開始嚎啕大哭起來,淚水很快就浸濕了她的臉。
“你為什麼剛剛不救我?你說啊!”幕玲瓏一邊哭一邊沖站在她身邊的梁君怒吼,眼楮惡狠狠地瞪著他,呲牙咧嘴地,恨不得把他活剮了。
梁君也是很無奈,怎麼他救了一個人反而倒是他的不是了,不過對方是女子,他還是遷就她一點吧。
想到這里,梁君蹲了下來,從懷里拿出了一張干淨的手帕,幫她擦拭淚水,看著她的眼楮說道 : “這次是我的不對,我答應過殿下要照顧好你的,卻疏忽了,實在是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