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星葉上學時愛和紀苒柚湊一塊打游戲,不愛做作業。
每到假期快結束, 《暑假、寒假生活》還是開天窗的狀態。
不會做就更不想做, 每次霍媽媽把她關在書房說作業做完了才能出來, 霍星葉前腳敷衍點點頭,後腳就拉開窗戶翻到紀苒柚家,玩到一個心靈感應的點, 又悄悄翻回來,頹喪著一張臉給正開門的母上大人說不會。
霍媽媽管她管得少, 自己也理虧,幾句話你來我往,也就作罷……
此廂,霍星葉輕車熟路翻到平台,從外面熟稔地拉開窗戶上的鏤空閂,反身給男人遞一只手。
楚 腿長,退一步俯身再發力,流暢的弧度在空中掠完,人便輕盈地站在了平台上。
溫熱的手掌不借力,輕輕覆上她的柔荑……
皮膚透著體溫,灼得霍星葉心里發燙,面上仍是雲淡風輕, 引著他從窗台跳進房間。
五邊形的構造頗為獨特, 一個六層高的落地大書架完整地橫亙了三面牆。
從中文到英文再到希臘文,從名著到商業管理再到二復的通俗小說,浩如煙海。楚 逡巡的視線在一排署“霍”姓和“楚議賢”的人物傳記上停了一瞬, 問︰“這里是?”
霍星葉摁開書架旁的保險櫃就開始翻︰“書房。”
楚 雙手插-在褲兜里︰“你在?”
霍星葉頭也不抬︰“偷東西。”
楚 失笑……
在自己家偷東西這種事,大概只有自家姑娘能說得這麼理直氣壯。
楚 放輕腳步走到霍星葉旁邊,自然而然地按順序疊好她取出來翻亂的文件。
霍星葉這兒倒騰一下,那兒抖開一頁,楚 就跟在旁側,幫她把東西收回原處。
一前一後,格外默契。
霍爸爸霍媽媽平常放文件的地方都找了個遍,還是沒找到。
霍星葉叉腰站在房間中央環視一圈,最後,目光停在書架旁的高櫃上,眼楮一亮,輕手輕腳走過去,朝楚 揮揮手。
楚 跟上。
霍星葉扶著他寬厚的肩膀剛踩上藤椅,“嘎吱”一聲略大,驚得霍星葉一個哆嗦,忙不迭下來,小跑到另一角落的畫架前拎了根扎實的木凳過來。
細腳窄座,高度可觀。
楚 虛聲說︰“你給我指要哪個,我幫你拿。”
“你不熟。”霍星葉拒絕,楚 只得稍稍彎身,一手摟住她小腿,一手穩著凳子幫她站上去。
銀色金屬盒放得很高,霍星葉即便踩上凳子也需踮腳。
她手剛踫到盒脊,“ ”著朝外緩緩拉,外面傳來一聲清脆的“啪嗒”。
霍星葉听成開門,想扭身看又沒注意自己身處高位,一個慌神腳踝一偏,崴到木座邊緣上,重心失衡,眼看著整個人就沖書桌旁造型尖銳的落地台燈直直摔去——
楚 余光一冽,眼疾手快到沒有思考時間,一手倏地打橫攔住她縴細的腰肢,反扛在肩頭,一手憑空撈起側跌的凳子,避免踫撞。過快的速度晃得霍星葉胸口一窒,胳膊下意識環住男人窄勁的腰。兩人同時屏息……
霍媽媽關了衛生間的換氣扇,踩兩下門墊,對霍爸爸道︰“我听柚子媽說,柚子說草草回來了,你說那個楚 哪兒好,草草為什麼就那麼粘他。”
“你要問草草。”
“草草那插科打諢你又不是沒看到,”霍媽媽“誒”一聲,轉而挑眉猜,“長得好?”
“……”
“家里有錢?”
“……”
草草都不缺啊。
那就只剩最後一個選項,“難不成是床上合得來?草草離不開?”
“你這當媽的說話也是沒遮沒攔,”霍爸爸笑著撓了一把霍媽媽的肩,眉眼滿是無奈,“一物降一物,感情的事情誰說得準……說好要把戶口給孩子自己保管,你又藏玻璃面下,難不成草草還真會來偷?”霍爸爸語重心長,“草草不是小孩子了,要給她自由和成年人的尊重。”
霍媽媽哼個鼻音︰“要你管。”
“……”
外面兩人的談論聲靠近又飄遠。
里面兩人同時松一口氣。
楚 剛想把霍星葉放下來,背後便傳來一聲“別動”。
楚 只好繼續抱緊霍星葉的腿,霍星葉掀開書桌上的玻璃面快速從里面抽了張紙放衣兜里拉好拉鏈,這才拍拍他的肩。
楚 放人下來︰“還要找嗎?”
“回去了。”
————
一路走來,楚 心里隱約有個猜想,但覺得太匪夷所思,也就不去深究。
等霍星葉真的又飆高速把車開回a市,跟著導航走到民政局門口,副駕駛上的男人這才斂了神色,淡淡地︰“你要做什麼?”
“早上我出門把你戶口本翻出來了,剛剛回家把我的拿來了,”霍星葉把衣兜里兩張淺藍色的紙摸出來,揚到他面前一揮,彎著眉眼說,“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可以把證領了。”
她的語速不急不緩,像在說今天天氣一樣隨意。
二十六路公交車踩著她的話頭話尾在公交站停靠、駛離。站台旁側有一株尚未凋敝的小葉榕,一兩只鳥兒飛進枝丫,裹點鮮活綠意出來,撲稜著翅膀搖上如洗碧空。
天上沒雲,湛而澄澈。
一如她的眼眸。
對視間,楚 徐徐蔽落臉上的柔和,聲線低沉著問︰“你覺得我吃醋了,所以想結婚來讓我安心?還是說……”
他勾唇,無笑,“在你眼里,婚姻就是兒戲?”
霍星葉心口一涼,怔忪一瞬,然後,訕訕垂手,將兩張紙鋪在腿上,以指為框地重合……
“當初給我戴上戒指的人,是你。上午沒問緣由就跟著我走的人,是你。之前讓我踩在背上,在我摔之前抱住我的人,”霍星葉說,“還是你。”
經過長途跋涉,印著楚 名字的那頁戶口簿上印出幾道褶皺。
霍星葉縴白的手指撫在上面,一下一下滑平。
“楚 ,”她喚他的名字,轉臉,抬眸,直視著男人皚皚的眉眼,說,“你是老師,平心而論,做人是不是要講道理。”
楚 長臂屈于車窗,好看的弧度延生一片沉默。
霍星葉縴長的眼睫在眼窩投下一圈扇形的陰影,陰影輕輕顫了顫︰“別人看我貴圈混得風生水起,以為我察言觀色識人了得。其實我爸媽、柚子霍闕都知道,我就是個缺心眼。很多事情,你不說清楚,我就不明白……比如許旭。”
霍星葉頓了頓,“遑論我和他只是朋友,比起維護他,可能我更煩的是你用我和他有什麼的語氣和我說話,說他對我怎樣,說我知人知面不知心,還說……還說……”清澈眼眸倒映出他微繃的下頜,微暗的側顏,膩軟的喉嚨不自知地滾了滾,滾出一縷沙啞,“要我冷靜。”
窗外車水馬龍,人煙繁盛。
楚 猛一下,闔攏眼眸。
“可我要怎麼冷靜?”
一句話,霍星葉倏地拔高音調,糅上顫意︰“我身邊、枕邊、心里那個人明明是你啊!你為什麼要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讓我冷靜?你什麼都不說,我怎麼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我認為自己什麼也沒做錯,可你偏偏不明白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和你比啊!”
楚 喉結起伏,閉著的眼輕輕動一下。
別的車經過前後的停車位,在車窗膜上逛出淺影。車輪軋上馬路的聲音通過地基將滾動感透過指尖,震天地響……
“我不知道自己想表達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表達什麼,反正我心里亂糟糟的。”大抵意識到自己方才那一剎的情緒太激動,霍星葉長長咽了一口氣,別眼不看他。
背景喧囂,車內愈靜。
“從小到大我都是沖動派,意氣用事遠多于理智考慮。小聰明有,大智慧基本為零。”
霍星葉頗為自嘲地彎唇,接著道︰“我不喜歡冷暴力,不喜歡明明一兩句話就可以解釋清楚的東西,非要誤會過來誤會過去,我不是以為你吃醋了讓你安心,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屬于我,我屬于你,我們才是最親密的人……”
楚 撐在漆黑車壁的小指白淨,如懸在灌木葉尖的昆蟲羽翼,式微,戰栗。
霍星葉深吸一口氣,抬手,玉軟的掌心輕拊上他的側顏︰“在月亮山我就告訴過你,我數學經常不及格,我成績萬年倒數,我沒你智商高,我很笨……在我智力可以考慮的範圍內,我唯一可以想到的事,只有合法化,只有把我們綁在一起,只有,”霍星葉停一下,脈脈凝視著他道,“看似草率實則認真地把我後半生、一輩子、所有的幸福牽掛羈絆通通交付與你。”
這就是霍星葉能做出來的事。
這也是只有霍星葉能做出來的事。
不知是盛夏時節動車上的陽光太好,還是他那聲“神經病”裹冰攜霜,亦或是那場一起淋過的大雨,若即若離的沉默,以及後來在一起了,深夜里他摟著她腰肢抵死纏綿到的高-潮……
楚 仍舊閉著眼眸,薄唇抿得發白,成線,就是沒有聲音。
霍星葉手指一寸一寸垂下,眼里的期待一點一點熄滅。
“在許旭車上我放不開,僵直一路坐到機場。飛機餐很難吃,我沒吃早飯午飯,就吃了一頓晚飯,隨便點一個口味里面還有我最討厭的胡蘿卜。頭等艙座位挺大,但我旁邊的大叔一直在打呼。一天一夜基本沒合眼,飛回來打滴滴還叫到了洪阿姨的助理,為了不讓他給你通風報信,我把我微信里幾年搶的一千塊零錢都發給了他。結果,回來……”
霍星葉扯扯唇︰“可能我就是無理取鬧吧,可能我就是任性-吧,可能我就是被寵壞了自以為是吧。”
她手挪回腿上,捻起他那張戶口簿,深深看一眼。
然後,輕緩地放到他的手背上,故作平靜道,“不領證也沒關系,不好意思是我讓你為難了,是我讓你生氣了,是我讓你折騰了一天,都是我的錯,兩個小時不長,我把你送回塞納河畔再回c市,可以趕在他們下班前把戶口簿放回去……”
說著說著,便紅了眼眶。
楚 閉著眼,白淨的手掌憑空覆住她的眼楮。
只一瞬,熱淚滾落,浸到他的掌心。
空間密閉狹小,放大鼻息。偏偏她抽噎著,還嘴硬︰“我沒哭,不許說我哭,我才不會哭,我才沒有委屈,只是剛剛風吹沙子進來迷了眼楮……”
作者有話要說︰ 草爺︰感覺你要愛我愛得離不開了。
教授︰哦呵呵。
鞠躬感謝大佬們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