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星葉平常不怎麼鍛煉,昨天走山路耗費太多體力,直接從晚上九點睡到了第二天七點。
她下樓的時候,楚 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出發。
餐桌上,楊姨起身對星葉道︰“我去廚房給你盛豆漿?還是喝牛奶?”
“牛奶就好。”霍星葉接過一盒純牛奶揣兜里,一邊蹲地系鞋帶一邊望著楚 慢條斯理地戴表,百達翡麗鉑金經典款棕皮表帶覆在他白淨的腕上,入扣,“ 噠”,她綁鞋帶的雙手驀地收緊。
楚 核對好包里裝備無誤,給楊姨道別︰“我下午回來。”
楊姨“好”剛回完,霍星葉起身挑了個小籠包餃嘴里,匆匆把畫具整理好背肩上︰“楊姨我也走了,下午回來。”
她話音一落,前面的楚 加快步伐,霍星葉也不惱,小跑著就追了上去,留下楊姨“進山小心”說了一半。
望著一前一後漸遠的身影,楊姨左手摸摸大黃的耳朵,右手擼擼大喵毛茸茸的頭,悠閑地自責︰“糟了……我忘記給阿 裝雨衣了,只裝了星葉一個人的……你們說,要是他們晚上回來突然下個雨什麼的,阿 會怪我嗎?”
大黃︰“嗷嗷嗷。”
大喵︰“喵喵喵。”
“嗯,”楊姨笑眯眯地點頭,“我也覺得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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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夏天常年被熱島效應統治成冰箱外的發熱機,山里的夏天便有點像冰箱里的老冰棍,尤其是早晨。
清透,涼甜。
山間小路泥濘,參差翠色中時不時有一兩簇點綴的小花,以狗尾巴草、益母草為代表的糙漢軍團排成隊形,守衛著這些相對脆弱的美好。
各式各樣的鳥兒在林間約歌,楚 快步穿過茂密的叢林,來到一處空曠的制高地。
霍星葉踩了滿後跟的泥巴,跟得一口氣差點呼不上來,站在原地叉腰直喘︰“剛剛那小平台不是挺多花嗎?含苞待放的,取景取標本都很漂亮啊,你怎麼走到這兒來——”
她剩下的話還沒說完,統統卡在了喉嚨——
兩人腳下是幽深的山谷,曙色織染的雲海好像觸手可及。橙黃的旭日在雲朵和朝霞間若隱若現。一陣微風吹過,那輪太陽在暗涌的灰白里不斷掙扎、升騰、醞釀,最後,倏一下沖破禁錮,霞光驟灑,雲端如入火海,金黃紅橙灼灼滾動,亮色驚人!
霍星葉去過的地方很多,看過的日出也很多。
峨眉山的,三亞的,地中海的,尼日尼亞大瀑布……甚至是塔克拉瑪干沙漠。大多數時候是慕名而去。和朋友,和家人,在熬夜打牌或者玩游戲後的一大早被提溜起來。導游舉著高音喇叭背誦相應名人的文章,親友揚著手機趕緊凹造型拍照發動態,她一般站在一旁半眯著眼打哈欠,百無聊賴。
太陽是美的,景色也磅礡,可那樣的日出看著,總感覺少了點什麼。
霍星葉望著一米遠蹲在朝暉里的男人,望著他周圍灑落成形的柔和暗影,心跳忽地,快了一拍——“艷”和“驚艷”差一個“驚”,是不是所有不期而遇,都是命中注定的美好?
“謝謝你。”霍星葉輕輕走到他的身後,白皙的小臉一片緋紅。她戳了戳他的肩,柔聲重復︰“謝謝你帶我看日出……日出很美,我,很喜歡。”
楚 手上的動作一頓。然後,抬頭,眼里滿是不解︰“日出?”
一把打開刀刃的瑞士軍刀擱在他腳邊,他左手指尖沾有些許濕潤的泥土,右手握著一株根須才見天日的黃色小花。霍星葉買過dior這款限量香水,認得這株植物叫茶蘭。
嗯,他剛剛才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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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覺得胸口被某人悶悶伺候了一圈,霍星葉薄唇卻勾得愈發蕩漾︰“別這樣看我……”
“我會……”她眨眨眼,輕聲道,“想吻你……”
楚 “嗤”地冷笑,還沒來得及出口反駁,只見霍星葉飛快用食指抹了一把自己唇上的口紅,倏地點在他淡色的薄唇上。
mac sweet sakura色調如同名字,活潑的櫻花粉伴著香甜果味凌亂而落,反差動人。
楚 怔忪,霍星葉得意地笑。
片刻後,楚 緩緩起身,凝視著她的臉,認真又不容置疑地低聲道︰“閉上眼。”
霍星葉笑意一滯︰“你說什麼?”
“不是想吻我?”楚 勾了勾被涂亂的薄唇,略啞的聲線帶著蠱惑之意越靠越近,“閉上眼楮。”
那抹裹著男人體溫的清冷太逼仄,霍星葉有些喘不過氣。
她細軟的喉嚨滾了又滾,眼神飄來蕩去,縴長的眼睫顫了好幾次,最後繳械般闔在一起……
一秒,兩秒,三秒。
“你快點——”霍星葉想到什麼,倏地睜開眼。
果不其然,某人已經收拾完了地上的工具,背著背包雙手插兜從她身旁走過。听到她的聲音,楚 好整以暇瞟她一眼。
“靠!”霍星葉頂著一張燒紅的小臉,空唾一口強撐氣場,“你特麼是小學生麼?惡作劇只會這一招?!”
楚 一邊走一邊背對著她揮手,聲音越來越小︰“你能上當就行。”
霍星葉微笑著沖他背影喊︰“我特麼再上當就是狗……”喊著喊著,她趕緊追上去︰“誒誒你走慢點!等等我!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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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霍星葉最拿手的本事是畫畫,那麼第二拿手的,肯定是纏人。
她大二上期有中國近現代史,那個五十多歲的教授也是個率性人,率性到——控制合格率,期末成績excel隨機給分。那時候霍星葉正在準備加州藝術學院一個兩年的交換項目,對gpa有要求,一看到自己的六十分的近現代史,瞬間傻眼了。
傻眼不要緊。
整整一個寒假,她在學校堵,在研究院堵,在菜市場堵,甚至在那老頭和老伴跳廣場舞的廣場堵。堵不說,還要一邊給歷史教授講近現代史,從鴉片戰爭到土地改革,儲備豐富、繪聲繪色、軟硬兼施……最後那教授沒辦法,自認教學事故,到教務處取卷子重新批,糾正了大多數人的分數。
其他人罵 “多事婊”“學渣裝學霸”霍星葉管不著,反正她拿到了機票,飛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這路邊竟然有蒜苗,”霍星葉發現新大陸,扯了扯楚 的袖子,“你說是楊姨種的嗎?”
“不是蒜苗,”楚 蹙著眉頭擺開她的手,“野韭菜。”
霍星葉又看了兩眼,分外贊同地點頭︰“是不是野韭菜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的菜。”
楚 ︰“……”
又走兩步。
“那粉色的一大叢是芍藥還是月季啊,和海爾兄弟一樣像,我從來沒分清楚過。”
楚 瞥一眼,淡淡道︰“薔薇。”
霍星葉在速寫本上飛快畫下那一叢花的雛形,邊畫邊說︰“嗯,它以後就是我最喜歡的花了。”
楚 沒有問為什麼,霍星葉小碎步跟在他身後,自顧自地解釋︰“因為剛剛我們同時看到的它。”
楚 “嗯”一聲︰“在路前,又不瞎。”
霍星葉皺了皺秀氣的眉頭,一本正經臉強調︰“可同時!同時!說明我們多默契!”
“……”楚 睨一眼她手下活靈活現的簡筆花,默默加快步伐。霍星葉眼楮在本子上,腳下卻快步跟了上去。
楚 采標本走走停停,霍星葉也跟著走走停停。
好幾次霍星葉才搭好畫架,楚 采完自己想采的植株去下一個地方,霍星葉就一手撈著畫架一手拎水桶,跌跌撞撞跟著跑。
等兩人回到早上經過的小平台,繁盛的牽牛花已經凋完了。得了大地方的綠草支根縴細,頂著花瓣缺的葉子躲在樹乘涼,風來時,它們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說話。
楚 頓了腳步,放低肩頭從背包里拿出一卷白線,斂了神色正要朝那叢草走,霍星葉閃到他身前,手背在背後攔住了他。
楚 朝左走,她走到左邊擋住,楚 朝右走,她走到右邊擋住……楚 忍無可忍,垂眸睨著她剛剛掠過綠草差點踩下去的腳,眉眼落滿冰霜︰“你到底想做什麼?”
“你博學多才可以猜猜——”霍星葉仰面撞進他滿目的清冷,臉上放肆霎時斂淨。
霍星葉是個聰明人,聰明到楚 覺得她讀出了自己這話不單單指現在,還指她一整天底圖都沒勾到一半的畫稿,東一下西一下的嘰嘰喳喳,層出不窮的好奇心和全部以調戲他收尾的無聊對話。
霍星葉也確實懂了,懂得白皙細膩的脖頸都染一層淡淡的粉。
她舔著唇角紅著臉,小心翼翼又有點正經地指︰“我想摸摸你的手,可不可以?”
楚 瞥一眼女子滿眸璨光,微笑︰“神經病。”
霍星葉原本想把折紙桃心強行又溫柔地塞到他手里,可手伸一半,好似在寒冬臘月天玩雪,雪沒踫到,涼氣先來。她笑意僵了不少,還是彎著唇角攤開掌心,莞爾道︰“看,這是我剛剛用紙的一顆心,送給你,你猜里面畫的什麼……”
楚 看也沒看一眼,保持著目不斜視的姿態,握著白線越過她朝那株綠草走去。
擦肩的時候帶起微風,淡淡的。
霍星葉卻好似汽水喝急了沖了口鼻,有些……喘不過氣。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繞到楚 身後,一副不罷休的姿態︰“你真的不想看看里面畫的什麼嗎?”
楚 沒說話,專心截了四節白線擺成大正方形。
霍星葉提示︰“如果說畫的植物,你好奇心會不會稍微重一點?猜一猜?”
楚 仍然沉默,又添了一截白線。有一株綠草姿態叛逆地長在圈外,即便楚 把正方形擴成了五邊形,它還是高傲地只肯讓線擦過自己的腰。楚 極富耐心,托著那縴細的草尖慢慢朝線內彎,神色認真,眼光溫柔,動作更是小心翼翼……
這不就是一株姿色平平的草?
他犯得著這麼……這麼……
拒絕和“情人”對號入座,霍星葉這麼半天找不到形容詞,只得緊了緊手中的折紙,酸溜溜道︰“不理就算了,你至于這麼諷我嗎,顏高手好一八八的漢子多了去了……”她越說越不爽,“我先走了。”
說罷,她在原地踏步,重重跺了好幾下,楚 還沒反應……霍星葉自己給自己挖的坑,再不甘心也只能沖著他的背影癟癟嘴,轉身離開。
她每一步都走得很慢,眼看著下一腳就要走出小平台踏上小徑,一道如古井無波的清潤男音從身後傳來︰“如果你想走到山的那一邊,請繼續。”
作者有話要說︰ 霍哥兒:嗯,我沒有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