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昱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隨意點頭。
眾人打起精神喂完所有璇龜, 趕在下節課的鈴聲響起之前將獸舍整理好, 回到湖心亭的教室中。
甦昱閉眼靠著旁邊的欄桿, 要裝瞎就什麼都不能玩不能看,只能安靜地坐著等上課,實在是太無聊了。
“誒, 姜逸……”
甦昱剛要問姜逸這節是什麼課,一個好听而熟悉的聲音就在湖心亭中響起。
顧琰把書放在講桌上, 向甦昱走來︰“同學們把《莊子》翻到第十八頁,今天我們接著孟老師之前的進度往下講……”
甦昱驚訝地微張著嘴。
耳邊響起糖紙被剝開的聲音, 一顆糖被輕輕塞進嘴里, 甜味瞬間在味蕾上擴散。
顧琰輕輕撓了下甦昱的下巴,“有乖乖的嗎?”
甜美的味道一直蔓延, 心髒砰砰直跳。
甦昱呆愣片刻, 點點頭。
顧琰滿意一笑,背手走到教室前面, 翻開書,帶著所有人一起誦讀。
“不樂壽, 不哀夭, 不榮通,不丑窮, 不拘一世之利以為己私分,不以王天下為已處顯。顯則明。萬物一府,死生同狀……”
第二節課上到一半, 半空中飛來一張紙條又把顧琰叫走,整個上午的課都改成了自習。
甦昱又剝開一顆糖,塞進嘴里。
“唉,虐狗哇。”梁紫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狐狸耳朵放出來,軟塌塌的垂在頭頂。
陸挽秋頗有興趣地捏了捏,梁紫猛地抬頭,露出小犬牙。
“嗯?”陸挽秋微笑著挑起眉,“不給摸?”
“我錯了,”梁紫迅速收起犬牙,“你隨便,隨便。”
甦昱一臉驚訝地看著旁邊的兩人,她們什麼時候關系這麼好了?
“唉————”
背後突然傳來敖吉的一聲長嘆,龍太子也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
這又是怎麼了?
正在認真學習的姜逸停下手中的筆,戳戳敖吉的龍角︰“你到底在愁什麼啊?”
敖吉從桌子上爬起來,面無表情,眼神淡漠,半響後才淒慘道︰“我老爹要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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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前,妖怪茶樓後院碼頭被大水淹了。
作為外務總管,時刻沖在接客第一線,已經忙了二十四個小時沒合眼的沈青看了看在麗水里翻騰的那兩個玩意兒,已經顧不得思考會不會被上司砍了,當即就寫個了紙條給顧琰飛過去。
畫眉乖巧地站在沈青肩頭,心疼地蹭蹭主人。
沈青眯起眼,不停向被打擾到的各家家主和掌門賠笑。不遠處,應龍和南海龍王顯現出龐大的原型,靠在被淹沒一半的岸邊,把酒言歡。
顧琰沉著臉趕到的時候,這兩條上了年紀的老龍正好喝到了第一百一十二壇。
“喲!這不是仙君大人麼!”南海龍王短小的手臂從岸上拿起一壇酒,往空中一拋,正好被龍嘴餃住, 嚓一聲咬碎,再把壇子吐掉,“嗯,好久沒喝人間的酒……為什麼人類釀出來的東西,就這麼醉人呢?”
“是啊是啊,哥!”應龍在一旁開心地甩起尾巴,“好不容易來一回,你多喝!”
“誒!”南海龍王︰“好兄弟,咱們干了!”
兩壇圓滾滾的酒一齊被拋上天,應龍和南海龍王張著嘴揚天大笑,緊接冰冷的煞氣鋪天蓋地的逼來,寂滅出鞘,兩壇酒頓時碎在空中,應龍提起尾巴,飛快地向仙門的方向逃竄,南海龍王愣了愣,尷尬一笑,化成人形龍美男,上了岸。
淹到碼頭上的水頓時全都退了回去。
沈青從袖子抽出一張紙親自交給南海龍王。
“這是啥?仙門山海關北京總部臨時做客條例守則……嗯?”龍美男摸著下巴耐心看完紙上寫的字,朝顧琰一挑眉︰“你那個凡人小情兒居然還不知道你是誰?你到底想不想和人家認真處對象嘛!”
顧琰臉色一黑,從牙縫里一個字一個字往外擠︰“不、關、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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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準備即將到來運動會,原本下午的社會實踐都改成了自主修行,參加比賽的門生們都在瘋狂的學習,而像甦昱,姜逸這樣的,一旦休息就是到處瞎玩。
“比賽都要比什麼呀?”甦昱隨口問在他旁邊打消消樂的陸挽秋,姜逸,梁紫和洛天奇在旁邊的石桌上玩甦昱教他們玩的抽王八。
五個人懶散地坐在灶君閣附近的一個小花亭里,吹著風消食。
“不一定,這個每年比的都不一樣,”陸挽秋打過了一關,開心地說,“這比賽是淘汰制的,六個人一組參賽,一共要比三個項目,每完成一個項目都有天榜加分,一般是一家的組一個隊,誒?梁紫,你不去準備嗎?”
“看我姑怎麼說了……”梁紫回答,小心翼翼地從姜逸那里抽了一張牌,哀嚎,然後在手里換了幾下,讓洛天奇抽。
“她姑?”甦昱問。
“就是看你特別不順眼的,山海關內務總管梁如鏡。”陸挽秋說。
“那既然是淘汰賽,”甦昱挑眉,“最後贏的一組沒有什麼別的獎勵嗎?肯定不止天榜加分吧。”
“當然不止,最後贏的那組——臥槽!我的手機!”陸挽秋拿著手機怒吼。
花亭突然遭遇襲擊,五個人瞬間就被淋成了落湯雞。
“哈哈哈哈一群落水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令人厭惡的肆意大笑從亭外傳來。
陸挽秋心疼地把水草從屏幕上摘下來,甩甩手機,聞了聞衣服上的味道,痛苦皺眉。
這是錦鯉池里的養魚水。
梁紫放下手里舉著的唯一一張王八牌,默默地抽出她的配劍紫霄,被姜逸按著,又懟了回去。
“就憑你也想踏瑤池,進玉山?眼楮瞎了,不會照鏡子了是吧,也不看看自己是誰。”南宮合嘴里罵著甦昱,眼楮卻輕蔑地看著梁紫,報了早上在灶君閣里摔倒的仇,臉上一片得意。旁邊站著一個陌生的馬臉青年,穿著一身儒衣,還在笑個不停。
從午宴上退下來的人越來越多,听到這邊的動靜,逐漸圍了過來,其中有山海關的門生,也有被各家家長帶來參觀的子弟。
甦昱擦擦臉︰“瑤池?”
“贏的那組,能得到西王母蟠桃宴的六張請帖。”陸挽秋關了機,把手機扔進芥子袋里,幫甦昱把頭上的水草摘了摘,看也不看那個猥瑣的馬臉青年,“長孫樂生,你去年第四十四次落榜的時候,不是發誓一輩子都不會踏進仙門一步麼,變得這麼快,不愧是賤——儒——”
話音剛落,附近幾個穿著儒衣的人都變了臉色。
“墨家臭娘們兒,沒你的事兒,你別不知好歹!”南宮合怒喝。
那個叫做長孫樂生的馬臉臉色青紫了一會兒,突然看到坐在亭子里沉默不語的洛天奇,獰笑一聲︰“本來是不想來的……這不是听說上清派遭難,來關心一下嘛。”
長孫樂生天資不好,再加上儒家不像道家佛家那麼善于修煉,又不像墨家有機關技藝加成,一直過得渾渾噩噩,連壽命都比別人低好幾百年,這輩子最喜歡干的事就是踩那些天資比他好的人。
而洛天奇是道家第一大派的掌門弟子,根骨奇佳,無論是修為還是劍法都超出同輩一大截,一向以天榜第一為目標,個性桀驁,恐怕這個時候想對落井下石的人,只多不少。
甦昱心底默默咋舌。
正道真是拐彎抹角,就只會“狗”啊,“賤”啊的罵來罵去。
“這次的比賽,上清派好像一個組都沒有啊。怎麼,人都死光了麼?听說你師兄為了一個女的墮魔,又為了她被雷劫劈死,”長孫樂生對他身邊的南宮合擠眉弄眼,“這究竟是長得有多好看啊,這麼舍不得,或者說她是別的某些方面——”
梁紫一個劍鞘飛出去,正中馬臉的額頭,把他擊倒在地。
“你算是什麼狗東西,別人的門派,輪得到你說來道去。”狐女沉聲怒喝。
“又有你這個妖女說話的地方了嗎!”馬臉狼狽爬起,朝梁紫狂吠,“我說得難道不是事實嘛?他們本來就死得快沒人了!連掌門都金丹受創,躺在床上爬不起來……連一個組都組不全,還妄想上瑤池——”
“誰說組不全?”甦昱突然打斷馬臉的話,側頭看向亭內另外四人。
“我參加。”姜逸微微一笑。
“還有我。”梁紫憋著氣說。
陸挽秋︰“我也參加。”
洛天奇︰“你們幾個……”
“好像還差一個人啊,”龍太子敖吉剛吃完飯,剔著牙從人群里走出來,和亭里濕漉漉的幾人揮揮手,“那就我來吧。”
眾人看著這臨時拼湊出的一組,滿臉驚詫。一個狐女,一個墨家修士,一個半妖,一個道士,一個龍太子再加上一個凡人瞎子……自從山海關成立以來,比賽里從來沒有出現過成分這麼奇怪的小組。
而且,這個凡人瞎子,他不是什麼都不會嗎,據說入學考試時水得令人咋舌,除了僥幸扔了個好卦外,幾乎什麼都沒干。
“就……就算參賽,那又怎麼樣!”長孫樂生一張馬臉的額頭上頂著梁紫砸出來的包,不屑嗤笑,“我們儒家有俞華茂,墨家有陳生……還有那群妖怪,再也樣也不會是你們——”
“捆仙鎖帶了嗎?”甦昱側頭對姜逸說,“就是你以前用來捆我那個?”
長孫樂生不知道第幾次被人打斷,被氣得臉色漲紅。
姜逸愣了愣,把東西從芥子袋里掏出來,捆仙鎖出現的那一刻,眾人都倒抽了一口氣,這可是名副其實的神器,連小一點兒的上仙都能捆住,同時也是姜逸鼎鼎有名的父親留下的遺物。
“呵,虛張聲勢,”南宮合看著被白布蒙住眼楮,下巴縴細,臉色蒼白,看起來一陣風就能吹倒的甦昱,小聲嘲笑,“不過是個鼎爐,裝什麼……”
臉頰上突然泛起劇烈的疼痛,像是有什麼東西猛地擦過,直到有鮮血順著臉頰流淌下來,南宮合才明白發生了什麼。
只見甦昱側頭微笑,再次把手里的捆仙鎖甩出去,冰涼的鎖鏈纏繞住南宮合和長孫樂生兩人的脖頸,把他們提起來狠狠往地面一砸。
在場眾人听到好幾聲骨頭碎裂的脆響,牙關一酸。
甦昱站起來,走過趴在地上哀嚎的兩人,腳步不停,往捆仙鎖上施加他能調用的所有靈力,壓得南宮合和長孫樂生身軀陷進地面,眨眼間拖著兩人走出三五米遠,地面上留下兩道新鮮血痕,還有幾顆牙齒。
“去哪兒?!”敖吉追在甦昱身後喊。
“不是說我虛張聲勢嘛,”甦昱的聲音遠遠傳來,“我這就帶著他們去報名。”
怒意像野火般在心底叢生,听著手里兩個廢物的呻吟,甦昱只覺得心里說不出的痛快,在長孫樂生向南宮合猥瑣地提起甦柔時他就決定不忍了。
反正他馬上就要走了,還忍個屁啊。
儒家的同門此時才想起要救人,可甦昱已經拖著兩個血人走過了橋,轉向岱芷殿前面的廣場,儒生們馬上提劍去追,被早就按耐不住的梁紫和洛天奇攔下,忙著去叫救兵。
甦昱完全不管身後打成了什麼樣,拖著南宮合和長孫樂生踏上岱芷殿前的台階,走到最上層後,手腕一提,一個巧勁把昏迷不醒的兩人甩了出去,狠狠砸開閉合的殿門,啪嗒兩聲掉落在地面上。
甦昱往前走了兩步,瞬間愣住。
本以為只有比賽登記人員的大殿內,雲集各家家主掌門,好像正在開會。
殿內眾人看著被扔進來的兩人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又開始看門口的甦昱。
“怎麼了?”姜逸和敖吉追上甦昱,看到殿內的情形,不約而同退了半步。
甦昱瞬息前還在沸騰的怒意瞬間被冷水澆透。
站在各位家主掌門中央的顧琰輕輕眯眼,一張帥臉毫無表情,視線冰冷堅硬,像是完全看透了他一般,筆直戳進甦昱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