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葉音來說, 不用去劇組的日子，簡直是過得飛快。
白天去孫老師那邊上課，晚上陸沙白接她回家，吃吃飯散散步，牽著手聊聊天, 規整安逸得讓葉音有一股歲月靜好的錯覺。
中午跟孫老師一起吃飯, 她說既然收了葉音做學生，那麼帶她吃個飯是理所應當的事，不過是多加一雙筷子。
孫老師教學生確實有一手, 先是系統的幫葉音補了一段表演學院的課程。
葉音腦子里對表演的理解，都是零零散散不成章法的, 大多也是自己摸索, 孫老師的這套理論補充，對她而言，實在是受益匪淺。
她接受能力強，孫老師的理論雖多, 但也沒太浪費時間，白天听完課，回家還要再溫習幾遍，等到正式學表演的時候，她身上已經有了學院氣。
“這樣才像話, ”孫老師對她現在的狀態很滿意，“你缺的就是學校里教出來的這份板正氣。”
現在這點不足，也讓她給補全了。
再接下來的課程, 幾乎就是地獄訓練了。
孫老師對表現力的嚴格要求，幾乎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
她訓練葉音迅速的入戲出戲，訓練葉音深度的理解劇本，訓練葉音去抓住角色身上最內核的部分。
用孫老師的話說，這是演技的根本。
表演不僅是用臉和身體，更是用腦子。
在葉音掌握了這些之後，孫老師在表演室里架了機器，讓她飾演一些經典角色，拿成片和她的影片對比後，給她講戲，目的是讓她知道自己跟頂級演員之間的差距。
第一天接受這種訓練的晚上，葉音回家之後都感覺悶悶不樂。
葉音對自己的演技一直忐忑，但出演《春日舊事》和成為孫老師的學生，讓她短時間內建立了自信。
但這種對比訓練，又將她打回了原形。
原來她離頂尖的演員們，還有那麼長的距離……
情緒是顯而易見的，從她的身上源源不斷的傳遞出來，陸沙白跟她一起吃過晚飯，看她幾次欲言又止，猜測是孫老師的表演課上吃了苦頭，又不想明說，最終問她︰
“要不要去我家看電影？”
陸沙白家有大面白牆和投影儀，大部分時候是用來看數據，數字密密麻麻，放在大屏幕上看才會不傷眼楮。
偶爾想起來了，也會看看自己帶的藝人拍的電影。
經典電影當然也是有的，但她上學時看到吐，影評分析寫了一篇又一篇，一秒一秒的卡著幀拉片，每一部電影都看得不能再熟。
畢業了之後，難得有想回味的時候，那些影碟便堆在家里落灰。
葉音自然是不會拒絕這個提議的，她沉默的點點頭，努力對陸沙白露出笑容。
即使確實是因為表演課憂心，她也不希望影響到陸沙白，讓她擔心。
陸沙白的家跟她上次來的時候一模一樣，只是多了點生活氣息。
灰白相間的沙發上放著小花毯子，還丟著幾件家居服，黑色茶幾上幾個玻璃杯，裝著還未喝完的烏龍茶。
她的眼神落在雜物上，陸沙白看見了，不好意思的笑笑︰
“最近犯懶……”
她一邊說一邊去拿那幾件衣服，丟進洗衣機里。
站在洗衣機前，陸沙白覺得有點小羞澀，她不是最近犯懶，是日常犯懶，一周兩次保潔，平時就比較放飛自我。
如果有人要來她家，事前會收拾一下，今天邀請葉音來看電影事出突然，自然就沒有管那幾件衣服了。
想到自己之前去葉音宿舍，還說過她那太亂，現在只覺得不想見人。
“沒事呀，我也犯懶。”
她盯著洗衣機那個小屏幕，不願抬頭。
葉音從背後抱住了她，笑聲悶悶的，帶著點寵溺。
“很可愛。”
陸沙白還不回頭，只覺得葉音兩只手在她腰前交纏，整個人都被她環抱。
“我喜歡。”
葉音補充了一句。
陸沙白感覺血液從心髒而來，順著血管一路向上，最終讓她臉紅，連耳朵都透著粉紅。
這小姑娘，以前不是這樣的……
上了幾天課，怎麼甜得像吃了糖一樣。
她覺得有點別扭，又壓不住心里那一丁點不斷上涌的欣喜。
“喜歡什麼？”
陸沙白故意板著臉，拍一下她的手。
“你喜歡，你幫我收拾啊。”
“好呀好呀，”葉音滿口答應，飛快的在她臉上親一下，“我幫你收拾！”
隨即放開她的腰，真的回客廳幫她收拾起東西來。
陸沙白家里離亂七八糟還有段距離，葉音幫她把東西擺了擺，再疊好小毯子，看著也整齊了很多。
“你想看哪部？”
她收拾東西的間隙里，陸沙白已經架好了投影儀，拿出她收藏的影碟，讓葉音挑選。
陸沙白的影碟都收在一個盒子里，方方正正的擺好，看得出是下了功夫，十分珍惜的東西。
葉音小心翼翼的翻看一遍，確實都是非常經典的影片。
經典到她在孫老師家幾乎全都試演過。
放在平時，她是不介意再看一遍的，但是今天，葉音剛剛意識到了自己跟那些人之間的差距，實在是不想再揭一遍傷疤。
“這個吧，可以嗎？”
葉音挑挑選選，最後拿出的是一張《貓和老鼠》。
“啊，這個啊，”陸沙白湊過來看一眼，露出了懷念的神色，“我上學的時候壓力很大，買回來解壓的。”
熟悉的前奏從音響里放出來，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陸沙白覺得心里繃緊的弦一松。
葉音抱腿坐在她身邊，盯著牆上的投影畫面。
這片子陸沙白已經看過無數次，她見葉音認真的看了起來，樣子有點可愛，隨手摸了摸她的頭，站起來去廚房。
她沒注意到，在她轉身的那一瞬間，葉音就轉頭看著她，目光像是黏在她身上。
陸沙白去廚房里拿點飲料和沙拉之類的零食點心，專心的在沙拉碗里放小番茄，沒注意到葉音的動作。
她們談戀愛時間不長，每天都想膩在一起，實際上除了必要的工作，她們確實都是呆在一起的。
但葉音覺得還不夠。
如果說之前只是想跟接近，想跟陸沙白呆在一起，現在對葉音而言，對陸沙白就是近乎渴求。
分開一秒鐘，都會覺得想念。
陸沙白這個人，尤其喜歡火上澆油，晚上她們各自回家後，忍不住給對方打電話，她總說些模稜兩可的話。
令人浮想聯翩。
“怎麼啦？”
陸沙白端著托盤，從廚房里出來，看著她的眼神，問道︰
“不想喝牛奶？”
她把一杯牛奶和一杯烏龍茶放在茶幾上，接下來是一碗色彩鮮艷的沙拉和幾樣茶點。
“想喝呀，”葉音往她身邊靠靠，“更想你。”
“我不是還在這里嗎？”
陸沙白坐在她身邊，順勢靠在她身上，將一顆開心果丟進嘴里。
“但我想去你心里呀。”
葉音攬著她的肩膀，繼續看《貓和老鼠》，漫不經心的說。
哎，學會了呀。
陸沙白敲一下她的頭，想起前幾天給她打電話，自己對她說的話。
—— 我想你來我心里呀。
電話里她什麼話都說得順溜，真的人坐在一起了，陸小姐是寧可裝作木頭人听不懂的。
無法招架。
好在葉音也沒繼續說下去，而是帶著一點小心的問起她過去的事。
“讀書的時候，壓力很大嗎？”
是因為她之前說的話吧。
陸沙白點點頭，沒打算隱瞞她。
“有點大，我去國外念電影，我家里從頭到尾都不同意。”
她喝一口烏龍茶，繼續說下去。
“老一套的乏味故事，家里不同意，所以斷了我的經濟支持，我一邊打工一邊讀書。”
屏幕上《貓和老鼠》演得正是逗趣的時候，畫外音都配得引起笑意。
可兩個人都沒笑。
“簽證問題，能做的事就那幾件，活得很難，”陸沙白看著玻璃杯里晃動的烏龍茶，“學業也不順利。”
“電影上我沒天分沒基礎，只憑一腔熱血，連畢業都很艱辛。”
“整個電影行業里，我最不喜歡的就是經紀人，覺得對別人控制過多，更需要洞察人心，讓人難以接受。”
“諷刺的是，實習的時候在傳媒公司輪崗，我最適合的工作，正好是經紀人。”
“那時候我痛苦了很久，究竟是毫無建樹的扎死在電影里，還是接受自己，改變心態，去做我擅長的事。”
葉音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陸沙白看起來雖然平靜，可她能感受到她身體的細微顫抖。
她明白這種感覺。
前世的時候，她怎麼也不願意放棄娛樂圈，四處踫壁後，最終還是沒有想通，一躍而下。
或許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掙扎，但接受自己，換一種方式去實現夢想，總是最難的。
陸沙白能做到埋藏那個夢，從另一條路向著夢想接近，已經很有勇氣。
“畢業之後，我終于勸服自己多去嘗試，”陸沙白低頭，看著十指緊扣的手，“剛到繆斯的時候，我做過助理，當過郵件收發員，也處理過文件，什麼都做過。”
“可能跟你想象的不一樣。”
她溫柔的笑起來，看著葉音的眼楮。
“我不是完美的人，我的人生與一帆風順無緣，總是要去爭去搶，才能獲得我想要的東西。”
陸沙白知道在很多外人的眼里，她就是完美和好運的代名詞。
葉音以前表露出來的態度，自然也是這樣覺得的。
現在她都了一段往事，讓葉音知道了她生活里不完美的冰山一角。
那麼……
變幻的光影里，陸沙白看著她的眼楮。
—— 還喜歡我嗎？
—— 跟你想象中不一樣的，不完美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