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以托鏢為由,將雷松樵約在一間茶樓見面。
這茶樓他此前已經仔細觀察過,四面開闊,不易埋伏,要離開也很容易,哪怕雷松樵已經與包勉沆瀣一氣,他也能及時帶著小螃蟹全身而退。
這人啊,外表看著風流肆意,其實是膽大心細。
雷松樵並不是個有架子的人,他在收到請托後估量了下那批“鏢物”的貴重程度,決定親自出馬,而且他還是一個人來的。因為他武功高,既是威遠鏢局的當家又是最有本事的鏢師,根本不需人保護。
白玉堂見雷松樵如此坦蕩地進了茶樓,目光閃了閃。
他和龐昱打扮成富貴人家的模樣,他扮作老爺,龐昱則是他的小廝,不過他沒舍得讓龐昱站在他身後听完全程,而是讓他坐在自己身邊,還給他點了碟糕點。
“光喝茶會肚子餓,你先吃個糕墊墊肚子。”白玉堂體貼地幫龐昱揩掉了粘在嘴邊的糕餅碎渣。
雷松樵一上樓,就看到了如此詭異的一幕。
大老爺替小廝擦嘴巴……要不是兩人年紀看著差不多,雷總鏢頭都腦補出一場私生子不敢相認的豪門秘事了。
“不知金老爺的‘鏢’想送到何處?”雷松樵不喜繞彎子,直接問道。
“從萊陽運至開封。”化名為金懋叔的白玉堂老神在在道,“這趟鏢,我可以給你們多一成。”
龐昱偷偷在心里撇撇嘴,什麼金懋叔,讀起來就是錦毛鼠,只要在江湖上混的人稍微一想就能認出白玉堂來了好嗎!
可雷松樵似乎是個老實人,居然當真跟白玉堂算起了費用!他們二人臨時充作托鏢客,必須在信里將鏢物寫得名貴些,才能引來雷松樵親自商談,于是龐昱就將前不久皇帝姐夫賜給他的五彩珊瑚樹拿出來做噱頭,反正也不是真的要動那棵珊瑚樹。
雷松樵不知道這些,還真的按一棵珊瑚樹的貴重程度詳細地跟白玉堂解釋需要多少鏢師,耗時多少,鏢師們的衣食住行費用該如何算,最後看他們兩個是頭一次上門,還給打了個九折優惠。
龐昱真是好久沒見過這麼老實的漢子了!
期間白玉堂一面應付著雷松樵,裝作很上心的樣子,和雷松樵相談甚歡;另一面則旁敲側擊,輕描淡寫地問了他一些關于包勉的看法,而雷松樵所表現出來的對包勉的恨鐵不成鋼也不像作假。
“生意”很快談到了尾聲,雷松樵最後問道︰“不知金老爺的鏢物在何處,可方便讓在下看一看?”
“自然。”白玉堂點點頭,從袖中取出一面銅制的令牌,輕輕放在桌上,“此處人多眼雜,還請雷總鏢頭隨我們去個僻靜的地方。”
雷松樵在見到令牌的時候眼楮都瞪大了,一瞬間差點被憤怒吞噬了理智,就要拍案而起質問那位金老爺,可在听見白玉堂的話後,他又克制著自己冷靜下來︰“二位……你們方才一直在涮雷某嗎?我佷子雷恆在何處?!”
“並非如此,還請總鏢頭隨我們來,總鏢頭想知道的一切,我們都會告訴你的。”白玉堂八風不動地笑了笑。
雷松樵警惕地看了他們一眼,良久,才低聲嘆道︰“罷了,我隨你們去一趟。”
他以為最多是那佷子受人脅迫,被綁了票;或是身受重傷不得不托人尋他,卻沒有想到,佷子已經慘死在別人手上。
白玉堂毫無保留地將雷恆夜闖萬寧寺,重傷不治留下遺言的事情告訴了雷松樵,只隱瞞了凶手對龐昱做的那些事。
雷松樵听完,眼眶都紅了,死死攥住了拳頭︰“包勉——我殺了你——!”
“總鏢頭冷靜點。”白玉堂按住他的肩膀,將雷松樵正欲沖出的身體死死定在原地,“包勉固然不是個好官,但憑他一個人斷然無法殺害令佷。萊陽縣是你威遠鏢局的地盤,不知你可認識包勉身邊武功高強之人?”
雷松樵皺著眉想了半天,搖頭道︰“從未听說包勉身邊有這麼個人物。唉,說來也是我大意了!那日雷恆走完一趟鏢,回來途中遇見一樁慘案,他托其他人帶了封信給我,自己去查那案子,結果查了整整兩個月,毫無音信,人也就此失蹤……都是我太草率了,雷恆佷兒蒙此大難,我該如何向他爹交代啊!”
雷松樵愧疚不已,堂堂七尺男兒,當場流下了熱淚。
而龐昱的心思都放在了雷松樵的話上︰“總鏢頭說那包勉身邊沒有一個那樣的人物?那為何雷恆會專門提到包勉?”而且雷恆的語氣里還帶著死也不休的恨意。
白玉堂目光一動︰“總鏢頭是這里的地頭蛇,不知你可認識這附近的州路是否有一名武功不弱,擅長毒-藥,又貪花好色的江湖下三濫?”
“哪個采花賊不擅制藥,而且都是些下三濫的藥?就是采花賊普遍武功不高,要想殺我佷兒並不容易……”雷松樵搖頭嘆氣,突然,他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腦門,“我知道了!我知道是誰了!”
“誰?”
“裘飛,此人綽號花蝴蝶,正是一名采花賊!”雷松樵狠狠地咬牙道,“如果是他,那雷恆栽在他手上也不是沒可能的!”
龐昱好奇道︰“怎麼說?”
雷松樵發狠了攥著拳頭,忍耐滿腔的痛恨︰“裘飛最擅長那些歪門邪道的東西,他會煉一種藥,服下之後內力能暴增數倍,加上他輕功身法詭譎,哪怕是尋常高手也不是他的對手。若是裘飛,為了煉制丹藥而殺人取紫河車,正是他會做出來的事!”
“那他現在何處?”
“我也很想知道!”雷松樵滿腔的恨意無處發泄,只能“咚”的一拳砸碎了一張桌子,不顧拳頭上的血痕,又氣得捶了一下牆,“此人非常狡猾,住處隱秘,要想把他揪出來,只能等他再次犯案了……”
尤其裘飛他自知惹上了京中安樂侯,他就更加不敢隨意拋頭露面了。
事情變得棘手,裘飛可以躲個十年二十年,但龐昱他們卻不能在萊陽耗這麼長的時間,如果裘飛一直不出來,那他們該怎麼辦?
雷松樵氣得不行,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他想為佷子報仇雪恨,可人躲起來,天南地北的該往哪里找?
白玉堂敲了敲龐昱的腦袋︰“你再好好想想,裘飛真的能躲下去嗎?”
龐昱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沒什麼頭緒,不由胸悶︰“你若是有主意就趕緊說出來,不要賣關子了。這里就你一個聰明人,我就是個笨的,想不到那麼多。”
他坦然地說自己笨,並不顯得可笑,反而有點可愛。白玉堂笑著嘆氣︰“你啊,干脆別叫小螃蟹,叫小豬算了。”
“你敢!”就連小螃蟹他都覺得不怎麼中听了,小豬就更不行了!龐昱瞪了他一眼。
雷松樵全無看人打情罵俏的心思,他硬邦邦地開口︰“白少俠若是知道些什麼,還請別對雷某藏私。”
白玉堂沖他點點頭,看著自家小螃蟹道︰“我就說一個關鍵,剩下的你來想——還記得裘飛為什麼要殺雷恆嗎?”
“紫河車!”龐昱很快答道,隨後沿著這條線索一想,還真的被他想到了什麼,“紫河車案也就是最近一兩年的事,裘飛既然殺了這麼多孕婦,顯然他急需此物。而他都在萊陽周邊犯案,證明他不能離萊陽太遠,可能這里有什麼東西或人對他來說很重要,或者干脆就是他受了傷,不能長途奔波,就把據點放在萊陽縣內!我說得可對,澤遠?”
白玉堂眼楮越來越亮,听到最後那聲“澤遠”的時候心頭微顫,仿佛被一把小刷子刷過一般,癢癢的。
龐昱可沒想到自己激動之下叫了別人的表字,他整個人都沉浸在案子里︰“如果他受了傷,那麼紫河車就是他療傷時不可或缺的一味藥,所以才甘願冒這麼大的風險去殺人。而他追著雷恆跑了那麼遠的路,先跟雷恆交手,後又和玉堂交手,只怕傷上加傷,他很快還會作案的!”
嗯,他叫“玉堂”的時候聲音也很好听……白玉堂側頭想。
“事不宜遲,在下這就派人暗中盯著家中有孕婦的人家!”雷松樵的反應也很快,他立馬就出門辦這件事去了。
剩下龐昱還有些興致勃勃,覺得自己仿佛一瞬間開了竅,他感覺自己還能想到更多︰“可裘飛和包縣令的關系還是沒能想明白,究竟他是暗地里為包勉辦事,還是他故意跟雷恆說自己是包勉的手下,只想拖人下水?雖然萊陽的包大人不是個好官,可我們也不能冤枉了好人……唔!唔唔唔!”
白玉堂不等他說完,就啃上了那兩片柔軟甜蜜的唇。